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諾離開明清古街,整個人一直渾渾噩噩的,賀東辰將她送回金域藍灣,目送她進了小區,他才駕車離開。宋依諾走進小區,她沒有回家,在小區下面的涼亭裡坐到天黑,才起身回去。
按了密碼鎖,走進玄關那一剎那,她就感覺到家裡和平常不一樣,她猛地擡頭看去,一眼看到站在落地窗前的黑影,她心跳猛地一窒。
按燈掣的手緩緩落了下來,她愣愣地盯着他高大的背影,這是自他們分手後,他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她似乎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壓抑的憤怒以及悲傷。
男人轉過身來,靜靜地看着黑暗中的她,兩人沉默對峙,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打破沉默。
過了許久,宋依諾纔想起來換鞋子,她換好拖鞋,強自鎮定地走進去,她站在客廳中央,輕聲嘲諷道:“沈先生,不請自入即爲偷,您是要自己走,還是要我打電話警察來帶你走?”
沈存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黑暗裡,那道嬌小的身影透出一抹孤寂的弧度,他無法想象她這些天是怎麼捱過來的。他緩緩向她走來,從陰影裡走入明亮。
宋依諾嚇得生生後退了一步,她盯着離她越來越近的男人,心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沈存希會找來,並且出現在她家,她一點也不意外,畢竟當時這套房子裡的裝修以及傢俱,就已經說明一切。
他不會善罷甘休!
可是真正輪到要面對他時,她竟如此的手足無措,她遠沒有她想象中那樣的絕決,以及能夠承受,呼吸裡已經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新鮮的菸草味道,眼角餘光瞄到他剛纔站立的地方,多了許多凌亂的菸蒂,她突然有些無法呼吸,“不要再靠近了,沈先生。”
沈存希在距離她一步的地方停下,低頭看見她剪短的頭髮,他瞳孔緊縮,臉色愈加陰沉,“你的頭髮呢?”
宋依諾下意識撫了撫頭髮,第一次摸了個空,還沒有習慣自己已經剪成短髮的事實,頭髮齊肩,露出白皙優雅的脖子,以及白嫩的耳垂,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性感,她自己並不知道,這樣的她,在男人眼中有多活色生香。
“剪了。”宋依諾淡淡道,剪了一頭三千煩惱絲,是要剪掉對他的畸戀,可是當他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才明白,就算她剃成光頭,也無法將他從生命裡割捨,他早已經融入她的骨血。
輕飄飄的三個字,卻差點讓沈存希失控,他咬着牙關,下頜兩側的青筋突了出來,彷彿無法忍耐,他堪堪移開視線,“誰讓你剪的?”
她的頭髮是他的專利,每次看她在他身下沉淪,一頭青絲在枕頭上舞出妖嬈動人的模樣,他就特別有感覺。如今再想起來,卻覺得那時的他們有多瘋狂。
宋依諾怔了怔,沒有回答,臉色冷了下來,她退開一步,屋裡光線太暗,他離得太近,他身上清冽的男性氣息不聲不響的包圍住她,她很害怕,害怕自己會不由自主的沉淪,會控制不住自己生出別的念想。
可她剛退開一步,他便進逼一步,她再退,他再進逼,直到她的後背抵到了牆,退無可退,她才忍不住抓了狂,“沈先生,請你自重,我們已經分手了。”
沈存希不聲不響就把宋依諾逼入了絕境,他盯着面前這個抓了狂的女人,他道:“依諾,告訴我,DNA鑑定的結果是什麼?”
