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龍(推薦新文怒婚

請親們支持煙茫的新文《怒婚》,給個收藏,謝謝!

下面是煙茫早期創作的一部中篇,整理了發上來,親們喜歡就點來看看,不喜歡也就罷了。我發這篇v章主要是爲了通知親們我開新文了,寫作風格依舊,希望親們能夠繼續追隨o(∩_∩)o

《玉龍》:

週末,含韻從不參加公司舉辦的聚會,也從不約會。

她的收入是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不能亂花。跟同事聚會或到咖啡廳坐坐都是奢侈。因此,她選擇離羣索居。

她不約會男友,是因爲她沒有男友。她從不相信男人,正如她從不相信愛情。

但是,人的神經若一直繃得太緊,沒有片刻鬆懈,便極有可能會導致崩潰。

所以,爲了避免像她的母親一樣變成個瘋子,週末的時候,含韻都會去“寒星”坐坐。

“寒星”是一家迪廳的名字。含韻喜歡它熱鬧的氣氛,她需要熱鬧來驅逐心底的孤獨。

每個星期她都會來這裡享受一次。

每次,她都要一杯酒,慢慢對影獨酌。她只能喝一杯,不止爲了省錢,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喝醉。她身上揹負的東西太多太重,連醉酒任性一次都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望着舞池裡瘋狂搖擺的男女,望着飛旋變幻閃爍迷離的燈光,她感到整個人都跟隨着節奏飄起來,飄起來。好像終於可以卸下那壓得她喘不過氣的重擔,好像她還能再捕捉到快樂的感覺。

這是座快樂的宮殿,縱情歌舞的人們,誰能發現一個孤寂的女子在獨飲着一杯苦酒?淚落下的時候,她馬上伸手拭去,假裝她是個不會落淚的女人。

她已過了芬芳的年華,也沒有出衆的容貌,但這並不妨礙常有陌生男子上前跟她搭訕。“小姐,一個人嗎?”各種試圖親近她的臉龐雖不相同,但開場白卻相同的乏味。

她端着那杯酒,很有氣質的微笑:“我在等人!”天知道她在等誰?不過她冷冽端莊的外表倒讓人不敢造次。

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約會,一個星期僅有一次的享受。想起來是不是有點悲愴?但她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要不是偶然的一次機會,她在寒星遇到了玉龍,也許這種自憐自艾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磨滅了她最後的一點兒可笑的幻想爲止。

那是一個春天的夜裡,她照例來寒星喝酒。杯裡的酒飲至一半的時候,她無意間擡頭看到了他,就是那個叫玉龍的男孩。

在明暗變換的燈光映射下,他年輕俊秀的臉龐充滿活力,被一大羣少男少女包圍着,大聲地喊大聲地笑。

那麼多的人,她只看到了他。他多像她夭折的弟弟!她的心顫抖着,手也抖着。她放下那半杯酒,夢遊般起身慢慢走向他。

她站到這羣瘋玩瘋鬧的少年們中間,顯得與他們格格不入。她沒在意這些,只是繼續用欣喜、痛楚、憫愛的目光癡癡望着他,直到他的目光迎上她。

她努力對他一笑,含着淚水酸楚地一笑。

他皺皺眉頭,不屑地撇撇嘴。顯然把她看作花癡。

她沒怪他,也不覺得難堪。女人對待愛情是苛刻的,對待親情卻是寬容的。她把他當作已失去的弟弟,她的弟弟無論再怎麼調皮頑劣,她都不會生氣。

她不忍生氣。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每當他們目光交逢,她都會辛酸地一笑。

玉龍越來越無法對她置之不理。他不知道這個盯着他傻笑的看起來神經兮兮的女人,爲什麼攪得他心裡那麼難受。

他本是個任性胡爲的孩子,這時哪裡顧得上什麼涵養氣度。“呼”地站起身,他指着她責問道:“你幹嘛老盯着我看?你神經病還是花癡?就問你呢!”

所有的目光集中到含韻身上,她終於有些驚惶。這羣十七八歲的少年們根本就是一羣未經馴服的野馬,有吹口哨的,有罵孃的,更多的是嘻嘻哈哈的打趣:“這個老女人看上你了,玉龍你桃花真旺啊!老少統吃!”

“你滾開!”玉龍指着她簡單地命令道。

她擡高下巴,對他訓斥:“你這是什麼樣子?禮貌沒禮貌教養沒教養!不好好讀書跑到這裡來胡混,家裡人就不管你嗎?”

