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先也不勉強安寧說話,卻對趙頂天道,“小弟,麻煩你去倒一杯水來。”
趙頂天起身到桌邊,一摸茶壺道,“大哥,沒有熱茶,只有涼水了,要不我去燒點吧!”
朱景先道,“沒關係,那就倒杯白水來。”
從趙頂天手中接了水,朱景先道,“六妹,喝杯水吧。”
安寧仍揹着身子。
朱景先道,“你不喝?”
安寧沒有動。
“那我可喝了。”朱景先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後笑道,“今晚大哥可喝了不少酒,口早就渴了!”
趙頂天道,“大哥,你今晚可真喝了不少!也累得夠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陪着六姐。”
朱景先笑道,“這還不算多的!大哥十二歲第一次來北方時,不知北方人生性豪爽,喝酒不象咱們南方用杯子,全是用大碗,酒性又烈。那次可把大哥喝慘了,吐了好幾回呢!”
“真的?那大哥不就醉了麼?”趙.頂天覺得有些奇怪,大哥不安慰六姐,盡扯這些閒話做什麼?
卻見朱景先搖頭道,“可不敢醉!實.告訴你們吧,每次喝酒時我都帶着解酒藥的。若是喝的多了,便自己偷偷去吐,吐完再喝。”
“爲什麼?”趙頂天奇道,“那樣豈不傷身子?”
朱景先道,“沒法子,經商的總需.要時常應酬。自打我第一次上酒桌開始,我爹就告訴我,不管當時心情如何,有多得意或多不得意,不管誰醉了,我都一定不能醉,永遠要保持頭腦清醒。”他對着安寧的背道,“所以,每次大哥喝了酒應酬回來,都盼着能趕緊好好睡上一覺。要不可要頭痛好幾天呢!”
安寧終於動了動,卻仍未轉過身來。
趙頂天道,“大哥,那你還撐着做什麼?趕緊下去休息,.我守着六姐。”
朱景先嘆了口氣道,“六妹心情不好,我這做大哥的.怎麼睡得着!”
安寧再也忍不住了,回身撲進朱景先懷裡,低泣.道,“大哥,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朱景先輕輕撫.着她的頭髮,柔聲道,“我就知道六妹不是個狠心的人,不管自己多難過,也不忍心讓身邊的人難過。對嗎?”
安寧嚶嚶哭着,心裡又感動又難過。朱景先也不勸她,只拍着她的背,讓她盡情哭着。
良久,朱景先才伸手溫柔的擦拭着她的眼淚道,“好了,六妹,你聽大哥說幾句話,好麼?”
安寧抽抽嗒嗒的止住哭聲,點了點頭。
朱景先道,“宮裡的事情,你該明白的吧?是不是常要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做些身不由己的事?”
安寧點了點頭,心中似透出一絲曙光。
朱景先道,“你真覺得你相公會騙你麼?”
安寧低着頭想了半天,猶豫着搖了搖頭。
朱景先道,“你們驟然離散,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你願意給他一個機會,解釋原因麼?”
安寧點了點頭道,“大哥,這事在我心中壓很久了,我一直想不通他爲什麼會毫無徵兆的憑空消失。雖然我們成親的時日很短,就算,就算是他真想拋下我,我也想知道到底是爲什麼。”
朱景先道,“這件事情,只有你們夫妻兩人碰了面,才能說得清楚。道聽途說的話,是一概不能作數,更不能相信的。”
安寧哽咽着道,“可他……他畢竟又再娶了……”一念及此,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那就更要當面問問他,對不對?”朱景先直視着安寧的眼睛道,“六妹,你能接受麼?”
安寧怔道,“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朱景先道,“就象你說的,他畢竟已經再娶了,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了,或許將來他還得再娶,你能接受他有三妻四妾麼?”
安寧的眼中頓時劃過一道深深的傷痕,卻明白朱景先說的全是實話。她使勁搖了搖頭,淚珠又滾了出來,“我……我不能!我不知道!”她的心都揪成一團了。
朱景先嘆息道,“六妹,若是你實在心裡難受,也不要勉強自己接受。你若願意,大哥立刻帶你回香溪去,從今往後,大哥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朱家一定會把你視作親生女兒一樣對待,照顧你一生一世。若你不願去,你想上哪兒,想幹什麼,大哥都幫你實現,好麼?”
趙頂天道,“還有我!六姐,你別擔心,我會學好本事,永遠陪着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朱景先道,“你瞧,還有小弟,他也這麼關心你。六妹,你以後都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也不是非回到你相公身邊不可的。”
安寧眼睛又紅了,卻是被感動的,“你們,你們爲什麼都對我這麼好?”
