又往深處行了百十來丈,還是沒機會逮個蝦兵蟹將,碧藍的海水在周身晃盪,陽光照射下水光粼粼,偌大的地方除了珊瑚就是水草。
“我就不信遇不到蝦蟹連個珊瑚精都揪不出來!”鳳泯有些急了,走到一棵看起來最爲高大的珊瑚樹前,五指併攏的右手擡起就要砍下去。
一羣泥鰍模樣的長鬚小魚從左側游來,我大步上前攔住鳳泯,一揚下巴:“看那邊。”
“這是什麼情況?難不成……是來接我們的?”鳳泯右手唯留食指伸着,對着朝我們涌來的魚羣。
“接我們?就這些泥鰍?龍王知曉我們來了?還派出這麼羣…有數量沒什麼質量的小魚仔來給我們帶路?”我學着鳳泯平時抱臂環胸的樣子站着,故作姿態瞥了一眼。
“是不大妥當。”鳳泯點頭,否定了先前的猜想,突然神色一滯,好似想起了什麼,繼而收手掩面,頗有些無顏示人的意思,咬牙切齒道:“什麼泥鰍,那是青塗!”
我拳着手放到上脣邊輕觸了下鼻尖,訕訕道:“不是泥鰍啊?哈哈哈,一時眼拙,眼拙。”
“青塗形似泥鰍,生於南海……”鳳泯摸着下巴認真地解釋,面色漸露疑惑,“我記得書上說它們都喜待淺水海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這麼多……”
那青塗個頭雖小,勁頭可大,鳳泯還沒說完,它們已經“嗖嗖”游過去了。
我伸手戳了戳鳳泯,強忍笑意:“喏,看樣子確實是喜待淺水的,都朝海邊游去了,此番是我們自作多情了。”
鳳泯挑眉,不以爲意,也朝我揚了揚下巴。我隨她所示的方向望去,嚯,真的領路人來了。目光所及,一位揹着龜殼的老者正慢悠悠的朝我們游來,模樣甚是蹣跚。
我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鳳泯,我們瀛海的烏龜也是如此麼?”
她點頭:“未受驚嚇的大多都是如此罷。”
“那還等他搖過來麼?走吧。”言罷,直奔那老龜而去。
行至跟前,那老龜緩緩拱手行了個禮,慢悠悠地開口:“見過兩位仙君,我是龍王派來接二位仙君的龜丞相。”
我回頭看鳳泯已經跟上,伸手一比,“請。”
龜丞相點頭,行在前頭帶路,速度不快,倒也沒有我們看到的那般緩慢。約是又過去了一盞茶的功夫,我們總算站在了龍宮門前。
傳聞四海龍王本是親兄弟,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四位龍王的脾性品味都不一樣。依我看其實大部分還是相同的,比如這龍宮的裝飾都一般奢華明亮耀眼,又比如這初入宮門內的珊瑚迷陣都一般變化莫測,再比如這丞相之職都司於上了年紀的龜公。不知西海和北海是否也是這個模樣……我估摸着應是十之八九。
隨龜丞相到了了龍宮大殿門口,朝裡張望了一下沒有看到預計的龍王,反而見到了本應在東海的莫旭。我立即止步,順手拉住了鳳泯和龜丞相,示意鳳泯看向大殿。
“龜丞相,這真的是南海龍宮吧?”鳳泯見到莫旭的瞬間就側首問一旁彎腰駝背的龜丞相。
龜丞相一時沒反應過來,面露茫然之色,非常誠懇地點頭道:“是,這裡真的是南海龍宮。”
鳳泯伸手指了指坐在殿前寶座之上的莫旭,低聲道:“那裡面這位……”
龜丞相伸着腦袋瞧了一眼,一雙老眼亮了亮,不知誤以爲成了什麼,隨之低聲細語:“裡面這位不是龍王,是崑崙虛的莫旭上仙,也是剛到沒多久,怎麼?仙君不認得?方纔就是上仙告知龍王二位仙君會來做客,纔派我出去迎接的,我還以爲仙君與上……”
“認得,認得,我們確實是認得的,只是不知他也來了。”鳳泯打斷他的以爲,問道,“那龍王呢?”
他招了招手,過來一位蝦兵守衛,耳語幾句後,十分歉意的頷首,道:“龍王有事去了後殿,還請二位仙君裡面等候。”
鳳泯和一揹着龜殼的老人竊竊私語的景象詭異至極,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於是應了一聲:“好。”拉着鳳泯的手腕就踏進了大殿。
稀奇的是他沒有同我們一起進殿等候,反而在我們入殿時着急忙慌地跑了。
我不大清楚此處的待客之道,也無心顧及。
行至殿上我瞧見莫旭端着一盞茶,輕撩茶蓋,將將送到嘴邊,立即拱手道:“真是巧啊,莫旭上仙。”說完,領着鳳泯坐到了莫旭對面的座上。
莫旭擡眼,放下手中熱茶,輕笑道:“真是好久不見,夜然你又客套了。”
“不久前才見過。”鳳泯扁嘴,似乎不大歡喜莫旭的客套話。
“凡間有句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已經小半日沒見,至少也算是一秋,人間有四季,四季爲一年,一年一秋,如此說來是挺久了。”莫旭笑得漸深。
我自認爲不是個矯情的人,雖然對他能躲就躲,不能躲也無甚大礙,君子坦蕩蕩嘛,便隨他笑道:“你不是去了東海麼?怎麼會出現在這?”