有片刻間,玉龍驚愕了。好久都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教訓他,包括他的老師。回過神來,他真火了,三字經脫口而出,一大堆污言穢語劈頭蓋臉地砸向她,她有些懵了,只恍惚聽見他在問她欠揍還是欠操?

她氣出了眼淚,與其說是因爲受到侮辱,還不如更確切地說是因爲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她不加思索地抽了他一耳光。“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媽媽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她該多傷心?你就破罐子破摔吧!你就不學好吧!我再也不會管你!”

含韻哽咽着說不下去,透過矇朧的淚眼看到所有驚訝的目光,她知道自己闖禍了。

玉龍臉脹得通紅,他衝到她面前,對她揮起拳頭,“神經病!再讓我碰到你,敲破你的腦袋!”恫嚇完畢,他飛快地走了。

那一大幫活力四射的少男少女都啞了,他們緊跟着玉龍走出去,當然,走過含韻身邊時都忍不住對她行一遍注目禮。

淚水涌出眼眶。她想,她真是個神經病!居然對着一個首次見面的陌生男孩說這些話,她明知道這個叫玉龍的男孩不是她的弟弟。難道她的神經也已處在崩潰的邊緣了?寂寞本是蝕骨的毒藥,它讓她慢慢地失去理智,慢慢地瘋狂,就像她的母親。

想起母親她冷靜下來,不,她不能瘋。母親瘋了,她可以照顧她。如果她們全瘋了,那就只能淪落到街頭當乞丐。

她抽出面巾紙默默地揩乾淚痕,好像剛纔的一幕沒有發生過。學會忘記痛苦是生存的本能,跟她以前經歷的痛苦比較起來,剛纔的那點事實在微不足道。

走出寒星,夜已深。她站在路邊等出租車。這種時候她需要設防那些欺負她孤身的醉漢。憑她的頭腦和機智,她曾吃過幾次驚嚇,但沒吃過虧。

出神的當口,她幾乎沒看清那輛黑色的跑車是怎麼停到身邊的。擡起頭,她看到玉龍冷着臉坐在車上望她,胳膊肘支在方向盤上,他用戲弄地口氣說:“神經病!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他看她的目光裡滿是惡毒的蔑視,就像一個閒人在撥弄一條令人反胃的蚯蚓,雖然厭惡卻帶着某種陰暗的興奮。

看出他不懷好意,但她無法拒絕。她可以對任何試圖親近她的男人作出防禦,但她無法防備他。他多像她的弟弟!假如她沒有失去過弟弟,那麼她就不會失去後來所有的一切。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他,聲音打着顫:“叫我聲姐姐,好嗎?”

玉龍星眸裡流露出厭惡,稍稍猶豫一下,還是陰沉沉地含糊地喚了聲:“姐!”

似乎今晚所有不愉快都隨着這聲姐變成了雲煙。含韻高興地上了他的車,“我們回家吧!”

他冷笑,然後開車。

路燈越來越稀疏,道路變得顛簸,含韻發現他載着她到了郊外的樹林邊。她有些疑惑,還來不及發問,一夥面色不善的人攔下了車。

他們不由分說將她拽下來,她邊掙扎邊回頭望他,見他也已被尖亮的利刃抵住咽喉。但他的眼中沒有恐懼,只有漠然甚至還隱着些許興奮。

一個念頭如電光火石般在腦中閃過,畢竟她不是個笨女人。只因她把他當作弟弟纔沒有設防他,她根本沒想過他會要害她。

兇徒們開始動手扒她的衣服,而玉龍就坐在車上擺好姿式準備看好戲。她用力咬住嘴脣,直到流出鹹鹹的液體。她喊:“玉龍!你不會讓他們欺負我的!今晚你叫過我一聲姐,你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你的姐姐被侮辱,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喊到最後,她已癲狂,淚流滿面地只喃喃地重複着是不是,像是在質問又像在哀求。

“行了!給她點教訓長長記性就是了!”玉龍總算開了金口。那夥男人意猶未盡的停了手。

含韻拼命拉扯着被撕破的衣服,咬着牙靜靜等着這幫兇徒離去。

寂靜的荒野,她與他對峙着,一個在車外一個在車內。她的眸中燃着怒火,這就是輕信男人的下場!她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怯懦和恐懼,擡頭辨別了方向,她開始徒步往回走。

玉龍驅車慢慢跟着她,本來照他的性子,今晚放過她已算是仁慈,他大可將她棄於荒野,開車離去。但不知爲什麼,他竟不忍這麼做。他在等她開口,等她求他載她回家。但她仍固執地自顧走着,沒有半分準備妥協的意思。這樣耗了半個多小時,他沒了耐性,停下車,硬將她拽了上去。

