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予安一幀一幀地查看着拷回家的視頻,可是任他翻遍所有視頻都沒有找到那個人的影子,到最後他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直到天矇矇亮,他才狠狠地耙了一把頭髮,仰頭靠在椅背上。
這家停車場的監控存在着不止一個死角,這些視頻裡面也沒有月月進入停車場的畫面,所以那個嫌疑犯如果真的是在這裡作案,的確可以做到卡着監控死角完全不出現在監控裡。既然他有意避開,再想從監控裡找到蛛絲馬跡並不現實。
現在能做的,就是從月月嘴裡套話,或者能夠找到什麼指證他的線索。
鄭予安起身去浴室洗了個澡,順便把一夜間冒出的胡茬統統刮乾淨。鏡子裡的男人,血絲幾乎佈滿整個眼球,眼下一片烏青。鄭予安狠狠揉了揉臉,總算找回一點血色。
月月吃了藥睡得很沉,到現在還沒醒。鄭予安放輕腳步下樓走進廚房,發現廚房已經被鄭新月收拾乾淨,昨晚煲的雞湯也已經撈出來放進冰箱。
月月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鄭予安乾脆拿雞湯煨了麪條,想了想又多丟了兩片青菜進去。
沒一會兒鄭新月就揉着眼睛走進了廚房:“予安,怎麼這麼早起牀了啊?”
她看清鄭予安的臉時嚇了一跳:“予安,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生病了麼?”
鄭予安不想讓她牽扯到案子裡去,所以胡亂找了藉口:“昨晚沒睡好而已。”他把麪條盛進碗裡遞給了鄭新月:“洗漱了麼?趕緊去吃麪。”
鄭新月笑眯了眼睛,道:“當然洗漱好了。”
煲湯的雞是去郊區農家收購的,實打實的糧食餵養,光是湯的香氣就足夠把肚子裡的饞蟲勾出來,更何況上面還放了鮮嫩的蔬菜。鄭新月端着麪條小心翼翼地走到餐桌邊放下,又折返回來幫鄭予安端碗。
碗底是加厚的,並不燙手,所以鄭予安也放心地把碗交給她,順手把鍋給洗了:“我幫你請了三天假,你感冒沒好透,今天繼續在家休息吧。”
鄭新月忍不住皺了皺鼻子,笑道:“予安,哪有一個感冒就三天不上課的。真要這樣,等我去上課了,只怕會被老班抓住當典型批評呢。”
“這事我已經和你們班主任說過了,”鄭予安並不在意:“他要是想批評你,你讓他來批評我。”
“嘿嘿,知道了。”鄭新月笑得更加燦爛,一邊吸溜着麪條一邊感嘆道:“予安,你這樣寵我,都要把我寵壞了。”等到哪天你不再寵我了,我大概要花好長時間才能戒掉你的寵吧。
想到這裡鄭新月眼底劃過一絲黯色,不過她並不想讓鄭予安多心,所以很快又揚起笑臉,把麪條吸得嘖嘖有聲。
“沒規矩。”鄭予安曲着食指輕輕敲了敲她的額角:“你這樣子吃東西,難看死了。”
“哎喲——”鄭新月誇張地捂住額角,叫道:“予安,你變了,你居然嫌棄我了!”
那小模樣,委屈得彷彿下一秒就要掉金豆子。
鄭予安知道月月是故意逗他開心,所以配合地彎起了脣:“自家閨女,不嫌棄。”
我不想當你的閨女。這話在鄭新月心底溜了一圈,還是沒有說出口,面上只是“嘿嘿”發笑。
鄭予安把空碗拿去洗了,鄭新月跟在一旁配合地用乾毛巾擦去碗碟上的水跡。
鄭予安狀似無意地問道:“月月,你昨晚請同學吃飯是去市中心吃的麼?”這事太嚴重,他必須聽到真話,所以搶在鄭新月否認之前擡出了證據打消她撒謊敷衍的念頭:“劉騰說昨晚在世紀城看到你了。”
劉騰是鄭予安的助理,時不時會來家裡一趟,和鄭新月也還算熟。鄭新月沒有防備,乍然一聽劉騰昨晚見過自己,心虛得差點把手裡的碗給摔了。
人證都來了,想抵賴也抵賴不過。鄭新月怕鄭予安誤會她跟蹤他,所以不想讓鄭予安知道自己去了法餐廳的事:“唔……夢姝說那邊有家好吃的快餐店,磨不過她就一起去了。”
她表面上說得雲淡風輕,其實心裡已經擂起了大鼓,心臟跳得“咚咚咚”的。
鄭予安的眉頭皺得很緊,這次的事他有九成把握可以確定是鄭予赫乾的,可是他解釋不了月月出現在那裡的原因,也解釋不了自己懷疑的根據。這樣下去,警察肯定會把月月帶去局裡調查。
輿論的時代,即便最後證明了她的清白,不明真相的看客也會對她存疑,甚至會懷疑是他動用手段強行替她洗白。月月的身份讓她在學校已經有了許多負面的風評,如果再加上這次的事,難保那些腦殘的小女生不會變本加厲地詆譭她。
月月還是個孩子,內心還沒有強大到可以抵禦這樣的校園欺凌行爲,所以,她絕對不能進警察局。鄭予安緊了緊拳頭,再鬆開手時,神情一片嚴肅:“月月。”
“啊?”