宋依諾猛地擡起頭盯着他,一顆心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悶悶的痛了起來。所有的聲音都遠去了,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知道了,她果然還是瞞不住他。
她死死地抵着牆壁,才能勉強撐住身體不跌倒在地,她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去康意樂福利院那天,你利用韓美昕轉移保鏢的視線,那天你實際去了康意樂福利院,我說得對嗎?”沈存希目光銳利地鎖着她,看她的臉倏地慘白,他心裡同樣不好受,這個結果,本該他們共同承擔,他卻讓她一個人孤獨得太久。
愛上她,是難以自持,是命中註定。哪怕已經知道結果,他在罪惡的深淵裡,也無法停止愛她,只是心疼,心疼他們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
這是老天對他弄丟她的報應嗎?讓他愛上自己的親妹妹,他果真無法饒恕,不能饒恕。可即便是這樣痛苦與絕望,他依然想要陪在她身邊,給她他所能給的一切,包括他的命。
宋依諾渾身顫抖起來,他真的知道了,“沒有,我哪裡都沒有去,我在城裡。”
“到這一刻你還想瞞着我嗎?”沈存希目光灼灼地逼視着她,“沒有證據,我就會貿然來找你麼?宋依諾,爲什麼每次出了事,你的第一反應都是推開我,自己去承受?”
他越說越氣,胸膛不停的起伏。
宋依諾看着他,心裡絕望極了,“那我該怎麼做,告訴你,我就是你正在找的妹妹?沈存希,當你說我和你妹妹有一雙一樣的眼睛時,我就該想到,如果我早一點知道,如果在我們沒有鑄成大錯前就知道,也許我們現在根本不會變成這樣,根本不用遭受良心的譴責,根本不用墜入地獄。”
她越說眼淚就落得越急,壓抑在心裡的秘密終於宣泄出來,她卻沒有想象中那樣輕鬆,反而更加痛苦與絕望。
沈存希看着面前脆弱得彷彿一碰就碎的女人,他緩緩上前一步,伸手將她擁住,她在他懷裡激顫不已,他的下巴擱在她頭頂,他說:“有你在,我並不介意是哪裡,縱使是地獄,對我來說也是天堂。”
宋依諾雙眸圓睜,她用力推開他,看着他被她推着踉蹌倒退了幾步,她難以置信地瞪着他,“沈存希,你怎麼敢?”
“我瘋了對不對?”沈存希兀自苦笑,“在來見你的路上,我問自己,見到你我能做什麼,我無法回答自己,可是當看見你踏進玄關時,我清楚自己要什麼,依諾,無論你是誰,都改變不了我要你的決心。”
“沈存希,你真的瘋了!”
“是,我瘋了,我快被你逼瘋了,如果愛上你是宿命,我屈從宿命,我絕不可能放開你的手。”沈存希緩緩走到她身邊,“依諾,我們離開這裡,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關於你知道我知道的事情,都會變成秘密,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好不好?”
宋依諾看着沈存希的眼神,完全是在看一個瘋子,她不停搖頭,“沈存希,如果心不是一片淨土,我們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開良心的譴責與道德的罪惡,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
她說完,轉身往臥室裡走去,就當她從未聽到他這番驚世駭俗的話,她剛走了兩步,就被男人從身後抱住,沈存希痛苦的聲音傳來,“依諾,你真的認爲我們有血緣關係嗎?你真的認爲那張薄薄的紙能證明什麼嗎?”
“我做了DNA鑑定,沈存希。”宋依諾低聲吼道,“當種種證據說明我們是兄妹時,我和你一樣懷疑,這不是事實,也許只是巧合,可是我做了DNA鑑定,它足以證明我們就是被命運玩弄了。”
“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
“無論你信不信,事實就擺在那裡,如果你不信,你可以拿我的頭髮再去做一遍DNA鑑定。”宋依諾雙手落在他手腕上,堅定地拉開,然後快步走進臥室。
黑暗裡,她怔怔地站在臥室中央,眼淚滾落下來,說好了不哭,爲什麼還是忍不住?她緩緩蹲在地上,沈存希,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推開你,我求你不要再來動搖我的決心好嗎?
