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公主笑得分外妖嬈,高高揚起頭,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你說呢,種將軍。”她挑釁地看了種沂一眼,表情愈發驕橫起來,“我聽說種家二郎兒郎個個都是少年英雄,如今僅剩的一支獨苗,更是了不得。本公主先前與將軍一夜風.流,可真真是值當得很。呵呵,想不到今日本公主也要成爲傳聞中的妲己、褒姒、妹喜了呢……呵呵……”
“公主殿下。”
人羣中響起了一個輕柔的聲音,將西夏公主妖嬈的笑聲截成了兩半。西夏公主憤怒地轉過頭去,瞧見是一位身穿絳紫華裳的少女,忍不住一鞭子便揮了過去。
長長的皮.鞭揮到半空中,突然被一隻修長的手牢牢握住,扯了下來。
西夏公主憤恨地轉頭,發現攔下她的人是種沂,頃刻間便轉怒爲喜,笑得更暢快了,“種將軍居然親自爲這女子出頭?這女子是誰?將軍您的相好麼?可惜啊可惜,本公主聽說大宋陳規,父死,子守孝三年,種將軍居然還敢沾染旁的女子,就不怕再添上一條罪名?”
種沂牢牢抓着皮鞭,緊抿着薄脣,一言不發。
“還有啊,本公主聽說,在大宋啊,絳紫色衣服可不是誰都能穿的。這女子身份不低罷?看樣子,這朔州要上演二女爭夫的好戲咯,呵呵……”
“夠了!”
“喲,種將軍惱羞成怒了啊。沒事兒,本公主最愛這種惱羞成怒的戲碼。現如今不僅僅是衝冠一怒爲紅顏,而且……咳咳咳……”西夏公主話說到一半,被身旁斜刺裡伸出的一隻粗黑大手給扼住了喉嚨。她憋着咳嗽了半天,始終掙不出那隻粗黑大手的鉗制。眼看着就要兩眼翻白被活活掐死,種沂才悶悶地說出三個字來:“放了她。”
“將軍!這女人欺人太甚!……”
“我說,放了她。”種沂一字一字地說道,額上隱隱有青筋跳動。雖然他比誰都想掐死這位公主,但現如今稍有不慎,便會徹底陷入被動局面。況且……
粗黑大手不甘不願地放了西夏公主,順帶把她身上的所謂戰書摸了過來,交給種沂。種沂拆了,一行行字仔細看去,眉頭深深皺起。西夏公主一面捂着喉嚨直咳嗽,一面指着種沂大聲笑道:“等着罷,二十萬大軍立刻就要來了哈哈哈哈……”
“公主殿下。”
輕柔的聲音又從人羣中飄了出來,隱約帶着一絲惱怒。
漸漸地人羣中又分出了一條小道,讓方纔那位身穿絳紫華裳的少女站了出來,直面西夏公主。
種沂從那份所謂的戰書中擡起頭來,目光愈發幽深。絳紫華裳的少女衝他微微一笑,轉身走到西夏公主跟前,極友好地向她伸出了手:“公主殿下一路辛苦,爲我家郎君千里跋涉,也是難能可貴。這樣罷,本帝姬瞧在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就不典你做妾了,許你個平妻可好?”
“瑗瑗!”
“帝姬殿下……”
“嬛嬛你瘋了?……還有,種將軍,方纔你喚帝姬什麼?”
“王、王爺息怒。這兒已經夠亂了求您別再上去添亂了好麼……”
“本帝姬一向深明大義,而且極有容人之量。公主殿下與本帝姬同處一個屋檐下,定是能好生相處的。”趙瑗彎下腰,絳紫色的長裙拖曳在地,一雙明淨的眸子裡,隱約泛起了幾絲笑意,“不過公主殿下,三月之前,本帝姬譴人前往西夏,恰好見到了貴國太子李仁愛。你既然自稱西夏公主,那麼你是這位太子的姐姐、妹妹、姑姑,還是堂表姐妹呢?”
“我……”西夏公主噎了一下,表情有些崩。
趙瑗笑吟吟地說道:“若你的身份不足以和本帝姬平起平坐,那麼依大宋律——”
“我當然是太子的親……妹妹。”
“唔,本帝姬瞧着,公主殿下極是坦誠。”趙瑗轉身望着種沂,笑得眉眼彎彎,“郎君以爲,府上再添一個美嬌娘如何?”