鄭予安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鄭新月被他的氣勢震懾住,幾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上次見到鄭予赫是什麼時候?”嚇壞了的月月像只兔子似的,眼睛瞪得很圓,還不敢和他的眼睛對視,骨碌碌地四處亂瞟。鄭予安不着痕跡地放緩了語氣:“我要聽真話。”
鄭予安平靜的語氣依然讓鄭新月感受到了平靜之下蘊藏的驚濤駭浪,她也跟着嚴肅了表情,規規矩矩地站回了軍姿:“予安……”
她不敢坦白自己昨天被鄭予赫威脅着偷看了鄭予安和秦維羅的約會,可是又不敢在這樣嚴肅的鄭予安面前撒謊,一時間只能含含糊糊地拖延時間,只盼能矇混過關。
她的手指沿着身側的裙縫摳啊摳,就是不敢說回正題。這樣的小動作全被鄭予安看在眼裡,鄭予安有些想笑,可是又知道這丫頭很精,自己的表情一鬆動肯定會被她鑽空子,所以依舊緊皺着眉頭,用一副“不說真話就要捱打”的表情瞪着鄭新月:“我在聽,你快點說實話。”
鄭新月見鄭予安的表情依然嚴肅得駭人,只好閉上眼睛一股腦地坦白了真相:“昨晚是鄭予赫叫我去世紀城的,他說我不去,他就找人欺負夢姝。”
“……”果然是他,鄭予安眼神暗了暗。
他擡手揉了揉鄭新月的頭髮,若無其事道:“以後再發生這種事,給我打電話,不用怕他。”
“哦……”鄭新月乖乖地低下了頭。
鄭予安心裡知道,這話大約又是從她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去了。可是一時也拿這頭倔牛沒有辦法,只能在心底提醒自己要更加留意她的狀況。
他一邊把碗碟收拾進櫥櫃一邊隨意問道:“鄭予赫叫你去世紀城做了什麼?”
“……”鄭新月下意識就想瞞過去,可是一看鄭予安犀利的眼神又慫了回去:“我也不知道……他把我叫到停車場,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就又讓我走了。”
這些都是實話,只不過是少了半截的實話。
鄭新月不明白鄭予赫的舉動,鄭予安卻已經確定了鄭予赫的目標——害死秦維羅,嫁禍鄭新月。
他其實有些想不通鄭予赫爲什麼會對他有這麼大的仇恨,更想不通爲什麼鄭予赫不直接對他下手,卻要選擇害死一個他才認識幾個月的女人。
“……予安?”鄭新月被鄭予安凝重的神情嚇到,有些怯怯地拉了拉他的手:“我保證我以後不理他了,你別生氣。”
鄭予安望見鄭新月小心翼翼的模樣,緩和了表情,笑道:“你要真能做到,我也保證我不生氣了。”
鄭新月吐了吐舌沒敢往下接話。
鄭予安也沒有和她繼續糾纏這個話題,而是輕描淡寫地吩咐道:“你回房間溫書吧,我就在樓下處理公務,有事下樓找我。”
“嗯,好。”得了赦令的鄭新月趕忙溜回自己的臥室。
鄭予安掏出手機給助理劉騰打了個電話:“把世紀城停車場附近能找到的監控錄像全部發給我,給你一個小時。”
劉騰的工作能力很強,鄭予安剛把筆記本拿到客廳就接到他的電話:“安哥,停車場南北兩個方向的監控已經發到你的郵箱,剩下兩個方向的監控視頻十分鐘之後發到郵箱。”
“知道了。”鄭予安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掛斷了電話。
因爲這次的事情,鄭予安昨晚幾乎沒有睡覺,這會兒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痛。現磨咖啡是來不及了,他從櫃子裡翻出一罐速溶咖啡舀了兩勺在杯子裡,想了想又添了一勺。
藉着咖啡的效力,鄭予安戴上眼鏡開始仔細排查劉騰發來的視頻。
兩個小時後,他總算在世紀城商場的一樓入口發現了鄭予赫的身影。商場的下面就是停車場,完全可以從商場內部進入停車場,看來鄭予赫就是用這樣的方式避開監控的。
鄭予赫的反偵查能力很強,鄭予安找遍商場的監控竟然只有他在商場閒逛的身影,最關鍵的下到停車場的畫面卻是完全沒有。
商場的客梯都有監控攝像頭,但是貨物電梯卻是因爲時常有大型貨物進出視線受阻的原因,雖然安了攝像頭,卻對進出人員沒有太大的監視作用,這樣看來鄭予赫很有可能就是從貨梯到達停車場的了。
鄭予安怕有人來家裡帶走鄭新月,不敢走開,只能打電話遙控劉騰去調查在貨梯進出的搬貨工人。
然而劉騰回饋來的消息並不樂觀。
貨梯在商場最外側,再往外就是一段寬闊街道,往裡卻是供客人使用的衛生間。附近商鋪的員工甚至對商場熟悉的客人都會從運貨通道進入商場,所以人流量十分大,那些搬貨工對鄭予赫根本沒有印象。
線索到這裡又斷了,鄭予安咬了咬牙:“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