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鮮血宛如黃泉畔邊的彼岸花,綻放在皚皚白雪上,紅與白的極致妖嬈,衆人心神皆顫。誰都沒有想到,沈存希竟會在葬禮上殉情!
這是何等的深愛,纔會如此難以承受她的死亡?
薄慕年與沈遇樹同時撲過去,跪倒在沈存希面前,薄慕年迅速拽下領帶,他厲聲道:“按住他的手腕,擡起來。”
沈遇樹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着,他死死地按住沈存希的手腕,薄慕年用領帶綁在他手腕上方,阻止血液繼續往外涌。
沈存希還有意識,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見圍着他的衆人,他悽然一笑,薄脣血色全無,泛着灰白,“老大,如果我死了,請將我和她葬在一起。生不同時死同穴,我知足了。”
他的聲音空寂,響徹在這銀雪般的世界,讓人驚心動魄,摧人淚下。韓美昕捂着嘴,眼眶燙得厲害,眼前越來越模糊,心疼得像是被無數雙手又撓又捏。
如果依諾還活着,她怎麼捨得看他從容赴死?
“說什麼渾話,沒我的允許你不準死,聽到沒有?”薄慕年厲聲喝道,他居然敢爲了一個女人去死,他怎麼敢?
沈存希薄脣微微一勾,他的目光盯着天邊滾滾的暮色,眼前大雪飛舞,鳳眸裡的光亮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薄慕年氣極,他擡手一耳光甩在沈存希臉上,沈存希被他打得清醒了幾分。只見他目光暴戾,整個人都被重重陰戾所覆蓋,他殘暴道:“沈存希,不準睡,你要是敢死,我就把宋依諾的墳墓挖開,讓她變成孤魂野鬼,你別妄想你們能在陰曹地府重逢。”
站在旁邊的郭玉等人,都被薄慕年渾身散發出來的怒氣所震懾住。他們從未見過他如此殘暴陰冷的一面,一時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薄慕年擡頭瞪着他們,“你們是死人嗎?不知道打電話叫救護車到後山,嶽京去封鎖消息,他找死的消息要是泄露出去,不管是誰,格殺勿論!”
他的聲音冰寒帶着殺氣,就連平日裡吊兒郎當的畢雲濤都收斂起本性,與嶽京下山去處理媒體,封鎖消息。沈存希自殺的消息若是傳了出去,將會影響到沈氏整個集團對上層經營者的信心,甚至有可能讓沈氏顛覆。
薄慕年彎腰將沈存希抱起來,迅速從後山下去,韓美昕跌跌撞撞的跟上,剛跑了幾步,就見前面的薄慕年停了下來,薄慕年看着不遠處的郭玉,黑眸深沉,半晌方道:“這裡有我,送你嫂子回家。”
郭玉連忙停下步伐,薄慕年深深地看了韓美昕一眼,扭過頭去,抱着沈存希迅速下山。
韓美昕捂着嘴悲哭出聲,她心中大慟,心痛得站不住,她彎下腰去,肆意大哭。依諾,你怎麼忍心離開我們,怎麼忍心離開他?我原本恨他恨得要死,可是現在,讓我如何去恨他?
失去你,他比任何人都痛苦!
郭玉走到韓美昕面前,看着她孱弱的身體一抽一抽的,他解下身上的大衣罩在她肩上,遲疑了一下,終是伸手按住她的肩,低聲道:“美昕,別哭,一切都會好起來。”
韓美昕不停搖頭,她啜泣不止,“好不起來了,再也好不起來了。”
郭玉目露哀傷,他望着前方的墓碑,宋依諾屍骨無存,這裡只是她的衣冠冢。墓碑前的雪地上,綻放着妖嬈的彼岸花,他沉沉一嘆,一段愛情,何以竟慘烈至此?
他垂眸凝視着韓美昕,他伸手輕輕將她扶起來,輕嘆道:“走吧,我送你下山。”
韓美昕輕輕推開他的手,將大衣還給他,她顫聲道:“你給的溫暖,我承受不起。”
郭玉一怔,大手緩緩攥緊掌下的大衣,咬着脣卻是一句話都不曾再說過。
她緩步走到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女人容顏秀美,笑不露齒,端莊大方。她顫抖的擡手,輕輕撫着照片,眼淚撲簌簌滾落下來。
良久,她轉身快速向山下走去。
郭玉望着她的背影,須臾,才擡步跟上去。
他們下山時,媒體已經離開,這場盛世葬禮,讓他們有了許多能報料的東西。衆人都心繫沈存希的安危,沒有在墓園久留,紛紛上車離去。
沈遇樹留下來的善後,葬禮已經結束,保鏢隊長過來請示沈遇樹是否收隊,他點了點頭。黑衣保鏢盡數離去,西山墓園再度恢復冷清空寂。
沈遇樹站在墓園入口,剛要轉身上山,身後一輛黑色轎車駛過來,嘎吱一聲停在墓園入口。他像是有所感應一般,轉身望去。
黑色轎車的車門從內向外打開,首先映入眼瞼的是一雙黑色馬丁靴,緊接着一個長髮飄飄的女人從車裡下來。兩人看見對方時,都是一愣。
厲家珍沒想到沈遇樹還沒有走,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坐回車裡逃之夭夭,最後還是硬生生的剋制住了。今天是宋姐姐的葬禮,她要去送她最後一程。
沈遇樹看見厲家珍時,黑眸裡火光映天,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心潮激盪。他快步走過去,到後面已是情難自禁的小跑過去。
來到她身邊,他甚至沒有再掩飾自己心裡激烈的感情,牢牢將她抱進懷裡。
厲家珍身體輕顫,雙手垂落在身側,她被他緊緊地抱着,似乎要將她揉進他的骨血裡,他的心跳透過幾層衣料傳遞過來,震得她胸腔都在發麻。
“家珍,四哥自殺了。”沈遇樹的聲音裡有一抹難以尋覓的軟弱,厲家珍雙眼瞪大,原本想推開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與沈存希相處的時間不多,媒體報道他時,說他是一個冷血鐵腕的商人,意志力極其堅定。但是他卻在宋姐姐的葬禮上自殺了,這是何等的情深義重?