“……莫要鬧了。”種沂額上青.筋突突地跳。
“可我卻是寂.寞得很,想要個姐妹伴我左右呢。”趙瑗又轉身瞧着西夏公主,悠然言道,“西夏太子李仁愛,比種將軍要大上一歲,平素最是禮賢下士,溫柔敦厚,恭謙有禮。敢問公主殿下,我說得對麼?”
“是……是又如何?”
“那真真是妙極。”趙瑗冷笑着說道,“你家主子沒告訴過你,西夏太子李仁愛,因故國破滅,憂思成疾,早在四年前便過世了麼!”
“什……”
趙瑗極輕極輕地笑了一聲:“看樣子,公主殿下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回到西夏國了呢。哦,西夏國爲了避免遼國藉此機會反撲,已經封鎖消息數年之久。若不是本帝姬特意派人前往西夏走了一遭,還真是不清楚,西夏國居然發生了這樣的慘劇。”
西夏公主臉色瞬間就變了。
趙瑗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瞳仁中隱隱透着極淡的笑意。種沂一步步走上前來,緊緊捏着手中的所謂戰書,幾乎要將那它生生揉碎。
“說——”他一字一字幾乎是從牙縫中迸出來的,“你究竟是誰的人?”
西夏公主高高揚起頭,哈哈大笑起來:“誰的人?本公主就是仁愛太子的親妹妹!可憐我兄長與母后憂思成疾,溘然長逝,自己又失.身於……”
“你當真懷孕了麼?”趙瑗打斷了她的話,“要不要我尋個醫者來,與你推算一下孕期?”
西夏公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既然敢冒充西夏公主,還下戰書,至少證明,你是有備而來的。”趙瑗幽幽地說道,“想來那二十萬西夏大軍,也是兩千冒充西夏人的敢死先鋒罷?只要大宋與西夏一開戰,誰管你是西夏王失得還是種少將軍公報私仇……”她背過手,慢慢在種沂的鎧甲上寫了幾個字,口中繼續說道,“本帝姬方纔說過,寂.寞得久了,也很想有個姐妹陪伴左右。既然你不是真正的公主,便不妨與我家郎君做個婢妾罷。不過,依照大宋律——”
她倏地收了手。
種沂忽然蹦出一串長長的契丹話來。又急又快,誰也聽不懂。西夏公主下意識地就回了一個單音節,瞬間臉色又變了,死死盯着趙瑗,眼中滿是怨毒之色。
“耶律大石。”種沂幾乎要揉碎手中的信紙。事實上,那張脆弱的戰書已經在他手裡變成了百八十片,就算他就此收手不揉,也會化成片片翻飛的蝴蝶,從此消失不見的。
“居然是遼人……”趙瑗微微皺眉,“是要先行挑事麼?”
“想來是先引爆戰火,再趁亂坐收漁翁之利。”趙楷撥開人羣,走上前來,“書上都是這麼寫的。唔,嬛嬛,你怎麼知道她不是西夏人?”
趙瑗輕輕笑了一聲:“因爲西夏國根本沒有二十歲上下的公主。”
先前她派人去西夏國,本是打算挑起西夏國內鬥,尤其是皇后和太子一支。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太子和皇后居然雙雙過世,而西夏王爲了粉飾太平,居然將這件事情瞞得死死的,每日派遣人到皇后宮中請安,還命人將摺子送到太子東宮,等傍晚再撤回來。除了寥寥幾個心腹之外,根本沒有人知道,西夏國皇后和太子,因爲遼國國破,已經足足死了四年。
她望着那位“西夏公主”,淺淺一笑:“你們說,若是這個消息被傳到遼國,遼帝陛下與大石林牙,又將如何處置呢?”她停了停,又說道,“汗血寶馬有雄無雌,也已經寂.寞很久了呢。”
“嬛嬛是想……漁翁得利?”趙楷問她。
她搖了搖頭:“不,我是想,一箭雙鵰。”
“一箭……雙鵰?”
“是啊。”她笑吟吟地說道,“這兒不是有個現成的麼?西夏公主、西夏戰書、西夏國皇后與太子暴斃,這些消息傳到遼國去,西夏二十萬大軍,壓的可就是遼境了。或許,還可以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