含韻眼中的淚水已乾,她冷漠地望向一旁,再不願多瞧他一眼。

快到市區的時候,他再次停下車,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沒拒絕,因爲她現在衣不蔽體的狼狽樣實在沒法子見人。

既然確定他不是善類,心存警惕也不爲過。她拒絕說出自家的地址,堅持打出租車回到家。

到家時,母親早已經睡了。她脫下了那件夾克外套,忍不住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淡淡的菸草味混合着少年特有的汗味,熟悉的味道竟讓她欲罷不能。驚醒過來時,她忙扔了它。他不是她的弟弟!雖然他們倆同樣的暴戾乖張,但他不會像弟弟那樣喜歡她依賴她。

今晚真是兇險萬分,現在想起來她才覺得後怕。因爲她的命運完全左右在玉龍的一念之間。如果她還有半分記性,以後就再也不能去招惹這個喜怒無常的小混蛋!

再次重逢仍在寒星。她沒想到他還會來這裡,而且就在她的對面。

玉龍臉上帶着惡作劇的笑,眼珠烏溜溜地轉個不停,顯然在盤算着整人的壞主意。

含韻吃了一驚,裝作不認識他,心裡在想如何才能不着痕跡的儘快離開。

“神經病!”他已開口發難,“爲什麼總是一個人喝酒,是不是被男人甩了?”

她不理,裝作沒聽見。

他端着酒杯慢慢轉到她身旁,主動跟她碰碰杯,“我陪你喝!”

“對不起,”她儘量使自己看起來端莊不可侵犯,以前她就用這種招牌表情擊退那些無聊的男人。“我有事要回去了,改天有空再喝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她的樣子看起來很真誠,一時他找不到發作的理由。猶豫間,她已溜了。

含韻慌慌張張地招手打車,並打定主意以後再不來這裡喝酒。

一輛菸灰色的轎車停到她身邊,有這麼豪華的出租車嗎?車窗玻璃緩緩落下,玉龍探出來,“我送你回家!”

她只見了他兩次,而他就換了兩輛車,這足可看出他有個非同尋常的家境。她禮貌地婉拒:“謝了,經過上次,我要還敢再坐你的車,那我真該進精神病醫院了!”

他大笑,“同樣的遊戲玩兩次就沒意思了!這次我真打算送你回家,要知道我的外套還在你那兒呢!怎麼你打算要據爲己有嗎?”

她又恍惚了,他的笑竟跟弟弟一模一樣。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就算偶爾犯些讓人氣急敗壞的錯誤,也還是可以原諒的!她決定不再怕他,因爲她從沒怕過自己的弟弟,儘管他頑劣得讓她頭疼。

到家的時候,她說:“你在這等着,我進去給你拿外套。”

玉龍歪着腦袋說:“難道你就不請我進屋坐坐嗎?”

含韻笑了笑,算作默許。

按亮燈,果然母親還沒睡,她蜷縮在牆角,一雙眼睛瞪的老大。見到含韻就張口大罵:“死丫頭,快把兒子還給我!你以爲把他藏起來我就找不到了,我打死你!”她尖叫着起身撲向女兒。

玉龍吃驚地攔住她,邊對含韻說:“難怪你神經兮兮的,原來你媽媽也是個神經病!”

保姆聞聲起牀了,她是個身強力壯的中年女人。她上前拉住女主人,再對含韻解釋道:“你媽媽又犯病了,她不肯上牀我也沒法子。”

含韻嘆口氣說:“我知道,她不肯睡,你總不能也陪着整夜不睡覺。”

她們正想合力拖母親回房間,突然母親的眼睛直直地盯到玉龍的臉上,呆滯的目光居然有了溫情。“兒子!你,真的是你!”她推開拉住她的兩個人,衝上前抱住玉龍,狂熱的,欣喜的,激動地望着他,“你回來了,這麼長時間你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媽媽有多想你?”她的目光帶着讓人心碎的慈母憐愛,如飢似渴地投射在玉龍的臉上。

含韻暗叫糟糕,她不知道暴躁的玉龍會做出什麼反應,忙上前想拉開母親。母親尖叫着推搡開她,“滾開!休想再把我的兒子藏起來!”她更緊地抱住玉龍,“兒子,不要離開媽媽!再不要離開我!”

