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的侍從見二殿下來了。忙上去稟報太子。秦慕達微微一笑,接過安寧遞過來的一杯酒,一飲而盡,眼光中卻流露些許複雜的微光。緊緊盯着大門口,看着秦遠慢慢冒出頭來,一步一步逼進,秦慕達忽伸手把安寧摟進懷裡,輕撫着她道,“瞧,他又來了!”
安寧瞧了秦遠一眼,轉頭又對秦慕達笑道,“嗯,他又來了。”
秦慕達高聲道,“二弟,一起來喝一杯!”他低頭對安寧道,“小美人,你去倒酒。”
安寧起身拿了個酒杯,滿斟了一杯,擺在桌上。
秦遠走了進來,在秦慕達的面前坐下,伸手接過酒杯幹了。才直視着他,問道,“大哥,爲什麼?”
秦慕達懶洋洋的笑道,“什麼爲什麼?”
“大哥!”秦遠道,“給我一個理由,好嗎?”
秦慕達道,“沒有理由,你愛怎麼想便怎麼想吧!”
秦遠眼中隱有淚光閃現,“大哥,你是我親大哥!你從小就疼我,愛我,處處護着我,我一直爲有你這個大哥而覺得幸福。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秦慕達眼中流露出一絲陰鬱道,“爲什麼?”他忽地一把將面前的桌子掀翻,吼道,“你還敢來問我爲什麼!”
秦慕達站起身,對着左右道,“你們全都給我滾下去!除了你!”他指着安寧。
等衆人退下了,秦慕達才道,“我從小就疼你,愛你,處處護着你!我一直以爲咱們兄弟是最親的,是無話不談的!可你呢,一生氣便不辭而別,連我都瞞着!三年。整整三年!你若是生母后的氣,爲什麼連我都不給一點音信!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
秦遠辯解道,“當時……我年紀小,怕母后來尋我,所以纔不敢說的。”
秦慕達冷笑道,“是!你年紀小!所以從小到大,我都用這個理由原諒你!你可以去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可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這三年是怎麼過的!”他指着秦遠怒道,“我告訴你!我過得不好,很不好!我天天爲我唯一的親弟弟擔心,總怕你出事。我去尋歡作樂,我去騎馬打獵,所以我纔會摔傷!纔會……這全是因爲你!”
秦遠低下頭道,“大哥,對不起!”
秦慕達道,“等終於你現身了,等你終於回來了!可你回來就回來,爲什麼竟把她也帶回來了!”他一把拉起安寧道,“你知不知道,我早就見過她了!就在橫嶺關。我見過第一面,她當時把我錯認成你,衝到我的面前來,她那時還不是這副容貌,可她的眼睛,我只瞧了一眼,就再也忘不了!”
秦遠驚愕地望着大哥,秦慕達喘了口氣又道,“在晉都酒樓上,我又見到了她。聽到她唱歌,又看到她的眼睛,那時,我就決定要得到她了!可我剛找到她,她卻又入了宮。你帶着她,那麼得意的站在我面前,說她是你的女人!”
秦遠怔道,“大哥,你,你對寧兒?”
秦慕達道,“對,我也喜歡她!非常喜歡!喜歡到一定非要得到不可!咱們兄弟都是這個脾氣,喜歡什麼東西一定要弄到手,喜歡的東西又相似,小時候,母后千方百計給咱們弄一樣的來,可她呢?上哪兒再找一個一模一樣的她來!”
秦遠叫道,“可寧兒是我先找到的!”
“是!”秦慕達咆哮道,“但你爲什麼要把她帶我的面前來!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帶着她,都是什麼感覺麼?我有多麼妒忌麼?”
秦遠道。“可她已經是我的了!”
秦慕達陰陰的笑道,“太子妃是我的,可她肚子裡的孩子呢?又是誰的!”
秦遠的臉色變了,“大哥,你,你知道?”
秦慕達仰天長笑,笑聲淒厲如夜梟嗥叫,“我能不知道麼?那個女人我不在乎!但你是我的親弟弟,你不能揹着我這麼做啊!”
秦遠急道,“大哥,那晚……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也是昨晚才聽說的!”
秦慕達道,“你無論做錯什麼,永遠都有理由!我永遠都得原諒你!”他把安寧推到秦遠面前道,“你從小到大弄壞我多少東西?現在還害得我這樣,我都沒讓你賠,那麼她!你就把她賠給我吧!”