厲家珍眼前升起一片霧氣,她僵在半空的手緩緩爬上他的背,輕輕將他抱住,她啞聲道:“遇樹哥哥,別擔心,四哥會好起來。”
沈遇樹將俊臉埋在她的脖頸上,他眼眶泛潮,不一會兒,厲家珍就感覺到脖頸上一陣溼熱,她的心擰作一團,小手輕輕拍着他的背。
兩人靜靜相擁,錯亂了時空,大雪漫天飛舞,似乎只爲紀念他們此刻的相擁。
……
經過搶救,沈存希在鬼門關徘徊了一圈,活了過來。因爲失血過多,還在昏睡。衆人得知這個消息,全都鬆了口氣。
他現在情緒不穩,沒人敢讓他獨處,怕他再做出什麼不要命的事來。薄慕年讓其他人先回去,他留在這裡照顧他。
嶽京等人不敢違逆,薄慕年能坐上老大的位置,自然是他的氣場鎮壓得住他們。再加上墓園裡那一幕,更奠定了他在幾個兄弟里老大的地位。
薄慕年走進病房,看着奄奄一息躺在病牀上的沈存希,如果不是發現得及時,他只怕已經隨宋依諾去了。他一直認爲小四是堅強的,現在才發現,他也有人性最脆弱的一面。
他八歲時弄丟了妹妹,15歲時被沈老爺子遣送國外,30歲因自己的疏忽失去摯愛,他的承受力已經撐到了極限,纔會想要隨宋依諾而去。
他是個可憐人,小時候生活在自責裡,又被家人拋棄,好不容易尋覓到摯愛,能組成一個家庭,然後簡簡單單的幸福,厄運卻來得讓他措手不及。
薄慕年在牀邊坐下,伸手掖了掖被子,然後長久的沉默,也未再動一下。
沈存希睡了兩天兩夜才醒,來探望他的人誰都沒有見到他,大概是危機解除,畢雲濤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本性,在吃了幾次閉門羹後,他忍不住YY,“話說老大是不是把四哥軟禁了?瞧那天大哥發脾氣的樣子,真是恐怖!”
郭玉和嶽京給了他一個白眼,轉身走了。
畢雲濤站在病房外面,看着兩人同仇敵愷的樣子,他撓了撓頭,說:“我沒說錯啊,指不定大哥和四哥原本就相愛,所以大哥才受不了四哥爲四嫂殉情。”
“……”
三天後,沈存希身體恢復得差不多,左手手腕被紗布纏着,隱隱沁出血色。醒來後的他,哀莫大於心死,變得比以前更沉默也更冷漠。
嚴城幫他辦理好出院手續,送他回家,原本是怕他觸景傷情,不想送他回依苑,但是他堅持回依苑。他沒辦法,只好送他回家。
車子駛進依苑,一輛影樓的車停放在別墅前,影樓過來送婚紗照和結婚當天拍攝的VCR。嚴城看見他們,心中警鈴大作,他轉頭看着沈存希,他面無表情的走進別墅。
蘭姨看見突然回家的沈存希,連忙叫影樓的人將婚紗照搬到樓上的儲物閣去,卻被沈存希叫住,“蘭姨,是我叫他們送過來的,把婚紗照掛起來吧。”
蘭姨嘆了一聲,依言將婚紗照掛起來。沈存希接過光盤,走進客廳裡打開電視以及CD機,播放VCR,他轉身走到沙發旁坐下,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視裡的短片,那樣的熱鬧非凡,那樣的幸福,卻離他很遠很遠,遠到他再也觸摸不到。
那是嚴城最後一次看見沈存希落淚。
後來沈存希病得很重,纏綿病榻整整九個月。直到那日,蘭姨早上出去買菜,在家門口撿回了一個剛出生不久的男嬰,男嬰眉目與已逝的夫人長得極其相似。
蘭姨將男嬰交給沈存希,哪知沈存希抱着男嬰放聲痛哭。翌日,沈存希的病竟奇蹟般的康復了,三個月後,他帶着男嬰移民法國,離開前,他去了一趟西山墓園,這一天,正好是宋依諾去世一週年的忌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