玉龍凝視着她的眼睛,渾身顫粟着,不言不語地呆了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猛地推開她,回身就跑了出去。

含韻追下去的時候,看到他正倚在牆角發抖,緊閉着眼睛,胸膛在劇烈起伏着。她衝過去拉住他的手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別碰我!”玉龍像被燙到似地甩開她的手。

“對不起,嚇壞你了!”含韻嘆息着,“本來我不想讓你進去的,因爲我知道我媽媽看到你會發瘋!你長得太像我的弟弟,他已經死了,媽媽就因過度思念他才瘋的!”

他平靜了些,臉上卻掠起一種痛苦的痙攣,語氣帶着嘲諷:“可笑!她把我當成兒子,而我也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媽媽的影子。我們都是可憐的瘋子!”

“不一樣的!”含韻苦澀地笑着,“媽媽失去弟弟之後她就失去了一切,爸爸把我們的房子偷偷賣了,然後席捲了家裡的全部積蓄和情婦跑了!假如爸爸當初不做得那麼絕情,她也許不會瘋!”

玉龍沉默着,像在思索她的話。然後他擡起頭看着她,“你媽媽並不是一無所有,她還有你!”

“她不要我!因爲我是他們的養女。”說不清什麼原因,含韻忍不住把壓抑了多年的往事一古腦地都傾訴給玉龍,“他們曾爲媽媽的不能生育鬧過離婚,既使收養了我還是不能彌補。後來弟弟的出生及時挽回了他們的婚姻。可是,他們太驕縱他,把原本像天使一樣的男孩變成了一隻寵壞的爛蘋果。他十六歲的時候在一次羣毆中被亂刀捅死……”

玉龍打量着她,心裡在想着他們初次見面時她對他講的那番話。

“玉龍,”含韻再次拉住他的手,“聽姐姐的話,不要再胡鬧下去。你那麼年輕,而且能夠看出你有一個很富裕的家庭,你的媽媽雖不在了,但你還有疼你的爸爸,還有兄弟姐妹,你爲了所有愛你的人一定要走正道。不要讓他們對你失望,不要讓你的親人爲你痛苦傷心!”

“神經病!”他再次甩開她的手,冷冷地說:“你知道什麼!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人疼我,既使我死了也沒有一個人會掉眼淚!”

“會的!起碼我會難過。”她熱切地瞧着他,“玉龍,做我的弟弟吧!他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不能忘懷的人!讓我來疼愛你,好不好?”

他的眼睛有了奇怪的光芒,遲疑了一下,他問:“你沒有談過男朋友?”

“呃,有過一個。”她嘴角浮起一抹譏誚,“我大學的同學,相戀了三年。就在我弟弟出事,爸爸賣掉房子席捲傢俬逃跑,媽媽發瘋的時候,他也十分善解人意地給我來了個錦上添花,宣佈跟我分手了。我和媽媽被新房主掃地出門時,原打算去投靠他的。可惜這個世上的男人統統都是靠不住的!”

玉龍笑了,就像春天的一縷清風,溫暖宜人。他原本冰冷淡漠的雙眸也如消融的冰雪般波光盈盈,他主動握住她的手,將她拉近身邊,俯耳問道:“那我呢?你看靠得住靠不住?”

含韻差點迷失在他的笑容裡,她喃喃地道:“你不是用來靠的,你是用來疼愛的。因爲,在我的眼裡你不是個男人……”

“什麼?!”玉龍頓時跳起來,一張臉都黑了。

“唔,你別急!”她忙撫慰他,“你當然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但我把你當成我的弟弟,只想要保護你,從沒想要依靠你。我只依靠我自己,而且,我爲自己可以成爲你和媽媽的依靠而感到自豪!”

“神經病!”玉龍再次變臉,並惱怒地推開她,“誰要依靠你!你腦子有病呀!”說完冷着臉頭也不回地走向停在路旁的車。

“玉龍,”含韻惶然地喊他,這個男孩子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你等等,我回家給你拿外套!”

“扔了吧!被你穿過的都是垃圾!”沒好氣地吼完,他發動開車。

望着絕塵而去的車,她苦笑道,“也許我們都不太正常!”

日子還是百無聊賴地過着。只是閒暇時她偶爾會想起玉龍,覺得這真是個難捉摸的男孩子。她不再去寒星,潛意識裡她在躲避他。不知爲什麼她隱隱地預感到他會給她的生活帶來改變。她討厭現在的生活,可她又害怕改變——因爲,她怕變得連現在都不如!

然而,有些事情是命中註定,就是想躲也躲不過去的。

這天快下班時,辦公室裡的大嗓門阿秀衝進來,大呼小叫地:“含韻!樓下有開着寶馬車的帥哥在等着接你下班呢!”

