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這消息是口口相傳的,可是這麻城屁大的一個地方,東南西北充其量不過十多裡,半個時辰都可以走個遍了,何況這消息是接力似的從這個人嘴裡傳給另一個人,在陳縣令英勇殉職之後的這幾個時辰,陳縣令在劉府門口被刺身亡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小城。柳家已經在這個時間之後發生了不少事情,而整個麻城也在這個過程發生了不少事情,而且也正在發生不少事情!
在街上似是有些漫無目的地走着,滿眼見到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因爲縣裡有不少城外的人,現在城裡成了是非之地,他們肯定都是一窩蜂的往縣外跑,想馬上離開這裡,以免成了被殃及的池魚。不過因爲事情畢竟過去了一兩個時辰,所以城裡能跑的也都跑得差不多了。但是街上還是有不少人在嚷嚷,他們大都是一些奴僕,還有一些就是小混混了。
普通小民肯定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在街上逛蕩的,所以街坊的兩旁,不論是人家還是商鋪,都是門扉緊閉,生跑跑進了一隻蒼蠅去了,但是房裡的人還是透過屋裡的小孔或是什麼的,時刻關注着門外的動靜!
像楊道這樣沒有目的性的,在這外面的閒逛,只爲看看這亂世景象的人,此時可能也就僅他一人了!信步而行,不覺腳步將楊道帶入了之前明承祖所說的小院裡,畢竟他纔是名義上的里仁會的當家,此時他的手下殺官叛亂,他肯定會有行動的。
只是行在這個小院外,還沒有進去,就看到不少行色匆匆,神色凝重的奴僕打扮的人在進進出出。他們看到了楊道,也都神情很古怪,不明白怎麼會在這裡還有這麼一個衣冠整整的少年公子,所以都很戒備他,但是都還有正事去做,也都沒有招惹出他。
“你是誰,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正要進院門,就被兩個人攔住了,其中一個朝楊道喊道,“快走開,這裡不許外人進!”
“兩位兄弟,我知道這裡是里仁會的集會的地點,你們的明會首跟我也有些交流,你去跟他說,就說柳府的楊道來了!”楊道見被攔住了,當然不會傻得惹事,而是向那兩名守門的嘍羅解釋道。
聽到楊道說出這裡是他們的集會地點,那兩名守衛都是一愣,這個平常只有他們內部人才知道的,他們對望了一眼,見楊道樣子比較和善,不像有惡意,於是其中一個道:“你等等,等我進去向明大當家稟報一聲!”
“那勞煩這位兄弟了!”楊道於是作揖道,就和另一位守衛等在門外。
等了一響,進去通報的那名守衛急衝衝的出來了,朝楊道喊道:“楊公子,我們當家的有請!”
還沒有進門,就能聽到裡面的吵嚷聲,雖然聲音聽進來像是那些說話的人都在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是仍然很吵——裡面的人很多!
推開門,就見屋裡就了不少人,也還站了不少人。
“大哥,你還想什麼呢,我看我們就索性和湯兄弟一起反了!”楊道一進門,就見一箇中年的壯漢朝明承祖道,一臉的着急和不耐煩的神情。
“商四,你知道個鳥!”一旁就有另一個聲音喊道,“我等都是有家小的人,這這樣是想讓大夥者都去死啊!眼下劉參將還有兩千兵馬在城外,還有那些團練,你怎麼反啊?你這不是讓大夥都支送死嗎?”楊道循着聲音望去,只見是一箇中年清瘦但很孔武有力的奴僕。
“你才知道個鳥!”那叫商四的奴僕正要反駁,屋裡的人都注意到了楊道的,都望了過來,所以他也望了過來,見了楊道一時愣了,忘了說下去。
楊道的突然出現,讓屋裡一下子靜了下來,裡面的人都靜靜的看着楊道,像是看着一個怪獸。只有明承祖認識楊道,他忙站起,不冷不熱地說道:“楊公子來了!”又朝四周的那些奴僕頭目們喊道,“這位是城東柳員外新招的乘龍快婿,楊道楊公子,那日就是他把湯兄弟和湯家妹子從李家救出的,也是他出錢把湯兄弟從大牢裡救出的!”
