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公子明明也在尋你。”畫扇靜默地望着白霓裳的痛苦,深深嘆氣。
白霓裳沒有說話,趴在窗口如同一座雕塑,任由風吹冷了她的淚、她的身、她的心。
雲千歌策馬走了一陣,面色恍惚,心裡隱隱覺得哪兒出了問題。方纔掀開簾子時隱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仿若深谷裡的蘭芝,那是……
眼眸倏忽閃過一抹亮光,雲千歌勒住繮繩,下令:“都停下來,給朕倒回去。追上方纔的那輛馬車。”
隨行的皆是離恨宮一等一的高手,對雲千歌可謂忠心不二,當下齊喊:“是,皇上。”
雲千歌已一馬當先追了出去,握緊繮繩,狠狠策馬:“駕。”
那夜在小徑上他撞倒的女子明明就是她,偏偏他當時心急趕去雲滄殿,她又有心隱瞞,愣是給錯過了。若非事後他聞到身上沾染着的幽香,想起這是白丫頭素來最喜歡的沉水香的香味,恐怕他還不知道那女子就是白霓裳。他和她,因爲前塵往事、因緣際會,錯過了一次又一次。這一回,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就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他的生命。
郊外的樹林萬籟俱寂,偶爾一兩聲棲鳥輕啼似水飛起。弦月掛蒼穹,星辰如鑽。車廂內,畫扇已沉沉入睡。白霓裳心裡有事睡不着,遂披了外衣走到外頭與宇文飄雪坐在一起趕車。
宇文飄雪見是她,一瞬的驚喜過後是微責,“外頭風涼,你怎麼不在裡頭睡覺反倒出來了?”
白霓裳輕聲嘆氣:“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我哪裡還能睡得着?左右是睡不着了,倒不如出來和你坐着聊聊天。”
兩人相視一笑,遂聊起了當年的許多趣事來。
忽然,宇文飄雪蹙起了眉頭,側耳聆聽,似有金戈鐵馬的浩大聲響朝這兒趕來,不由問:“無名,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
白霓裳神色一凜,面色略有些凝重:“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兩人異口同聲:“莫不會是雲千歌追上來了吧?”
隨即,
似乎是爲了驗證他們的猜測一般,後頭傳來了一聲大喊:“皇上有命,前面的馬車停下來。”
宇文飄雪推了白霓裳一把,面罩寒霜:“你快進去躲一躲,他只怕是發現了。”
白霓裳卻執拗不肯依,無法解釋那一刻心頭的複雜情緒,當她容顏盡毀、啞了聲音、白了青絲,他竟還是能認得出她來麼?白霓裳無法否認,那一刻她的心裡有多麼歡喜。當知曉自己的身世後,她惟恐什麼都是假的,就連他對她的情意也是僞裝的,不想他原來也愛她。和她愛他一般的深。
“無名,別倔強。快進去。”宇文飄雪勸着。
“不。”她的眼中浮起淚光,感慨萬千:“他到底還是將我認出來了。阿牛哥哥,如今躲進車廂已經沒有用了。既然避無可避,索性就大大方方地面對吧。”
宇文飄雪抓着她的肩膀,目光沉暗,緩緩問:“你莫不是想隨他一起回去吧?”
白霓裳迎視他的目光,悽婉一笑:“回去?哪裡還有我回去的路呢?”
“那你是……”
白霓裳一直在笑,眼中的淚打着圈圈,一字字道:“今晚,我要親手斬斷這段……錯誤的感情。”
彼時這麼大的動靜已經驚醒了沉睡的畫扇,她忙撈起簾步探出頭來,睡眼惺忪地問:“姑娘,發生什麼事情了麼?”
白霓裳面色凝重地點點頭,“畫扇,他似乎發現了我們,現在已經快追上來了。”
畫扇立時清醒,打了個寒顫,“那,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我私自帶姑娘逃走,公子知道怕是要處死我的。”
白霓裳安撫一笑:“不會,有我在呢。他不會殺你。”轉首對着宇文飄雪,鄭重託付,“阿牛哥哥,我把畫扇託付給你了。你帶着她先走,我隨後再趕上你們。”
宇文飄雪的眸色簇起一束火花,決然回拒:“辦不到。”
畫扇亦不肯依,“我不走。姑娘,即便是公子要殺我,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白霓裳感動莫名,抓着畫扇的手,
不由紅了眼眶,“好畫扇,總算我沒白疼你。”
“無名,你不能爲了不連累我們而趕我們走。我宇文飄雪斷不是會扔下你不管的人。”
白霓裳望着二人,果斷道:“那好吧,你們留在馬車上等我。我下去和他談。屆時若是談不成功,你們再下來幫我也是不遲的。”
宇文飄雪和畫扇齊聲道:“好,就依你所言。”
很快,雲千歌就帶着人馬追了上來,並將馬車給團團包圍了起來。
“籲--”雲千歌提起繮繩勒馬,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名背對着他的女子。月光下,她髮絲如雪,縈舞在風中,散發着瑩瑩的光輝。悽美了風聲月色,痛了他的心。這是他的白丫頭麼?那樣一位風華正茂的清傲女子,居然一夜之間傷心地白了頭髮。剎那間,心中像是浸滿水的海綿般沉重,他遲疑着喚:“是你麼?白丫頭,是你麼?”
步離亦是心痛不已,那個白髮蒼蒼的女子,竟是霓裳麼?
白霓裳緩緩轉身,目光微涼,聲音粗啞如破鐵:“是我。”
“白丫頭。”雲千歌躍下馬,飛奔過去想要抱住她。步離見狀忙指揮衆人退到一旁的樹林裡去,將空間留給了雲千歌和白霓裳兩人。
不想白霓裳卻輕輕躲開了雲千歌的擁抱,她的目光蒼涼如滿地清霜,擡頭悽然一笑:“別碰我。我……不配。”
雲千歌的眼中閃閃發亮,顫聲問:“你方纔說什麼?再說一遍。”
心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攥緊了般無法呼吸,她忍住酸澀的淚意,深深吸氣,擡頭嫣然一笑:“我說……我不配。”
雲千歌眼中的淚滾落臉頰,仰天發出困獸般的嘶鳴:“啊--啊--蒼天啊,這是爲什麼?”
白霓裳垂頭不語,眼淚悄無聲息地飄飛在風裡。她很快擡頭,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張慘不忍睹的臉來,竟微笑問:“我已經不復昔日的美貌了,甚至,我的聲音變得粗嘎難聽,青絲也變成了白髮。那麼,這樣的白丫頭,你還依然愛她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