秦遠道,“大哥,你無論什麼要求我都能答應,只有她,我不能讓!”
秦慕達道,“其他的東西,我統統不要,我只要這一個!”
秦遠道。“大哥,你不要逼我!”
秦慕達眉毛一挑道,“你難道想跟我動手麼?”
秦遠緩緩拔出刀道,“大哥,她我真的不能給你。”他眼光轉向安寧道,“我已經夠傷她的心了,若是再把她拱手讓人,別說她了,我自己都不能原諒我自己!”
安寧看着他淡淡的微笑,笑容卻空洞得沒有任何情緒。
秦慕達道,“慕遠。從小到大,我讓過你多少次?現在只要你讓這一次,你便不肯麼?”
秦遠搖頭道,“我說過,什麼都可以,唯獨她不可以!”
秦慕達推開安寧道,“那麼,咱們是跟從前一樣,一場定勝負麼?”他脫下外袍,扔在地上,從腰間拔出佩劍。
秦遠點頭道,“好!”他往後退了兩步道,“大哥,你先請。”
秦慕達道,“我從小讓你讓慣了,不會對跟你出招的,你先!”
“大哥,小心!”秦遠揮刀對着秦慕達砍去。
秦慕達回劍直指秦遠的眉心,秦遠刀勢一變,身形一沉,攻向秦慕達的下盤。兄弟倆從小一處長大,不知拆過多少招,彼此招式滾瓜爛熟,剛一出手,便知後着,打了半天也不分勝負。
安寧輕輕搖着團扇,微笑着看着他們二人刀光劍影。
驀地,後面一個人影悄悄上來拉住她道,“夫人!”
“素琴?”安寧愕然道,“你怎麼來了?快走,這裡太危險了!”
素琴附在她耳邊道,“娘娘已經平安出宮了!”
安寧驚喜的拉住她的手,素琴點了點頭。
安寧道,“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素琴!你快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了!”
素琴拉着她道,“夫人。您跟我一起走吧!”
安寧搖頭道,“不行!我不能回去!這是非之地,你不要久留!”
素琴急了,提高嗓門道,“夫人!您不要做傻事!您還是先回二殿下宮中吧!”
秦慕達聽到了,心中大怒,叫道,“不準走!”
忽地,他拔出身形,挺劍就往素琴刺去。安寧瞧見大驚,忙推開素琴,迎身擋了上去!秦慕達在半空中身子一扭,劍身避開安寧,他左手一把攬住安寧,劍勢繼續向前,“撲哧”一聲,深深扎進素琴胸口!
“不自量力!”秦慕達狠狠的瞪着素琴,一下把劍拔了出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們兄弟卻停了手。
鮮血從素琴體內噴涌而出,安寧嚇得驚叫起來,她一下甩開秦慕達,撲到素琴面前,伸手按着她的傷口,大聲喚道,“素琴,素琴!”
素琴痛苦的望着她,半天才道,“夫人!求您……不要……做傻事!”
安寧道,“好,我不做傻事,我什麼都聽你的!你不要有事!”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掉了下來,落到素琴的臉上。
素琴忽覺得沒那麼痛了,她輕輕的笑了起來,低聲道,“夫人,謝謝您!謝謝您爲我哭,這宮裡還沒人爲奴婢哭過呢!”
安寧哭道,“素琴,你不要說話,我求他們救你!”她對着秦遠和秦慕達道,“我求你們,求你們救救她吧!”
他倆卻沒有吭聲。秦慕達下手時根本沒留餘地,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了。
素琴道,“夫人,您別難過,素琴在這裡過得很累,很累!現在好了,再也,再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安寧哭道,“是我害了你,你爲什麼要來?是我害了你呀!”
素琴擡手欲擦拭她的眼淚,卻擡不起手來,身上越來越冷,聲音也越來越飄渺了,“夫人……別哭,你要好好過,好好的……”她帶着對生的無限眷戀慢慢閉上了眼睛。
安寧肝腸寸斷,“素琴,素琴!”不停搖着她慢慢冰冷的身體,呼喚着她的名字,可素琴再也不會應她了。
許久,安寧才放下素琴,慢慢站起身來,對着秦慕達和秦遠悲憤欲絕地怒道,“你們爲什麼不救她?”