門外一直沒有聲音,過了許久,才傳來門被關上的聲音,她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一般,無力的跌坐在地。
……
覲海臺私人會所裡,沈存希喝得酩酊大醉,薄慕年坐在他對面,看着他不停灌酒,他看得實在不忍心看下去了,伸手拿走他手裡的酒瓶,“小四,你每次喝醉必定與宋依諾有關,這次又爲什麼鬧成這樣?”
沈存希醉醺醺地看了他一眼,“老大,如果有一天韓美昕成了你親妹妹,你會怎麼做?”
薄慕年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說:“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對,不好笑,特麼的就讓我趕上了。”沈存希苦笑一聲,起身拿起另一瓶XO往嘴裡灌。
薄慕年一愣,他盯着沈存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讓你趕上了?”
“依諾是我苦苦尋找了20幾年的妹妹,你說好笑不好笑?”沈存希心裡憋得慌,買醉這種事,他現在是越做越順手了,只有喝醉了,他才能夠暫時忘記這種錐心之痛。
“怎麼可能?”薄慕年第一反應是荒謬,看到沈存希的神情時,他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的,他說:“做了DNA鑑定了?”
“做了。”沈存希放下酒瓶,盯着他,“呵呵,我想破腦袋也沒有想通,她怎麼就是小六了?”
“小四,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薄慕年蹙緊眉頭,宋依諾是沈小六,他怎麼想都覺得荒謬。
“老大,你向來英明睿智,是我們幾個人中最冷靜的人,你教教我,我該怎麼做?”如果不是喝醉了,像沈存希這樣的人,纔不會輕易承認別人比他強,哪怕是薄慕年。
“別問我,我幫不了你。”做了DNA鑑定,那就是鐵板釘釘的事實,縱有智慧,這也是一個難解的謎題。可爲什麼,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呢?
包房裡有休息室,薄慕年將醉死過去的沈存希放在房間大牀上,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開車回到別墅,遠遠的,他就聽到韓美昕誇張的笑聲從別墅裡傳來,到底有多久,他的心沒有再孤寂過了。他站在院子裡,透過落地玻璃窗,看着客廳裡那張表情生動的臉,比起小四,他真的幸福很多。
他緩緩拾步,走進別墅,聽到開門聲,正爆笑的女人笑聲忽然一頓,然後轉過頭來趴在沙發背上看着他,“回來了?”
是問句,卻也是肯定句。
薄慕年在玄關處換了拖鞋,他緩緩走到沙發旁,緊挨着她坐下來,伸手將她抱到腿上。
韓美昕垂眸看他,鼻端縈繞着一股濃烈的酒精味道,她輕蹙眉峰,“喝酒了?”
“嗯。”男人聲音裡帶着微醺,他的大手掐着她的腰,“宋依諾是沈小六的事你知道?”
韓美昕倏地睜大眼睛,詫異地望着他:“你怎麼知道?”
“晚上和小四喝酒,他說的。”薄慕年盯着她的臉,目光轉柔,“那天你擔心宋依諾出事,就是因爲這個?”
“嗯,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依諾當時讓我幫她找人做DNA,我沒有多想,就幫她做了,我要早知道那是她和沈存希的DNA標本,我就把鑑定結果換了,她也不至於這麼痛苦。”韓美昕心裡很內疚,看到宋依諾強顏歡笑她難受,看到她傷心哭泣她也難過。
“你找人做的?”薄慕年黑眸微眯,“你確定結果沒有問題?”
“不會吧,我拿結果的時候根本沒有拆封,除了我拜託的那位朋友,根本沒人接觸過鑑定結果,更何況是我拿去的,誰會把我的鑑定結果調換了?”韓美昕覺得薄慕年的腦洞大開,反正她對這個結果是深信不疑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朋友會不會出現失誤?”