所有的同事都擡起頭,因爲勞累了一天失神的眼睛全瞪圓了,“真的?”“唉呀!”“喂,含韻,什麼時候搭上帥哥兼大款了?”“難怪不談男朋友,原來目標遠大呀!”

含韻迅速判斷出那人定是玉龍,不過不知他怎麼曉得她工作單位的地址。

在停車場靠近門口的位置,玉龍慵懶地倚在車門上,抽着煙。無論是他挺拔的身材還是耀目的寶馬車都是吸引女孩眼球的致命因素。

正值下班時間,辦公大廈的白領麗人們,在走出門口時頻頻對着玉龍送上媚人的秋波。他的迴應卻是冷漠甚至是厭惡的。他似乎已習慣各種女孩諂媚的笑臉,兀自吐着菸圈,直到含韻出現。

含韻對車沒有什麼研究,但她能看出今天玉龍又換了一款新車。她走近他,揶揄道:“我現在能猜到你家做什麼生意了!”

“什麼?”

“準是賣車的!我說你爸爸準是賣車的!”

玉龍忍不住笑了,儘管笑得很淡。他把手裡的煙丟到地上踩滅,然後說:“你錯了,我爸爸不是賣車的,他是買車的。他喜歡收藏車,就像有的人喜歡收藏郵票一樣。”

收藏車?含韻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愛好可不簡單,得需要敵國的財富做經濟後盾。她馬上想起了一個家族,是本市最大的私營企業主。她脫口問道:“你姓莫?”

“對。”

“莫氏航運的總裁莫玉麟是你的……”

“哥哥。”

“啊,那已去世的前總載莫天浩就是你爸爸了!”

玉龍星眸黯然。

原來他已失去雙親。含韻正措詞想安慰他,卻又想起一件事:“我記得莫太太還在世的!”

他有些玩世不恭地望着她,冷冷地道:“我說過我媽媽死了!不懂嗎?莫太太不是我媽媽,我是我爸爸的情婦生的!”

她怔住了。他卻又緩和了臉色,拉開車門,“我們不說這些事了!上車吧,今天我帶你去我家玩。”

儘管心裡早有預料,但莫宅美崙美煥的奢華還是超乎她的想像。尤其玉龍帶她參觀了莫家的車庫,如果不是事前得到肯定,她幾乎以爲那裡是個小型停車場。

晚餐也在莫家吃的。那麼大的餐廳,那麼大的餐桌,那麼多的傭人環侍,卻只有三個人用餐。她,玉龍還有莫太太。

莫太太是個雍容華貴的貴夫人,她很和氣,對含韻很讚賞。她說,“噢,你可是玉龍第一個帶回家吃飯的女孩子!”

含韻笑着回道:“我是他的姐姐,當然例外。”

“姐姐?”莫太太眼中升起疑問。

含韻剛要進一步解釋,玉龍卻又陰沉下臉,不過這次發作的對象竟是對莫太太,“你能不能閉上你的嘴安安靜靜地吃飯?”

含韻驚訝地瞪大眼睛,要不是玉龍正對莫太太說話,她幾乎以爲這句話是說她的。

莫太太很窘迫,臉上一紅一白,在含韻面前有點下不來臺。

好在這時,莫玉麟回來了。他走過餐廳時,停下腳步打量了含韻一眼。也許正因爲她是玉龍首次帶回家吃飯的女人,所以引起了他的注意。

“玉麟,吃飯了嗎?一起坐下吃點吧。”莫太太招呼兒子。

玉麟猶豫了一下,轉身走向餐桌。

含韻站起來,禮貌地向他點頭,“你好。”

莫太太熱情地爲他們相互做了介紹。玉麟在弟弟旁邊坐下,傭人添了餐具。

玉龍始終冷冷的,也不開口講話。玉麟熱情地和含韻攀談起來,不時瞄一眼玉龍的反應。

含韻不得不承認這莫家兄弟的名字沒有叫錯,他們倆外表上看都是名符其實的人中龍鳳。尤其是莫玉麟,他除了出衆的外貌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他的成熟內斂跟玉龍的年少輕狂形成鮮明的對比,含韻的心咚咚跳着,竟像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一樣面紅耳赤。

莫家母子都跟含韻很投緣,三人有說有笑,氣氛很融洽。反倒是邀請人玉龍卻一語不發,看到含韻對着玉麟說笑,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當玉麟夾起一隻蝦送到含韻碗裡時,玉龍再也忍不住了。“夠了!你知道我討厭你,爲什麼你不離我遠一點?你明明知道她是我喜歡的女人,你偏故意跟她套近乎氣我!你,你這個混蛋!”罵着,順手端起面前的一隻盤子就扔向玉麟。

