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慶五年(660年)二月初十,高宗李治和武媚帶領浩浩蕩蕩的出巡隊伍抵達幷州。
二月十五日,會見隨從官員、諸親及幷州官屬父老等。三月初五,武媚宴請親戚故舊鄰里於朝堂,宴婦人於內殿。皇帝此番給足了武家面子,楊氏每天都笑得合不攏嘴,賀蘭敏之也更加飛揚跋扈了。
其實李治來這裡一半的心思沒在正事上。天天找機會與賀蘭敏月暗地私會,都是賀蘭敏之幫着打掩護。武媚當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可她一沒生氣,二沒揭穿,整天忙這忙那,帶着李淳風四處走訪。偶爾還會請教一下李淳風,從他說話的字數便能看出,自己這樣拼命的展示能力多少還是有些用處的。
李淳風不確定武媚到底要做什麼,一直保持小心謹慎的態度。不過如此直接看到武媚的能力確實還是第一次。她的見識,膽略都不遜於高宗,甚至有些方面很有太宗遺風。若光憑手腕而言,比李治還高明不少,因爲她進退有度,將大事小事都處理得很妥帖。再看高宗,很多時候都心不在焉,不知是心病還是身體的病症,許多時候都需要武媚從旁邊提點才能下決定。
不能不說,這次幷州之行給李淳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在潛移默化中讓他更加接受了以後武媚改朝換代的事。
賀蘭敏之在大隊人馬到達幷州的第一天便期盼着唐影的到來。他盤算着在自己的地盤上,衣食住行都能給唐影最高級的享受,沒準還會帶來些驚喜。這樣多製造幾個浪漫的機會,沒準這美貌小娘子對自己的態度就改觀了。
結果,現實讓他大失所望。沒見到唐影不說,還迎來了最不想見到的李淳風。兩人頭一回打照面,賀蘭敏之的猙獰就寫滿面孔,相比而言李淳風心裡雖然也對他頗爲厭惡,卻礙於身份顯得無動於衷。他這種漠視被賀蘭敏之扭曲成了另一種意味,是勝利者的炫耀!
賀蘭敏之每次看見他站在皇帝或者皇后身邊,拿個本子記啊記,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憑什麼這個糟老頭能擁有唐影呢?他越想越氣,恨不得立刻掐死李淳風泄憤。不過等稍微冷靜了一點後,他突然意識到,何必累自己下手呢?在自己的地盤上,等到李淳風獨處的機會,找兩個亡命之徒弄死了事,他一大把年紀,摔一下沒準都能摔死,還用他操心?
想到此,他開始派人留意李淳風每日的動向行程,隨時準備安排機會動手。
機會很快就到來。三月初八,太宗定於幷州城西講武和閱兵。初七那天,宮裡都忙着準備,太史李淳風這一天並沒事要忙,一個人悠哉的在幷州街市閒逛。
他聞到飄出的酒香,或者聽見哪家酒樓客人絡繹不絕,就進去品一盅酒再出來。一心想挑出最好的一壺,帶回長安給心愛的妻子。
初見唐影時,他還反覆強調“淑女莫要貪杯”。結果這小丫頭反因常年陪自己飲酒,變得頗爲嗜酒。雖然嗜酒,但酒量卻不敢恭維,喝多了就喜歡放聲大笑,他總覺得這樣有損形象,卻又偏偏十分喜歡見到她這樣子。因爲在他心裡,愛哭愛笑,敢愛敢恨纔是唐影真正的樣子。
如此品了幾家,收穫了兩壺不錯的特產酒。李淳風喝得頗爲舒坦,也有點微醺的感覺了,準備就此回驛館去。雖然有醉意,他神智卻還很清醒,知道身後有人跟蹤他。起初他以爲是自己神經過敏,但經過兩三個酒館之後,那些跟蹤的人還不離去,事情就有些蹊蹺了。
他初來乍到,不可能招惹地頭蛇,縱觀自己一生也沒有跟什麼人結下樑子。一一排除之後,矛頭大概指到賀蘭敏之頭上。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放棄了自己以往少生是非的原則,決心要跟賀蘭敏之玩玩,看他究竟要搞什麼鬼。
故而,他繼續以老態龍鍾的樣子在街上走着,時不常的還搖晃一下,給人造成大醉的錯覺。
後面不遠處確實有幾個武家的家丁在暗中跟着李淳風。爲首的比較彪悍的大漢見他恨不得風吹就倒,實在是有些不忍下手。他們跟賀蘭敏之也幹過不少魚肉鄉里的事情,但對付這麼大歲數的人還是頭一遭。
手下跟着的幾個人也在面面相覷,還是一個身材精瘦,滿臉奸詐的人說:“大哥,咱們等這老頭走到偏僻處就將他打暈了捆好,放進麻袋直接給公子爺送去吧。這老頭倒好,一天溜溜達達的喝了不少好酒,哥幾個還一滴都沒沾到呢!”
手下人聽了紛紛附和,大漢撇撇嘴,將叼着的茅草一吐,終於狠狠的發號施令,“走!”
李淳風走過驛館沒有進去,繼續裝作老眼昏花的樣子,朝城郊走去。走一會兒還停下來瞧瞧周圍,一幅迷路了的樣子。
後面的打手原本還注意掩人耳目,分散的跟着並不離他太近。等到了城郊,街上行人漸漸稀疏了,才加快腳步跟了上來。
李淳風瞧見城牆邊有一堆滿柴火的死衚衕,他竟然顫顫悠悠的一頭紮了進去。尾隨的人簡直不相信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一個個喜上眉梢的跟上去,留了兩個兄弟在巷子口放哨。
李淳風聽見腳步聲逼近,心中暗喜。他更加表現得暈頭轉向的,還不停的嘟囔着:“嗯?明明是在這邊啊?我怎麼瞧不見了呢?”
壯漢走到他身後,得意的叫住他:“老傢伙,你找什麼呢?”
李淳風聽見這個稱呼,打了一個酒嗝,裝作生氣的說:“黃……黃口小兒,真不懂禮數!吾乃當朝太史李淳風,你們見到我還不行禮?”
一聽見“李淳風”三個字,壯漢跟瘦子竊喜的互看一眼,像是在說找對人了。
李淳風繼續演戲,他朝壯漢揮手道:“來……後生,揹我去驛站,我賞你錢。”
壯漢從路邊撿起一根木棒,遞給瘦子,嘴上敷衍着說:“真的?你可莫要騙我。”瘦子拿着木棒悄悄溜到李淳風身後,一個悶棍砸在他後腦勺上。
李淳風根據脖子後面傳來的風聲提前趴倒在地。那瘦子總覺得手感有些怪異,卻又說不出來。
壯漢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啥時候下手這麼準了?”他說着伸手去探李淳風的鼻息,一摸之下嚇得趕忙跳了起來。
其他兄弟都圍過來問:“怎麼了大哥?”
壯漢難以置信的攥了攥自己手,“……他,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