“不可能,他在這方面有專業權威的,更何況我之前做的DNA鑑定都是在他手裡做的,他從來沒有出過差錯,所以結果不會錯。”韓美昕道:“我懂你的意思,他們要是不是親兄妹,依諾和沈存希就不會這麼痛苦,但是這是事實。”
“我能見見你那位朋友嗎?”薄慕年道。
“你見他幹嘛?”韓美昕問道。
“不知道,直覺有問題,問過他我才知道哪裡有問題。”薄慕年掐了掐眉心,小四這事鬧得他也頭疼,小四好不容易愛上一個女人,爲了這個女人要死要活,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是他親妹妹,這得踩了多大一坨狗屎纔會有的狗屎運,居然就讓他撞上了。
是他太敏感麼,爲什麼他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你這不是無理取鬧麼?”韓美昕氣得從他身上下來,她絕對相信她朋友的專業,“司法鑑定機構的結果是不會出差錯的,就算你懷疑他們不是親兄妹,你也不能懷疑我朋友的專業。”
“韓美昕,我沒有否定過你朋友的專業,我只是想幫助宋依諾和小四,如果鑑定結果出了問題,導致他們一輩子活在痛苦裡,你良心安否?”薄慕年蹙眉盯着她。
“你!”韓美昕氣得不輕,“你真的懷疑,你可以拿依諾的頭髮和沈存希的頭髮重新找更具有權威的人鑑定,何必爲難我朋友?”
“你說對了,我還真打算這麼做。”薄慕年道,如果他是沈存希,就是把頭髮撥光,他也要鑑定出一個不是的結果來。
“……”韓美昕無語,過了半晌,她妥協道:“我明天會把我朋友約出來。”
薄慕年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他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乖!”
“……”
翌日,沈存希從夢中驚醒過來,他坐在牀上滿頭大汗的直喘氣,眼前那片大火裡的痛苦容顏,逐漸變成了宋依諾的模樣,他撫着心口,那股心肺被撕裂的疼痛還盤踞在胸前,那個人怎麼會是依諾?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他緩了口氣,起身下牀。
宿醉加上做了一晚上的噩夢,他走路時感覺整個人都在飄,輕一腳重一腳的走進浴室。花灑下,冰冷的水從頭上澆下,他逐漸清醒過來。
他雙手捂住眼睛,他感覺有一雙無形的手一直在左右着他和依諾的感情,他眼前像蒙了一層紗,看見的這些都是真相嗎?
他心裡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就算依諾知道康意樂福利院,就算她身上有同心結琉璃穗子,就算DNA鑑定結果證明他們是兄妹,他也不相信他們有血緣關係。
怎麼就那麼巧,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他們是兄妹?是命運的捉弄,還是有人刻意的玩弄?
洗完澡出來,沈存希已經徹底恢復理智,他必須再做一次DNA鑑定,宋依諾做的DNA鑑定結果他不相信。穿上衣服,他轉身離去。
宋依諾清晨起來,雙眼浮腫,整個人都憔悴不堪。昨晚沈存希走後,她難過得就快要死去一樣,最終她還是活了過來。
她走進浴室裡洗澡,沒有發現公寓裡的異樣,等她洗完澡出來,走進客廳,她才聞到一股濃郁的肉粥味道,她猛地看向餐廳,餐桌上擺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粥,然後她看到繫着圍裙的沈存希從廚房裡走出來。
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落進來,在他周身形成淡淡的光暈,她眨了眨眼睛,以爲自己眼花,可男人並沒有因爲她幼稚的動作而消失。
“過來吃飯吧,吃完飯我送你去上班。”沈存希拉開椅子,靜靜的睨着她,英俊的臉上絲毫沒有昨夜離去時的悲慟。
宋依諾看見他,心裡有種無力感油然而生,“沈存希,你現在以什麼身份出現在我面前?前男友還是親哥哥?無論是哪一個,我都不想看到你。”
沈存希雙手死死的捏着椅子,他說:“你就那麼希望我們是親兄妹?”
