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立看到顧思慎那會就知道,今天不管什麼時候,顧心鉞都會來沈家一趟,就交代發財在門口等着。
門房尋常時間哪裡能和老爺身邊的第一長隨照這麼長的面,激動壞了,跑前跑後,問東問西。好在發財性子也很好,有一搭沒一搭的也願意搭理他。
顧府的車在沈府才停下來,發財認出來車子,連忙走出去相迎,“太太。”發財說。
顧心鉞皺眉看了他一眼,也沒心思在這裡糾正他的稱呼,眼睛看向遠方,示意發財在前面帶路。
門房記性還好,認出發財畢恭畢敬的這個人曾經來找過老爺,然後被自己撅回去了,趕緊低頭,生怕被顧心鉞看到,等他們都進去後,門房連忙拉住還沒來的及跟上的二管家,“管家管家,那是誰啊?”
“你不認識啊?”二管家急着上前被抓住就不耐煩,“不認識不打緊,以後自然知道。現在小心伺候着就成,這可是你惹不起的大爺。”
二管家甩手跟上,還想有沒有機會獻殷勤,留下門房在原地,又忐忑又好奇,到底是哪一個大爺。
顧心鉞來了自然有人通報,沈鶴立和顧思慎都站起身迎接他,沈李氏兀自坐着生悶氣,她哄顧思慎這麼久也不願意叫她一聲奶奶,沈鶴立還老是讓她先回去。現在接小孩的人來了,她會高興纔怪。
“老太太。”顧心鉞招呼道。
沈李氏從鼻子裡哼一聲算作應答。
顧思慎跑過去拽着顧心鉞的衣角,仰頭。“爹——”
“玩的開心嗎?”顧心鉞說,“開心了我們就回去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吃完飯再回去吧。”沈鶴立開口留人道,“廚房都準備好了。”
顧心鉞深深看他一眼,那眼裡的疲憊不加掩飾,“我們先回去了。”唯一頷首,就牽着顧思慎的手轉身。
“慢着。”沈李氏喝道,“今天人都在,說清楚了再走。”
“老太太想知道什麼?”顧心鉞回頭問,看一眼仰頭看着他的顧思慎,沒讓石青帶他先出去。他聽着也好,孩子有自己的心思了,要不然也不會一個人來找沈鶴立。
“顧思慎是沈家的孩子是不是?”沈李氏問。
“顧思慎姓顧,怎麼會是沈家的孩子。”顧心鉞說。
“他難道不是大兒的兒子?”沈李氏氣道。
“是。”顧心鉞低頭看着顧思慎說,“對不起,爹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
顧思慎紅了眼眶,卻搖頭說,“爹不說有爹的道理。”
“既然是大兒的兒子,就是我沈家的孩兒,你怎麼能不認呢。”沈李氏急道。
“當初離婚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有孕,發現懷孕的時候你們已經舉家前往廣市。這個孩子從發現到出生,他就是顧家的孩子。”顧心鉞說。
“對不起,當年我不知道。”沈鶴立歉疚的說。
“你沒有什麼道歉的,當初是我一意孤行,有了孩子也特意沒有告訴你。”顧心鉞看着他說,“這是我的私心,孩子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話不能這麼說。”沈李氏着急的說,“他爲了你也不娶親,也不生子,若他一輩子不娶親不生子,顧思慎就是他唯一的孩子,怎麼能說是你一個人的。你顧府家大人多,何苦讓沈家斷子絕孫。”
“沈雁飛不姓沈?”顧心鉞問道。
“雁飛自然是姓沈。”沈李氏說,“他自己都不願意弄他哥這些生意,難道他生了孩子就願意來繼承他大伯的家業。”
“我不想和你掰扯沈府的長子嫡孫和顧府的承重孫,哪個重要哪個讓步。”顧心鉞說,“孩子現在姓顧。如果有一天他不想姓顧了,我會把他送過來。”