聽了明承祖的話,衆人才都鬆了口氣,意識到楊道不是“壞人”。
“那楊公子跑到這裡來是幹什麼來的?”那商四以前就和湯志關係不錯,今天又是一意想和湯志一起叛明,所以對楊道頗有些好感。
“是啊,楊公子爲何突然闖入此地?”明承祖也不解的問道。
“大家不用顧及在下,我來這裡只是想知道到底了生了什麼?”楊道說道,他的心裡也是矛看盾至極。
“我商四是和湯兄弟一起的,還有什麼人想和我們一起嗎?”商四聽了楊道的話,於是也不再理會他,又朝廳中喊道,“你們誰還想和這許成做縮頭烏龜?”
“大當家,我們家的東家把契物都還給我們了!”這時就聽門外傳來一個欣喜的聲音喊道。
聽這聲音像是有些耳熟,楊道不禁回過頭看是誰來了,卻見好像是柳府一個下人。那人一見楊道也愣住了,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裡,嚅嚅的說道:“道少爺,你也在啊!”雖然楊道已經還他們自由了,但是從小形成的尊卑觀念讓他見到自己以前的主子,不由有些氣短了來。
“你現在已經不是柳府的奴僕了,見了我也不用這麼拘禁!”楊道一時也想不起他叫什麼來,只是朝他笑了笑道。
“王二牛,你剛纔說什麼?”一旁的許成雖然聽了楊道和這王二牛的對話,但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又問道。
“我們家老爺把我們的契物都還給了我們,讓我們都恢復了自由之身!”王二牛又給他說了一遍道。
“那要了你們多少贖金啊?”這時旁邊的一個人問道。
“道少爺說是無償的,所以沒有花贖金!”王二牛感激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楊道,高興的說道。
“不要贖金?”聽了王二牛的話,屋裡又像是砸開了鍋,大家都又看着楊道議論了起來。
“楊公子,你們這是?”明承祖也不是很明白楊道他們的做法,問他道。
“明當家,你也看到了衆位兄弟們都是被逼得沒法了,我就是不忍李純他們欺壓奴僕和百姓,才三番兩次幫湯兄弟的!其實大家都是人,雖然出身不同,可是奴僕下人也是人。雖然我們柳府一家待下人很好,可是這次看到奴僕們被逼得連縣令都殺了,我岳父也感到可能是我們這些作主人的平日裡待下人們太苛刻了,這才決心索性都這些下人們自由!”楊道於是嚮明承祖和衆人們解釋道,雖然有點是被逼的,但是同柳家一向不錯的名聲和楊道之前的所爲,倒也能夠被衆人所理解。
“要是其他的那麼鄉坤也和柳老爺一樣開明仁義就好了!”明承祖嘆道。
“那我們還坐着幹什麼,也去找東家要契啊!”
“我也得聯絡弟兄們去了!”
…………
一時這種聲音此起彼伏,大家都蠢蠢欲動了起來,還有的已經打算出門了。
“大家靜一靜!”見到局面混亂不堪,明承祖也有些煩躁了,“你們以爲所有鄉紳都像是柳老爺和楊公子這樣好心腸嗎?”