“不是我希望,是事實,需要我把鑑定結果拿給你看嗎?”宋依諾心裡悲慟,每見他一次,她就要心傷一次,然後花更多的力氣去讓自己平復,再這麼下去,他沒瘋,她會先瘋。
“宋依諾!”沈存希現在沒有任何證據去反駁她,他狼狽的喘了口氣,收斂了怒氣,他道:“坐下吃飯,有什麼話吃完再說。”
“沈存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不管你以什麼身份,對我來說都是一種折磨,只要一想到我居然和親哥哥……,我就恨不得一頭碰死。”宋依諾痛苦地閉上眼睛,她用盡一生的力氣才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他就非得一而再的出現在她面前提醒她,過去的幾個月她活得有多麼荒唐?
“依諾,你以爲痛苦的就只有你嗎?”沈存希輕聲問道。
“既然都痛苦,爲何不放彼此一條生路?”
“因爲我不認命,縱使逆天,我也不認命。”沈存希狂狷道。
“你不認命,所以你要逼死我嗎?我們之前所做的事就是挫骨揚灰,都洗不清這一身的罪孽,爲什麼你一定咄咄相逼?爲什麼不肯放我一條生路?”宋依諾惱恨的瞪着他,她錯了,她以爲沈存希知道真相會崩潰,可他這個樣子,哪有崩潰?
沈存希重重地吸了口氣,摒得肺腑一片痛意,他不想和她爭執,他說:“坐下吃飯。”
“我不餓。”宋依諾轉身向房間走去,沈存希看着她的背影,心底一片蒼涼。即使他已經決定要再做一次DNA鑑定,他心裡也沒有把握,這次的結果和上次的不一樣,如果這次結果和上次一模一樣,到時候他們該何去何從?
他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麼淡定,他心裡也害怕,可是他必須比依諾堅強,比依諾硬下心腸,不被情感牽着鼻子走。
宋依諾走進房間,她拿出那份DNA鑑定報告,這張紙被她揉皺又碾平,始終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她拿着鑑定報告走出臥室,來到餐廳裡,將鑑定報告放在沈存希面前,她說:“這是桐城司法鑑定機構鑑定的結果,如果你不想逼死我,你看完了就離開吧。”
沈存希拿起鑑定報告,他迅速瀏覽了一遍,目光落在鑑定結果上,那上面寫着確定兄妹關係,這六個字被眼淚暈開一次又一次,顯得很模糊。
他可以想象她這些天拿着這張紙反覆流淚的模樣,他心口竄起一股尖銳的疼痛,他擡頭望着她,手指牢牢攥着鑑定報告,“依諾……”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宋依諾移開目光,不再看他。
沈存希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轉身去了浴室,不一會兒他走出來,一聲不吭的穿上鞋子離開。宋依諾全身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過了一會兒,她纔想起什麼,她快步走進浴室,發現她的牙刷已經被他拿走了。她雙手撐在盥洗臺上,看着鏡子裡憔悴的自己,她輕嘆道:“沈存希,你這又是何苦呢?明知道結果不能改變,爲什麼不試着接受事實呢?”
……
宋依諾早上去賀東辰的婚房丈量了尺寸,等她忙完,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她從別墅裡出來,沒有代步工具,這裡又打不到車,她走了20分鐘,才走到公交站。
這個點公交站一個人都沒有,她坐在椅子上發呆,直到耳邊響起喇叭聲,她纔回過神來,望着停在面前的銀色轎車,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俊臉,“依諾,你怎麼在這裡?上車。”
宋依諾等了這半天,都沒有等到公交車,她站起來,走到車身旁,拉開車門坐進去,“連默,謝謝你啊。”
“客氣什麼,我們是朋友。”連默輕笑,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道:“把安全帶繫上,你是要回城嗎?”
“嗯。”宋依諾繫上安全帶,她偏頭看着窗外,已近深秋,滿目都是蒼涼,看着看着,她心裡難免悲傷起來,她眨了眨眼睛,將眼淚逼了回去。
連默開車,時而偏頭看她一眼,他說:“剛纔遠遠看見你坐在那裡發呆,你有心事嗎?”