玉麟躲避不迭,濺了一身湯汁。傭人忙着上前收拾,莫太太則手忙腳亂地用紙巾幫他揩試。他們的態度雖氣惱,但好像是司空見慣並沒顯得特別意外。而含韻簡直是目瞪口呆。

“還有你!”玉龍轉向含韻,惡狠狠地盯着她,“我以爲你跟那些白癡女人不一樣!可你也是見到他就發昏,真讓我失望!你滾!”說着,毫不客氣地端起一杯紅酒潑到她臉上。

含韻雖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見那母子倆正忙作一團顯然無暇顧及到她,她便抓起桌上的紙巾匆匆擦了把臉,再提起手袋落荒而逃。

回到家,含韻才籲出一口氣。今天她終於見識到玉龍的爆發力有多驚人,看到莫玉麟的狼狽樣,她徹底打消了改造玉龍的念頭。人家是他的哥哥都說扁就扁,更何況是一向被玉龍稱之爲“神經病”的她了。

又過了些日子,就在含韻認爲她和玉龍已成陌路的時候,玉龍卻再次出現在單位,接她下班。

走出大廈,她看到玉龍仍在上次的地方等她。她不好裝作不認識他,便勉強衝着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她徑直向前走,沒打算跟他搭話。

“含韻!”玉龍喊住她,這次他沒叫她神經病。“你能聽我說幾句話嗎?”

她回過頭,儘量使自己的語氣平靜,“我想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說的,因爲你更熱衷用武力來解決問題,不是嗎?”

“我知道我的脾氣很壞,但你能不能遷讓我一點?”玉龍仔細觀察着她的臉色,“難道你對自己的弟弟也會這麼沒有耐心?”

含韻語塞,他可真會拿捏她的要害,提起弟弟她的心就軟了,口氣頓時柔和了很多:“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玉龍走近她,“那晚我心情不好,對不起。”

聽他開口道謙倒真不容易,她所有的委屈不平統統消散,但她仍裝作淡然地問:“還有什麼話快說吧!”

他輕輕將她擁進懷裡,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還有就是,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她可以拒絕嗎?或者她能拒絕嗎?又或者她根本就不想拒絕!就算知道他是率性而爲,多半又因爲一時的心血來潮,而她竟然答應了他。或許,她真的想給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添點樂趣,又或許她在潛意識裡想改變點什麼。

他們開始了交往,條件是玉龍必須要考上大學。

從此,玉龍放學後總是先去公司接含韻,然後兩人再一起回含韻家溫習功課。含韻的母親看到兒子重新回到身邊,還規規矩矩地在家學習,可真是大喜過望。她不再瘋癲,頭腦言語已基本正常,還經常親自下廚做飯,做的都是兒子最喜歡吃的菜。而這些菜竟也很符合玉龍的口味,偶爾他會叫她一聲媽,她便高興地語無倫次。

一家人其樂融融,這個曾一度風雨飄搖的家竟然重新有了溫暖的味道。

一段時間後,玉龍索性搬進含韻家,真正成了這個家的一員。他過慣了享受的生活,先差人把她們家陳舊的傢俱家電統統換新,又添置了許多高檔物品,而且承擔了所有的生活費用。含韻不用再像以前那樣緊張地爲生活忙碌,玉龍經常用車載着她去逛街購物,買許多她以前看都不敢看的東西。

由於幸福來的太快太猛,含韻反覺得不太真實。一度她幾乎一無所有,現在她又好像擁有了一切。玉龍可以輕易地就把她從地獄拉到天堂,那麼,是不是他也可以輕易地把她從天堂踹回到地獄?

這個問題她不敢琢磨得太深,因爲以玉龍喜怒無常的性格,這種可能性恐怕佔多數。

這年夏天,玉龍考取了外地的一所大學。臨行前的一夜,他敲開了含韻的房門,要求留宿在她的房裡。她沒答應,只是再三保證會等他大學畢業,等他們結婚的那天,她會如他所願。

玉龍沒勉強她。

在他上大學走後的日子,含韻和母親又恢復了以前的生活,但跟以前又是不一樣的。母親的病已經好了,玉龍的陪伴加上藥物治療,讓她徹底擺脫了病魔。她甚至已認識到這個像極了兒子的男孩並不是她的兒子,他是女兒的男朋友。她已接受了兒子死亡的現實,並把所有的希望和熱情都轉移到女兒和玉龍的身上。母親的康復讓含韻對玉龍充滿了感激,而且他雖離開,但每月仍有一筆不菲的款子打進她的帳戶,供應她們母女的生活。