“爹,爹你別送走我,我再也不亂跑了。”哪想到顧思慎一聽到這話就慌了,抱着顧心鉞的大腿就嗚嗚哭起來。
顧心鉞彎身抱起他,平靜的對沈李氏說,“今天就到此爲止,我的立場不變。你繼續按照你的心意,讓沈鶴立娶親生子就好。”
眼睛無波無瀾的看一眼旁邊,已經是富太太裝扮的畫眉端着茶盤怯生生嬌滴滴。顧心鉞沒來由的心裡升起一股厭惡,也不多說,抱着顧思慎往外面走。
因爲自己偷跑的壓力,和第一次知道自己另一個爹的複雜心情,顧思慎心思大亂纔會聽到顧心鉞說要送走他就哭起來。被顧心鉞泡在懷裡,心裡安定了些不哭了,又有些心疼顧心鉞,“爹,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你抱着會累的。”
顧心鉞往上擡擡手臂,讓他的小屁股等待的更舒服點,在累在苦,懷裡的溫熱就是他最大的支撐。“乖乖讓爹抱到車上就好。”顧心鉞低聲說,他並不想在沈府示弱,即使他每走一步意識都在搖搖欲墜,但是他抱着顧思慎,走的緩慢又堅定。
到了車上,顧思慎可憐兮兮的趴在顧心鉞膝蓋上,“爹,我錯了,你罰我吧。”
“錯在哪了?”顧心鉞問他。
“我不該逼石青叔帶我過來的,我不該不和爹說一聲就來找人。”顧思慎說。“我就是好奇,爹,我以後再也不好奇了。”
“你如果有疑問都可以問我,從前不都是這樣,爲什麼這次不問?”顧心鉞問。
“因爲爹好像不想說這些。”顧思慎咬着下脣泫然若泣的說。“我不想讓爹心煩,爹最近好忙好忙。”
“爹再忙,還是希望慎兒有心事了可以來和爹說。”顧心鉞說。“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沈鶴立是你另外一個爹,有種種原因,你會怪爹嗎?不讓你們父子相認。”
顧思慎連連搖頭,“爹有爹的道理。我聽爹的話。”
“好孩子。”顧心鉞說。
顧思慎擡頭看着顧心鉞疲累的臉,咬着下脣,把頭拱到顧心鉞手下面,“爹不生氣了,爹摸摸慎兒的頭。”
顧心鉞嘴角掛起極淡的笑意,把顧思慎摟在懷裡,摸摸他的頭,捏捏他的耳垂。顧思慎才破涕爲笑。在車子搖晃中,在顧心鉞的懷抱中,睡着了。
那邊廂,沈李氏見顧心鉞轉身就走,氣的全身發抖,手指着她離去的方向,“你看看,你看看,就這麼一個人,你還心心念念着他?”
沈鶴立坐下,看着單人沙發前擺的茶杯點心碟,想象那個一本正經的孩子還坐在那,顧心鉞把他教育的很好,在這個他尚屬陌生的環境裡,他一口沒喝,一口沒吃。“這是我第一次和他這麼近這麼久的相處。”沈鶴立說,“他長的真漂亮,可惜沒能和他多說上幾句話。”
“他是你兒子啊,你帶回來怎麼相處怎麼說話都行。”沈李氏氣急,“你看你現在,哪還有半分出息。”
“娘,我今年三十了。”沈鶴立說,“我知道要怎麼過,以後你只要操心雀鳴和雁飛就好了。”
“他是我沈家的孫子啊,我怎麼能不管。”沈李氏說。
“有兒子纔有孫子,如果我被逼的入贅顧家。你就兒子孫子都沒有了。”沈鶴立平常的語氣說道。
“什麼?”沈李氏不敢相信,顫抖的手指輪到指着他。“你這是威脅我。”
“我沒有威脅你。”沈鶴立說。“你就不相信我能自己解決嗎?你現在非的要孫子,你就不相信我總能把孫子弄到你面前嗎?慎兒第一次來找我,你非得對他又抱又摟還哭,孩子都被你嚇到了你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和顧心鉞說那些話,你非得逼他說出決絕無法迴轉的話才甘心嗎?”