“沒有。”宋依諾輕聲道。
“你現在要去哪裡?回家嗎?對了,上次我送你回去,沈存希有沒有爲難你?”連默不是一個擅長與女人相處的人,此刻爲了和她多說幾句話,絞盡了腦汁找話題。
提到沈存希,宋依諾心裡的悲傷逆流成河,她說:“他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事實上,沈存希就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爲此差點兩人差點就分手了,雖然現在也是分手了。
“呵呵,那就好。”連默尷尬的笑了笑,“你看起來很不開心,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沒有,可能是因爲工作太累壓力太大,睡得不太好。”宋依諾搖了搖頭,沒有多說。
連默清楚她最近的一舉一動,哪裡不知道她並沒有說實話。他感覺得到,她受了傷,她的心也漸漸對他封閉起來,不再像之前那樣,有種無話不談的感覺。
“依諾,如果你有心事找不到人傾訴的話,我願意當你最忠實的聽衆。”
宋依諾偏頭看他,她說:“我真的沒事。”
車裡的氣氛有點壓抑,連默清楚,在她一再拒絕他的關心靠近,他生氣了。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如此低聲下氣過,也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在他低聲下氣時會拒絕他的關心。
宋依諾並沒有多大的感覺,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連自己都顧不上了,哪還有空理會連默的心情。
車子停在一家餐廳前,宋依諾纔回過神來,她看着窗外的餐廳,轉頭看着連默,連默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他微笑道:“我還沒吃午飯,你陪我好不好?”
“我不餓。”宋依諾早上沒吃東西,這會兒胃裡空空的,她剛說完她不餓,肚子就咕嚕嚕叫了起來,車廂裡頓時縈繞着一種尷尬的氣氛。
連默忍着笑,調侃道:“你的肚子比你的嘴誠實,下車吧。”
宋依諾還想拒絕,連默已經下車,並且繞到了副駕駛座這邊拉開車門,示意她下車。宋依諾騎虎難下,只得下車,跟在他身旁進了餐廳。
走到門邊,就聞到一股濃濃的火鍋味,宋依諾詫異地看着他,“我們吃火鍋嗎?”
“嗯,這家的涮羊肉特別夠味味道也最正宗,待會兒你嚐嚐,保證你下次還想來。”連默走進去,服務員立即迎上來,這會兒已經過了飯點,火鍋店裡沒什麼客人,連默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後點了一個麻辣鍋。
宋依諾其實很能吃辣,和韓美昕在一起時,她們經常出來聚餐,要不吃燒烤喝燒酒,要不吃火鍋喝啤酒,她的酒量就是與韓美昕一起練出來的。
她在連默對面坐下,擡頭看着他,連默道:“怎麼這樣看着我?”
“我以爲像你這樣的貴公子,不會喜歡來這種地方。”宋依諾道。
“爲什麼?”
“因爲有損形象啊。”
“謬論!”連默拿茶水清洗碗筷,然後將清洗好的碗筷放到宋依諾面前,再將她面前的杯碟放到自己面前清洗,他一邊清洗一邊道:“我當律師那會兒,公司裡的合夥人每個月都會聚一次餐,他們很喜歡來這個地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感覺特別豪爽。”
宋依諾想起是她害他被取消了律師資格證,心裡有些愧疚,“對不起啊,要不是因爲我……”
“好端端的怎麼又提起這事了?依諾,我並不後悔。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爲你挺身而出。”連默放下茶水壺,目不轉睛地盯着宋依諾。
宋依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她移開視線,恰在這時,服務員端湯鍋上來,打破了他們之間淡淡的尷尬,服務員放下鍋,連默道:“麻煩送碗粥過來。”
服務員打了火離開,不一會兒就端了一碗粥過來,連默示意他放在宋依諾面前,他殷切地看着她,說:“你先喝點粥暖暖胃,免得一會兒吃了火鍋胃疼。”
“連默,你真的好體貼,要是誰做了你的女朋友,那就有福了。”宋依諾發現連默是真正的紳士,他很會照顧人,從進門到現在,他就一直在照顧她。
“可惜還沒有碰到那個有緣人。”連默輕笑,點了菜,不一會兒菜上來了,他涮好了羊肉放進她碗裡,說:“嚐嚐,看看味道怎麼樣?”