含韻在等,可她不是在等玉龍畢業後跟她結婚,而是等待玉龍找到新歡。這個小她十歲的男孩子不可能會娶她,他也許根本沒弄清楚對她是愛情還是親情。等他慢慢長大後,他會明白,他對她不過是一時迷戀罷了。

自打玉龍走後,玉麟就走進了含韻的生活。他代替玉龍接送她上下班,邀請她吃飯,陪伴她逛街。

含韻知道玉麟是她的剋星,從她第一眼看到他的那時起,她就知道自己會愛上他。

她小心奕奕地看護着自己的心不要淪陷下去,刻意躲避着玉麟的親近。但是這被動的守護很快就被玉麟主動的進攻所攻破,她根本就拒絕不了他。

一方面她已不可自拔地陷入了玉麟編織的情網裡,一方面還需要應付玉龍每天數不清的電話和電子郵件。隨着時間的推移,她發現玉龍對她的火熱非但絲毫未減,反而日趨高漲。她相信,如果她膽敢在玉龍厭棄她之前先背叛他,那她鐵定會被他整得屍骨無存!

也許,一切事情冥冥中都有定數吧!然而真相大白的時候,含韻還是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

那是秋日的午後,玉麟邀請她去咖啡廳喝下午茶。他們邊喝邊聊非常投緣,他見多識廣口才極佳,常讓含韻聽是入了神。這當口,他的手機響了,看了看號碼他掛斷了,說是生意上的夥伴邀他喝酒,然後起身去了洗手間。

含韻畢竟是經過風浪的女子,她明白一個男人在女人面前不敢接電話,這個電話肯定有問題。她悄悄地跟隨着他去了洗手間,在門外,她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玉龍不知道最好!我就是要讓他措手不及,等他知道含韻愛上我會氣瘋的,想到這裡我特別解恨!”

感謝以前經歷的種種磨難,將她的神經承受力度鍛鍊地無比堅韌。如果是一般女人在聽過這番話肯定會抓狂,但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快速退回原處。

玉麟回來後,她仍能不露聲色地跟他繼續交談下去。

一旦他的底牌被她看穿,那她就能反敗爲勝。她本已愛上了他,所幸愛的還不是很深。他既然把愛情當作遊戲,那她就奉陪他玩下去。

玉龍再打來電話,她開始提及玉麟,說他哥哥如何殷勤地代替他照顧她,她很感動之類的話。她這是做好伏筆,怕日後玉麟反咬她勾引他。

再見面時,玉麟面上已沒有那麼自信輕鬆。他試探着問她:“你把我們的事告訴玉龍了?”

“我們的事?我們有什麼事?”含韻睜大眼睛,茫然地反問他。

玉麟很尷尬,他自嘲地說:“我們之間當然沒事!不過,玉龍這孩子佔有慾太強,也不知是誰多了嘴,他跟我急了,還嚷嚷着要回來找我算帳!”

“唔,原來這樣。那麼,爲了避免誤會,我們以後不見面就是了!”含韻輕描淡寫地說道。

玉麟變了臉色,他盯着含韻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開口:“如果我沒猜錯,那天你應該是偷聽了我的電話!”

“你的電話內容難道見不得人嗎?我爲什麼要偷聽呢?”

他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再擡頭時已平靜。“我一直在等着你愛上我!看來這已是不可能了!含韻,你是個烈性女子,不能原諒背叛和欺騙,可你相信嗎?我對你……”

含韻擺擺手,“好了,我最討厭甜言蜜語。請你不要把我對你的印象搞得更加不堪好嗎?”她起身準備離去。

“含韻!”玉麟失態地追上她,“別走!聽我把話說完!我……我對你……”

“啪!”含韻回身抽了他一耳光,扭頭走了。

跟玉麟結束後,她的心痛了好久。她慢慢地獨自舐舔着傷口,耐心地等着傷口愈和。對待無情和背叛她早有了免疫力,這擊不垮她,她最怕的是真情付出。假如玉麟真心愛她,哪怕拼着被玉龍撕碎,她都會義無反顧地跟着玉麟。可他,只是在利用她而已。

這天晚上,天空飄着細雨,她睡不着,便趴在窗口邊往外看。竟然看到玉麟木頭一樣站在樓下,而他的車停在不遠處。他應該已站了好久,因爲地上扔滿菸蒂。

她回到牀上繼續睡覺,卻不可能睡得着。不知過了多久,她再起牀,窗外的雨幕更密了,但玉麟絲毫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她起身拿了把傘走下樓去,她走近他身邊,爲他遮雨,邊譏諷道:“你這是幹什麼?夢遊呢?”