莫旭道:“我記得我也說了去東海之後會來找你們。”
我沒了言語,鳳泯道挑眉看他:“你怎麼會知曉我們會來南海?還趕在了我們前頭?”
“在你們上天前太上老君就找過我了,你們知曉別人不能知曉的我也知曉,你們不來南海我也是要來的。在此碰見實屬心靈相通,緣分所致。”莫旭說的雲淡風輕,言罷還不忘飲茶潤喉。
我穩住形色,緩聲問道:“太上老君爲何找你?”
他模樣顯得那般理所當然,“當然是因爲尚昊仙君的事了。”
我再次無言,和莫旭聊天就是累,不是直言不諱就是避而不答,無趣得很。
鳳泯無奈地搖頭,聲音略略低沉:“夜然是想問尚昊仙君的事爲何要找你?”
莫旭起身緩步走來,腰背微彎,薄脣含笑,放低聲音道:“因爲整個仙界都認爲我與夜然關係非同一般,老君覺得我來幫忙最合適不過。”
他身後剛好是一根頂樑柱,柱上一顆用來裝飾的明珠原本就相當璀璨,又不知被施了什麼,一沒留神竟被迷了眼。莫旭在耳旁的聲音一散,我的一雙慧眼因酸澀難忍溢出了一汪清淚。
我淚眼婆娑,模糊的視線中隱約瞧見面容嚴肅眸光冷冽的莫旭正盯着我,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鳳泯狐疑地眯眼瞧我,伸手摸了摸鼻頭,對我道:“夜然,你這是哭了?”
莫旭點頭,格外正色地代答:“嗯,哭了。”
我乾笑兩聲:“龍宮太亮,一時迷了眼,迷了眼。”
鳳泯仰頭將整個大殿巡視了一遍,嘴角掛着戲謔的笑容,點了點頭:“嗯,是。”
我捏袖抹淚,不再解釋。
坐了半天也未等來龍王,心中不免有些不悅。
來到南海就未見到龍王,莫旭比我們來的早,但他一直坐在此處,興許也是沒有見到的。若真如此,這龍王也是頗能擺譜,晾晾我這樣的也就罷了,居然連莫旭上仙也敢晾,深感遇見的這倆龍王真是一個比一個能拉架子。
等到宮娥送來的海底熱茶都冷了再冷,那龍王還未出現,鳳泯已經有些煩悶,“莫旭,你這上仙怎麼一點脾氣都沒有?這麼枯等着也甘願?”
溫潤低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爲仙者,悟道修心,要耐住性子。”
我們被空靈的聲音一驚,竟沒發現他是何時懸於半空的,鳳泯擡頭又問:“你等了多久了?在上面做什麼?”
“和你們一樣久,先前我已見過他。我上來就是想看看這大殿的構造如何,能不能拆出來美感。”
“能不能拆出美感來,我不曉得,但我曉得這樣看你,你實在缺乏美感。”我看鳳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也想上去瞧瞧,生怕他倆一唱一和幹出什麼有失氣度的事來,隨口一激,試圖讓莫旭下來。
“對,我得和你站在同等高度才能讓你更容易發現我的好。”他十分配合地飄然而下。
鳳泯在一旁不住咂嘴。
我暗自訕笑,讓我發現你的好?你發現我的不好,又會如何?
莫旭剛剛落地,滿臉青須的南海老龍王就從大殿左側的珠簾急急忙忙走了出來。
我與鳳泯齊齊拱手道:“見過龍王。”
青須龍王擡手拭去腦門的汗珠,滿臉歉意地頷首道:“久等了。”
“龍王統御一方水域,責任重大,公務繁忙是爲生靈,我們清閒自在慣了,坐着歇歇算不得什麼。”莫旭淡笑,嘴上說得何其善解人意,方纔還欲拆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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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三位前來南海是爲何事?”龍王邊說邊擡手邀我們入座。
這龍王不光擺得一手好譜,揣着明白裝糊塗的道行也是不低,南海水域出了這等讓他告上天庭的大事,還能問我們所爲何來?
“爲了幾日前傷及南海無數生靈雙目的金光而來,事關我爹爹,還請龍王告知夜然當日真相。”我知此話由我開口最爲合適,便不拖沓,直奔主題。
“這……”他面露難色,看起來很是爲難,“你是尚昊上仙的愛女,本王是應該告知你真相,只是……”
“沒有隻是,我們就是奉天帝之名勘查此事的,龍王有話還請直言,無須顧忌。”莫旭含笑的模樣已經有些不真。
“既是如此,那本王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龍王擡手捊了一把青須,看起來確實比東海龍王沉穩不少。
他輕嘆一聲,緩緩開口:“那日本王才起身,正欲更衣,海水突然動盪得厲害,太陽剛露出全貌,海面上就灑滿了耀眼的金光,光亮得與往日不同。本王覺得奇怪,披了件袍子就浮上海面,誰知那時海面上已經浮着一層魚蝦翻滾,都喊着眼睛眼睛,本王斷定是被那岸上礁石上的金光刺的,就在海面佈下仙罩,以防再有好奇者浮出海面受到波及,所幸那金光沒有持續太久,本王就尋着到了岸邊,沒成想發現了尚昊上仙的斬妖劍有一半都刺入礁石,尋遍周圍都未尋得尚昊上仙,深覺此事涉及尚昊上仙非比尋常,急急回宮換好衣袍就上了天庭稟告天帝,再之後你們應該都知曉了。”
他的這番話我們其實也都知曉,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或者說可疑的地方太多了。他既然看到金光爲何沒事?又爲何尋得斬妖劍卻尋不得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