宋依諾夾起羊肉放進嘴裡,麻辣的味道一下刺激了她麻木的味蕾,她邊吃邊點頭,“好吃。”
連默臉上帶着滿足的笑意,他說:“好吃就多吃點。”
一頓飯吃完,他們之間那種客氣疏離的感覺也消失了,從火鍋店裡出來,宋依諾撐得肚子圓滾滾的,她說:“我好久沒有這樣痛快的吃東西了,肚子是填飽了,就是得擔心長肉了。”
“你這麼瘦,再減風都能吹走。”連默笑道。
“哪有這麼誇張?”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車旁,連默拉開副駕駛座車門,道:“你接下來要去哪裡,我送你。”
“我吃太飽了,隨便走走,你先走吧,今天真的麻煩你了。”宋依諾搖了搖頭,沒有上車。自從上次沈存希因爲連默而吃醋發狂,她就下意識在迴避連默。
連默沒有強求,他關上車門,柔聲道:“那我先走,你有事就打我電話,我隨傳隨到。”
“好,開車注意安全。”宋依諾站在車旁,目送連默開車離去。她才轉身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去,前面就是萬達商場,她想起自己好久沒有逛街了,衣櫃裡的衣服到了換季時,怎麼都覺得穿不上身。
她走進萬達廣場,向女裝部走去。
知名品牌的服裝漂亮是漂亮,就是價錢貴得令人咋舌。她心情不好,一頓美食沒有填滿她心裡的空虛,看見華服,她眼睛都綠了。
傷心的女人有權力暴飲暴食,有權力花錢Shopping,當她把穿上身覺得漂亮的衣服都讓服務員包起來,然後算錢的時候,服務員告訴她,“一共458889元,小姐,請問是刷卡還是付現?”
宋依諾看着地上整齊排放的裝滿衣服的袋子,那股衝動勁過後,她又捨不得了,這麼貴,她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就這麼一下刷出去,想想就肉疼,“那個,我們能不能打個商量……”
“喲,這不是宋小姐嗎?”門口忽然響起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宋依諾擡起頭來,就見賀允兒走了進來,她身後跟着兩個保鏢,看起來威風凜凜的。
宋依諾看見她,就想起可憐的家珍,她對賀允兒頓時沒了好感,雖然她也很可憐,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不會忘記,上次她與家珍爭執時,說的那番話。
宋依諾對待朋友,就是那種同仇敵愷,敵我分明的態度,家珍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家珍的敵人就是她的敵人,她沒有搭理她,原本想將東西退了,這會兒不想掉價,她直接抽出沈存希給她的*遞給銷售員。
銷售員看見*,眼睛都直了,她連忙刷了POS機,輸入金額,然後將POS機遞給宋依諾,“宋小姐,請輸密碼。”
宋依諾眼也不眨的輸了密碼,幾乎是交易成功那一瞬間,沈存希就收到了短信,他看着手機上的金額,心情久久都沒有平復,這是他把*給她後,她第一次刷,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賀允兒在旁邊看着她拿出*,*是身份的象徵,據說不是什麼人都能辦到的,他們家連大哥賀東辰都沒有審辦下來,可見這有多難。
她自然知道*是誰給宋依諾的,她心裡不由得嫉妒起來,忍不住諷刺道:“難怪宋小姐要舔着臉巴着四哥不放,原來是爲了錢啊。”
宋依諾皺眉,她盯着賀允兒,道:“賀小姐,有句話叫以己度人,就算了爲你肚子裡的孩子積德,也請口下留情。”
賀允兒冷笑地看着她,“宋依諾,你臉皮到底有多厚呢?你嫁給唐佑南,卻又勾搭上四哥,像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看中的不是錢是什麼?難道是真愛麼?”