玉麟緊緊抱住她,“你還肯下來見我,我還以爲……含韻原諒我!我……我愛你!”

她看到了他的憔悴和狼狽。他原本是個無比驕傲的人,現在卻拋棄自尊來乞求她的原諒,難道現在他做的一切仍是爲了報復玉龍?

“好感人的一幕啊!”居然有人在爲他們鼓掌。

含韻一驚,忙推開玉麟,竟看到玉龍站在身後,這果然是個圈套。她向玉麟投去怨恨的一眼。

玉龍先走近含韻,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只說了一句話:“你很快就會後悔的,爲了你膽敢背叛我!他不會管你,他不過把你當成打擊報復我的工具。爲什麼你要這麼讓我失望?”

含韻沒有辯解,她惶恐地等着玉龍的發落。

玉麟卻走近含韻,將她擁到懷裡,對玉龍說:“你錯了,我會管她。她不止是我報復你的工具,更是我深愛的女人!有我在,決不許你碰她一根汗毛!”

“夠了!”含韻推開玉麟,她恨恨地道:“不要再演戲了!這場戲已落幕了不是嗎?”

“小心!”玉麟喊道,他提醒地已晚。一把閃亮的利刃刺向含韻,他撲了上去,刀光一閃,刺進了玉麟的身體。

血慢慢流出來,他們三人的臉色全都慘白如紙。含韻拼命捂住玉麟不斷流血的腹部,對呆怔的玉龍說:“快叫救護車!你哥哥會死的!”

急救室門外,莫太太死死抓住玉龍瘋狂地大喊大叫:“你殺死了他!你終於拔了眼中釘肉中刺,你把我也殺了吧!來呀!我知道你早就盼着我死,只爲了讓你媽媽做莫家的正牌夫人,可惜她短命等不到今天了……”

玉龍沒有反抗,任憑莫太太捶打唾罵,只喃喃地重複着:“我不想要他死,不想讓他死。讓他醒過來吧!我不再妒忌他,不再恨他。”

急救室的門開了,玉麟被推了出來,謝天謝地沒蒙蓋白布。

玉麟清醒過來後,莫太太和玉龍爭相撲上前去跟他說話。含韻站在病房門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

“哥哥,我錯了!我再也不跟你做對了!我承認一直在妒忌你,妒忌你處處比我優秀,妒忌你高貴的出身,可我也同樣地羨慕你喜歡你啊!求你原諒我以前做過的一切,我們以後好好做兄弟好嗎?”

“玉龍,我們兄弟反目不能全怪你。我也一直怨恨你,恨你的出生,恨你搶走了父親對我的愛,恨你分走了莫家的財產。但你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我應該讓着你的。玉龍,不要再和我鬥了!只要是哥哥的東西,你喜歡儘管開口,我都給你!”

兄弟倆終於冰釋前嫌,握手言和。含韻覺得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她辭掉工作帶着母親悄悄離開了這座城市。

她和母親在另外一座城市開始了新的生活。雖然仍然寂寞,但她已不再茫然。她確定莫家兄弟倆都曾真心愛過她,他們留給她的回憶足夠潤澤她單調枯燥的下半生的生活。

她以爲這一生將註定孤獨,直到三年後的一天。

這是一個秋日的傍晚,她下了班像往常一樣匆匆走出寫字樓。在大廈門口的停車場,一輛嶄新拉風的法拉利旁邊立着一位玉樹臨風的少年,成爲整幢大樓進出人們的矚目焦點。

她停下腳步,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後從容地走近他。

他瞧着她,慢吞吞地開口:“今天,我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準備先聽哪一個?”

“當然是好消息!”含韻抿着嘴回答。

“那好,我哥哥已經結婚了!嫂子是一位名門閨秀,請你祝福他吧!”

她笑了笑,接着問:“壞消息呢?”

“我現在已經畢業了!你答應過等我大學畢業的時候跟我結婚!”

“唔?那又如何?”

“難道你不知道敢跟我玉龍賴帳的人,下場都會很慘?”

“這也算是求婚嗎?”

他沒回答,卻拉過她擁入懷裡,溫柔地吻上了她的脣。

生活就是這樣的,當你感到絕望的時候,卻往往是希望的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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