明承祖的話就如一盆冷水沷了下來,讓衆人激動得有點燒壞了的腦筋又恢復了點神智,一時又靜了下來。
“他們不給,我們就造反!反正已經活不下去了!”這時就又有人嚷了起來。
“明大哥!”這時門外又傳來的了一聲讓人感到有些寒冷的聲音,立即又把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因爲是湯志到了。
“老九(湯志又稱湯九)啊,你怎麼這麼魯莽呢?”一聽到湯志的聲音,明承祖就感到氣不打一處來,責問他道。
楊道也回過頭來,只見已進門的湯九,雖然只有十來天沒見,可是這湯志好像明顯的是變了一個人,人比以前更加瘦削了,特別是頭髮有些凌亂,遮在臉上;氣質也有了一個很大的不同,臉上佈滿戾氣,一雙凌厲的眼睛似乎沒有了感情,充滿了一種對生命的漠視,再加上他身上滿是一塊塊大大小小的血污,讓人感到他就如果是從地獄來的一般。
“你?”待正眼看清眼前的湯志之後,明承祖不由也愣住了,一下子忘記了說話。
“兄弟們,我已經殺了陳縣令那狗官,現在這麻城的大門也被我的弟兄們奪了過來,現在這城裡的那些鄉紳都跑不掉了,咱們去把他們都殺過一干二靜吧!”湯志不理會明承祖,向衆頭目喊道。
“湯志,你已經把城門都關住了?”楊道問道。
“你?”聽了楊道的聲音,湯志這才發現在站得比較靠角落的楊道,一愣之後纔有些情緒波動,朝楊道作了一揖,感激道,“原來是楊公子,你怎麼也會在這裡?多謝你幫在下安葬了蘭兒,並出力讓湯某得以重見天日!”
“你也不必客氣!”楊道見湯志似乎恢復了一些人氣,心裡也有些底了,這湯志剛纔顯然已經在外面殺了不少人,眼都殺紅了,就把他把人們看到太輕,成了殺人魔王,那他也沒有什麼法子了。
“不知湯兄弟下一步想怎麼做?”楊道問湯志道。
“楊公子也知道我們這些做奴僕的慘境了,李純那廝辱殺蘭兒,我定要他血債血償!”湯志咬牙切齒道。
“我是問湯兄弟關了城門,難道沒有想過這城外還有朝廷的官兵,他們肯定會要攻城的,湯兄弟有什麼打算呢?”楊道又問道。
“這麻城,我們奴僕少說也有四五萬,現在縣令死了,天下反正也不太平,朝廷一時也沒辦法管到這裡來,我們可以殺了這些貪官劣紳然後佔山爲王,就是不能像張獻忠、李自成一般,也能落個自在,也不會再受人欺壓了!”湯志道。
“湯兄弟,你說的不錯,我商四跟定你了!”那邊的商四聽了湯志的話後,立即拍胸脯先贊同道。
“我也加入!”
“湯兄弟說的沒錯,這樣比狗還不如的日子,我早就過膩了!”
…… ……
湯志的話雖然很直白,但是卻說到衆人的心坎裡去了,他們早已不忍這受人欺壓,連狗都不如的日子了!所以湯志說完之後,立即得到了場上的大部分的人的贊同和附合。
“等等,你們也不會這麼急,凡事也得先留條後跑路,我看不如弟兄們先去向那些東家索要賣身契和地契,要是東家肯的話就算了,不肯的話再用強不遲!”一看這局面自己是控制不了了,但是他身爲大當家,也不想自己的弟兄們都走上了亡命天涯的路。雖然眼下這已經是必死之罪了,可是他還是想讓事態儘量不要那麼的嚴重,以至於無法收場。
“也好,我們就聽明大哥的!”湯志看了下明承祖,正見他用一種很是商量而近乎請求的眼神來看自己,不由就答應了。
聽了他的話,楊道也鬆了口氣,他還是從心裡有點排斥暴力,特別是不分表紅皁白的暴力,儘管他在被逼無奈時也會採用這種手段,但是那不代表他就喜歡。
“不如楊公子也同我們一同去勸講那些鄉紳?”明承祖請求楊道,道。
“不了,柳府還有事等着我回去安排!”楊道拒絕道,他暫時還不想捲入這是非之中,特別是他還感到有很多事情還沒有想清楚。
“那好,等我和兄弟們處理好這邊的事,再親自去恩公府上道謝!”湯志看着楊道,誠肯的說道。
“那好,只是希望湯兄弟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過,記得給別人最主要是自己留一些餘地!”楊道也誠肯的對湯志說道,他自問不是一個大度到可以將家破人亡的仇恨忘掉的人,所以他能理解湯志的行爲,只是希望他儘量不要殃及無辜。
並且這也是他借湯志的手消除李家和楊家危脅的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