宋依諾目光漸冷,她甚至感覺到四周的銷售員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她盯着賀允兒,道:“賀允兒,你認爲你算老幾?我是看中他的錢還是看中他的人,與你有何關係?”
“我就是看不慣,好心提醒某些癡心妄想的人,就憑你那尷尬的身份,爸爸是絕對不會讓你進門,玷污沈家的名聲。如果我是你,就知趣一點,趁大家沒有撕破臉時安安靜靜的離開,別給臉不要臉。”賀允兒看見她就嫉妒得要命,她第一眼看見沈存希,就爲他的風華所折服。
她拼命嫁給沈遇樹,不過是爲了離她心中的太陽更近一點。可是自從她嫁進沈家後,沈遇樹不待見她,沈存希根本就沒有回過沈宅,她想見到他,比登天還難。
宋依諾本來心情就不太好,偏偏賀允兒還要撞上來,她說:“你以什麼立場來和我說這些話?對了,我記得你好像喜歡沈存希,你現在該不會吃着碗裡看着鍋裡的吧?”
賀允兒的心思被她看破,她神情多了幾絲狼狽,她瞪着她,“你不要胡說八道。”
“哎喲喲,惱着成怒了呢?是被我說中心事了吧?賀允兒,我一直認爲你單純可愛,但是你最近的行徑簡直讓我刮目相看。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讓沈遇樹和家珍產生誤會,又是怎麼懷上沈遇樹的孩子的,但是既然你嫁給他,就安安分分做你的五少奶奶,不要癡心妄想那些不屬於你的東西,否則你會發現,你連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抓不住。”
宋依諾說完,賀允兒的臉色簡直精彩紛呈,“宋依諾,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教訓我?”
“我現在心情不好,不要惹我,否則我一旦不開心,不小心推你一下,讓你意外流個產什麼的,你僅憑的一張王牌也沒有了,那就不好玩了。”宋依諾說着,還故意瞄向她平坦的小腹。
賀允兒下意識扶着肚子後退了兩步,宋依諾聳了聳肩,做人果然不能太善良,否則什麼貓啊狗啊都騎到你頭上來作威作福,以爲她好欺負。
“宋依諾,你敢這麼和我說話,我一定要告訴四哥,你就等着他踹了你吧。”賀允兒到底年紀小,除了放話威脅,也沒有別的反擊能力。
宋依諾看了她一眼,不想和她做無謂的口頭之爭,她說:“他要真踹了我,我感謝你家祖宗十八代。”
宋依諾發誓,她這話沒有別的意思,但是看到賀允兒氣紅了的臉,某人顯然以爲她在挑釁她,她多說無益,轉身吩咐銷售員,幫她把衣服袋子拎下樓,她提着幾個袋子往專櫃外走去。
賀允兒氣得直跺腳,心裡暗恨不已,宋依諾,你儘管囂張,你哭的日子還在後頭,不信我們走着瞧!
宋依諾提着衣服下樓,她身後還跟着兩個提着衣服的銷售員,這一瞬間,即使她心情不好,也有種農奴翻身做主人的暢快,難怪那些女人心情不好就跑來購物。
她走到路邊,正要招手打車,就看見路邊停着一輛白色賓利歐陸,她心跳一窒,車門打開,老王從車裡下來,“宋小姐,沈總吩咐我過來送你回去,東西給我吧。”
宋依諾的心莫名一空,任老王接過她手裡的袋子放到後座上,她呆呆地站在那裡,問道:“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老王接過兩名銷售員手裡的袋子放進後座,關上車門,他對宋依諾道:“沈總對宋小姐的關心已經超出你的想象,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宋依諾眼前忽地一熱,這樣的男人,她要怎麼才能拒絕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