秦慕達冷冷道,“小賤人死不足惜!”
秦遠道,“寧兒,算了!她那傷,治不了的!”
安寧道,“是!你們是主子,你們便能隨便殺人!她是小賤人,我也是小賤人!她該死,我更該死!”她忽轉身向觀星臺邊跑去。
秦慕達和秦遠一時都變了顏色,齊向她撲去。卻來不及阻止,安寧縱身便往觀星臺躍下!
秦慕達和秦遠看了後,竟也跟着躍下。秦慕達先抓住安寧肩頭,卻不料夏衫輕薄,安寧的衣裳被他用力一抓,竟撕開了。可這略一停頓,讓秦遠趁機抓住了安寧的胳膊,他拿刀欲釘住臺壁借力,可這漢白玉的石壁滑溜異常,中間縫隙又窄,兩人的重量停不住,劃出深深刀痕,一時火光四濺,幾乎握不住刀。他一咬牙,在空中橫着一扭身子,斜飛了出去,把安寧抱在身前,自己墊在她的身下往下落去。
“小心!”秦慕達在上面大叫,加速跳了下來,把安寧往上一提,減輕了秦遠的重量。饒是如此,他們兩人仍是重重的落在了地上,摔得不輕。倒是安寧,沒什麼大礙。
三人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只得衆人心裡一驚。
晉後帶着大量侍從臉色鐵青的站在他們面前。剛纔這一幕,她瞧得非常清楚,她的兩人兒子竟爲了個女人,從那麼高的臺子上跳下來,不顧自己受傷,也不願讓這女人受傷!又是憤怒又是擔心的熊熊怒火都快把她燒化了!
秦慕達瞧見母后神色,忙跪下道,“兒臣的姬妾不慎跌落高臺,一時情急,纔下來相救,倒也沒受什麼傷!”
秦遠爭道,“她是我的奴婢安寧!母后,你見過的!”
秦慕達道,“她叫柔光!不信你問她自己!”
秦遠道,“我不管她叫什麼!總之她是我的!”
兩兄弟眼看又要大打出手,晉後氣得手都開始哆嗦了,喝道,“夠了!你們有完沒完!爲了一個女人,值得麼?”
安寧忽大叫起來,“方纔是我故意跳下來的!”她望着晉後道,“我就想讓他們陪我一起死!”
“住嘴!”兩兄弟異口同聲道。
晉後幾欲發狂了,厲聲道,“你這個瘋女人!來人!把她給我帶走!”
“不要!”兩兄弟又齊道,他們太知道母后帶走安寧後是什麼下場了。
秦慕達道,“母后,柔光不懂事,兒臣會好好教她,求母后饒她一命!”
秦遠忽橫刀架在脖子上道,“母后,您若殺了安寧,兒臣就死在您面前!”
晉後對着左右怒吼道,“你們都是死人嗎?”
旁邊一名侍衛立即打出扣在手心裡的金彈子,一下子盪開了秦遠手上的刀,旁邊兩人立即衝上去,奪下他手中的刀,制住了他。
晉後道,“把太子和二殿下送回宮去,看管好了,若是他們有什麼閃失,你們都跟着陪葬!”然後盯着安寧,冷哼一聲道,“擺駕回宮!”
回到宮殿,晉後仍是怒氣難消,一拍桌子道,“此女不除,晉國不寧!常貴,你去準備!”
常貴應了,退了出去。
晉後道,“把她給我帶上來!”侍衛帶上安寧,安寧倒神色平靜望着晉後。
晉後狠狠地道,“哀家生平最恨,便是有人威脅到二位殿下的安全,你這妖女,竟敢讓他們爲了你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還大打出手,死不足惜!”
安寧毫無懼色道,“但求全屍!”
“好!”晉後道,“你倒也知趣,宮中規矩,你是知道的,自己選吧!”
常貴已經捧了一個紅漆托盤來到晉後身旁,裡面裝着三尺白綾、一把匕首和一瓶毒藥。
晉後道,“把她帶下去!常貴,你親自盯着!”
安寧鬆了一口氣,似是感覺到了解脫,臉上甚至露出了微笑,異常柔順的跟着常貴到了暗房。快點讓我死去吧!死了就再沒有這些紛爭,這些痛苦了!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