沈鶴立聲音平常,語氣裡的不贊同還是讓沈李氏紅了眼眶,但是母親的尊嚴讓她沒辦法服軟,只能冷笑着說,“好好好,你有本事,嫌棄我老太婆多嘴多舌,我現在就回去找針把嘴巴縫上。”
“娘——”沈鶴立無奈的喊道。
沈李氏已經風一樣的走出去了,畫眉把托盤放下,嘴裡驚呼着老太太就跟着去了。
沈鶴立往後靠在沙發上,疲累的捏捏鼻樑,“先讓雀鳴去陪着娘,等會請尹叔過來吃晚飯,讓他開導開導。”
發財應是,然後出去了。
回到顧府,顧心鉞陪着被中途叫醒依舊睡意昏沉的顧思慎,兩人隨意吃些東西,洗漱後一起睡覺。顧思慎睡在顧心鉞的腋窩下,興奮的眨着大眼“今天可以跟爹睡?”
“嗯。”顧心鉞說。今天孩子心情波動大,怕他晚上做夢驚着,所以才讓他和自己一起睡。他小時候他娘也是這麼對他的,孩子從夢中驚醒,卻不在孃的身邊,很容易慌神。
半夜,顧思慎果然在睡夢中大哭起來,嘴裡喃喃着什麼誰也聽不清的話。顧心鉞耐心的抱着他,拍着他後背,“慎兒不哭,爹在這呢,爹陪着慎兒,永遠不走。”
被安撫後不哭了,沒過半個時辰,又哭鬧起來。曾媽披衣到了帳外,“少爺,要不要喊大夫過來看一看?”
“不用了,現在把他叫醒來吃藥也是苦事。”顧心鉞說,“我哄着他就行了,明天早上給他煮一點安神的糖水。”
“好。”曾媽說。
顧思慎大概在夜裡哭鬧了四次,最後一次被顧心鉞哄好後就沉沉的睡到天亮。一晚上沒睡好的顧心鉞,此時卻沒有什麼睡意,看着牀頂的帷帳,直到天明。
小孩子恢復好,晚上哭鬧了幾次,一睜眼就又活力滿滿,胃口好的吃了早餐,乖乖的和顧心鉞道別,被奶媽牽着去上早課了。
顧心鉞笑着目送他遠去後,才晃盪一下,讓曾媽去找伍大夫來給他看看,他有些發熱了。
顧心鉞查出有孕後,伍思親就沒有再回他那山疙瘩裡去,不過他不住在顧府,另外找了個院子住了,開了一家小藥鋪,心情好就開店看看病,心情不好就揹着揹簍到處轉悠。
這一聽顧心鉞發熱了,他熟門熟路的抓了幾樣藥材後上了車,還對來接他的花青嘀咕,“你們家少爺就心太重了,想那麼多幹什麼不知道他,哎。”
伍思親給顧心鉞把脈,毫無懸念的因疲累引起的發熱,伍思親開了方子讓人去煎藥,手指虛點臥在牀上的顧心鉞,“我讓你少想事,你偏不聽我,再這麼下去,我就是華佗在世,也有治不了的那天。”
顧心鉞朝他笑笑,並不當回事。從前那些當家的當官的,哪個比他少想了,還不是活得長長久久。
伍思親苦口婆心的說,“你別不把我說的當回事。你這不是單純的心事重,你從前積了鬱氣在心中你不知道啊?積了鬱氣還心事重,雪上加霜。”
“我有聽你的話。”顧心鉞爲了避免他的長篇大論只好說,“現在每天有幾個時辰我都當自己是傻瓜,什麼都不想。伍大夫,你最近可能嘮叨了。”
“你有聽我的話就不會又發熱了。”伍思親豎眉道,“我嘮叨是被誰逼的。藥膳食補藥浴按摩,什麼保養方子都上了,你還是一年比一年虛,一累就發熱。”
“你乾脆再找個男人懷孕吧,從開始懷孕起,我好好給你把身體調理過來。”伍思親果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