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重黛和寧椿生被安排在西苑的荷香院之中,屋子倒也寬敞,不過蘇重黛也不挑這些。
夜間,寧椿生已經睡下,今晚反倒是輪到蘇重黛難以入眠了,從看見柳蝶衣到重見白家大少奶奶再到教訓春桃,那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在蘇重黛的心中翻攪着,折磨得她難以入睡,難以啓齒的恨意在心中滋生出泠泠寒氣,沁得她身上不住的顫抖。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了幾聲布穀鳥的叫聲,蘇重黛蹙了蹙眉,出了裡屋確定寧椿生已經熟睡,才躡手躡腳的潛出了屋子。
這個時候,蘇重黛並未發現一直在沉睡着的寧椿生忽然張開了眼,雙眸清明冷冽。
繞過七彎八拐的抄手遊廊,終於到了一處安靜的小院落,蘇重黛推門進去,果然園子中間的石桌邊上站着一道身影,看見蘇重黛走進急忙跪地行禮,“奴才見過主子。”
“起來吧,”蘇重黛坐下,飲了一口茶水。
那人站起身來,擡起頭,月光皎皎照出他清晰的輪廓,正是日間來請蘇重黛的那個管家富榮,只見他淚流滿面,激動地幾乎顫抖着雙手,給蘇重黛的杯中斟上茶水。
“小姐真的是蘇家的留脈?”富榮仔仔細細的瞧着蘇重黛這張臉,轉而又自然自語的道,“不會錯了,絕對不錯不了,這張臉長得簡直和當年的大小姐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這世界上知道蘇家的密語,又和大小姐長得如此相似的人定是蘇家的留脈了!”
蘇重黛點了點頭,也不多說自己的身份。
蘇家是天下大族,當年何其鼎盛,在朝野各處都散佈下蘇家的耳目,雖然兩年前蘇家已亡,可是這些耳目卻是除之不盡的,而富榮便是仍舊存活着的耳目之一。
“小姐可是想着幫着蘇家洗脫當年的冤屈?小姐放心,只要是有用得到奴才的地方,不論是上刀山下火海,奴才都心甘情願的爲小姐去!”又一次見到蘇家的主子,富榮自然是激動萬分,只想着能夠幫蘇重黛做些事情,以表忠心。
“上刀山下火海倒是不必,你只消好好的做你的管家便是了,”蘇重黛搖了搖頭,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她如今勢弱,因而只能夠步步爲營,決不能走錯了一步,否則莫說是對着柳蝶衣和洛修元報仇,爲蘇家洗清冤枉,就連自己的性命恐怕也保不住。
“奴才謹遵小姐之命,只是有一點奴才要提醒小姐,”富榮嘆了一聲,壓低了聲音湊到蘇重黛的耳邊道,“白家家風甚好,即使有些宅門內鬥也只是姨娘奶奶們的那點小心思,想必小姐能夠進退得宜。”
“唯有一件事情,那便是這白家有位混世魔王,人稱三少爺,這是萬萬碰不得的,往後小姐若是看見了他,千萬不要強出頭,繞着道走就好,免得招惹了是非。”
一想到那位白家三少爺,就算是富榮也忍不住直嘆氣。
蘇重黛點頭,復又吩咐道,“你只消幫我盯着些內院便好,其餘的事情我自己會小心。”
那個白家三少爺的紈絝,蘇重黛雖然從未遇見過卻是聽說過的,簡直可以稱得上“古今無雙,天下第一”八個字,只可惜白家的老太太嬌寵,誰也不敢怎麼樣他,也只能讓他去了。
富榮見蘇重黛該交代的事情都已經交代了,便低聲關心道,“更深露重的,小姐還是先回去吧,這盞燈給您。”
蘇重黛卻是搖了搖頭,揮手讓富榮先走,“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會兒。”
“奴才告退了,小姐也早些回去歇着,明個兒還要給大少奶奶看病呢!”富榮恭恭敬敬得對着蘇重黛磕了一個頭,隨後便離開了小院。
陰幽的夜風吹得竹葉沙沙作響,悄愴幽邃的月光灑下,淡淡得將蘇重黛整個兒籠罩其中,她坐在石凳上慢悠悠的喝着茶,手託着腮似乎在想些什麼,光滑明晰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稍有惆悵,似乎是在煩惱些什麼。
“在想些什麼?”寧椿生在暗處站了半天,也不見蘇重黛回去,想了想終究是不忍心她一個人在這樣的夜裡受了涼,上前褪下外衣,將她裹了起來,颳了刮她凍紅的小鼻子,“又不聽話了,身子這麼弱還一個人跑出來吹風!”
蘇重黛癟了癟嘴,吸了吸鼻子,忽的任性得將小手鑽進寧椿生的頸窩裡,笑得如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低低喟嘆一聲,“好溫暖。”
然而對上寧椿生的冷眸有些怯怯的垂下頭,想要將手自對方的頸窩裡拿出來,卻被寧椿生一把握住,探得更深。
怒氣衝衝得道,“下回若是再這樣糟踐自己的身子,我可不放過你!”
蘇重黛垂頭沉默,乖乖得任由寧椿生抱着,一路走回了荷香院。
牀榻上,小白睡得香甜,寧椿生卻是一旋身直徑朝着窗邊的小榻走去,將蘇重黛放在榻上,輕撫着她柔婉的長髮,落下曖昧一吻。
悱惻的月光灑在兩人的肩頭,只聽見一陣粗重的呼吸聲交纏,蘇重黛掙了幾下卻漸漸得乖巧下來,眉眼迷離的看着忘情的俊彥,直到呼吸耗盡兩人才漸漸分開。
伏在蘇重黛的身上喘息着,帶着薄繭的指腹拂過蘇重黛的眉眼,眸光溫潤而清冷,如泡在寒水之中的古玉,觸之生涼,“妞妞,我是你的相公。”
蘇重黛渾身一顫,無辜的眼神看着寧椿生,似是什麼也不知道一般,“我只是不高興白天春桃的事情,卻沒想到竟會遇到了富榮,他見我一個人便勸了我幾句,還說我長得和當年蘇家的小姐彷彿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讓他險些認錯了。”
摸着自己的臉,蘇重黛天真的問,“椿生,我真的和當年蘇家的大小姐那麼像嗎?”
此話一出,倏然間蘇重黛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雖然神色未變,可是周身散發而出的氣勢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彷彿這個男人的身後便是無盡的地獄深淵,而他便是站在地獄邊緣的修羅。
蘇重黛第一次感覺,自己不該如此去試探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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