朱景先道,“咱們相伴這麼久,我們早已把你視作我們的姐妹,我們的親人了,對麼?小弟?”
趙頂天使勁點着頭。
朱景先又道,“六妹,現在事情還沒水落石出,也許沒你想的那麼糟糕,在沒有了解真相以前,先不要這麼傷心,好麼?”
安寧點了點頭。
朱景先道,“你餓不餓?想不想吃點東西?或是喝水?”
安寧擡手拭去眼淚,有些赧顏道,“我,我其實是想喝水來着。”
趙頂天忙起身倒了杯水來。
朱景先笑道,“也是,流了這麼多眼淚,肯定想喝水了。”
安寧喝了水道,“大哥,小弟,你們去休息吧。我,我不再哭了。”
朱景先道,“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許再哭了,更不要胡思亂想,大哥一定會盡快給你查明真相的,好麼?”
安寧點了點頭。
朱景先扶她躺下,又替她掖好被子道,“你快睡吧!”
安寧道,“你們回去吧。”
朱景先搖頭道,“我還是不放心,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安寧遲疑了一下道,“大哥,那能麻煩你吹首簫曲麼?我忽然很想聽。”她迫切地需要點動靜,讓她不再去思考。
朱景先笑道,“當然可以。小弟,麻煩你去到我房中,把我的玉簫取來。”
簫聲緩緩吹奏,在靜夜的小樓裡迴盪着,空靈飄逸,如溫柔的水波輕輕盪漾,把人的心都託得飄浮起來,不知何處,今夕何夕。
安寧不知不覺睡着了,待聽得她呼吸勻稱沉穩了,朱景先方收了玉簫,趙頂天吹了燈,二人輕手輕腳地帶上門出去了。
到了樓下,趙頂天才問道,“大哥,那人……你準備怎麼對他?”
朱景先明白他說的是秦遠,道,“當然是先讓他們夫妻相見,說個清楚。”
趙頂天冷哼一聲道,“還說什麼?說什麼他都讓六姐這麼傷心了!”他一拳重重捶在欄杆上。
朱景先道,“小弟,咱們不能這麼武斷,總要聽聽他的說詞。”
趙頂天道,“可是六姐……她心地這麼好,什麼都不懂,又這麼老實,一定會被人騙,被人欺負的!”
朱景先道,“六妹的性子是過於柔弱了些,可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情,外人不好隨便摻和。”
趙頂天倔強地道,“不行!誰都不能欺負六姐,那人若敢欺負她,我一定跟他沒完!”
朱景先拍拍他的肩道,“若是六妹自己願意呢?咱們只能盡到自己的責任,至於怎麼選擇,還是她自己的事情。好了,今兒也晚了,先回房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趙頂天這才點頭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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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宮。
秦遠這晚本想看看書,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索性出來走走。隱隱約約間,夜風中似乎聽到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他有些疑惑,再一細聽,又什麼都沒有了。許是幻覺吧?他搖了搖頭。
他的功力已然恢復了五六成,用輕功自信是沒問題了。但他還不敢輕舉易動,怕引人注目,四周的明侍暗衛實在是太多了,若是惹得母后懷疑,又給他下藥,他想要自由,可就更加遙遙無期了。
一時想起周復興,秦遠暗自嘆息起來,既盼着他快點找到安寧,又怕讓他找到安寧。他知道周復興是實心對安寧好的,安寧若是遇上他,就算是安全了,可更怕周復興待安寧太好。唉!也不知道周復興會在安寧面前怎樣說他,安寧又是否肯給他個機會解釋?
忽然又想起樑淑燕來,這女人不在回宮,他倒落得眼前清靜。
也不知那晚和自己在一起的女人到底是誰,是宮中的宮女麼?但願如此!不過,若是宮女,爲什麼要偷偷跑掉,而不借機讓他給個名號呢?秦遠心中還有個不好的預感,只是那預感實在太可怕了,他不敢也不願去深思。既然沒人說,他寧願裝作忘了這回事。
太子巡視邊疆結束,聽說這幾日就要回來了。秦遠私下拜託了他查訪安寧的消息,也許大哥會帶來什麼好消息也說不定。
萬千思緒流轉間,夜已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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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家都起來得晚了些。
安寧不哭了,但明顯眼神憂鬱了許多,話也少了,總是默默發着呆。
趙頂天似乎又長大了些,臉上的笑容也少了。騎馬練劍,讀書寫字卻更用功了。
朱景先更忙了,自那日晚宴後,新友舊識們便川流不息請他去赴各種飯局酒會。能推的,他都儘量推了,但仍是忙得跟陀螺似的。但無論再忙,即使在外做客,他也一定在安寧就寢前趕回來,陪她說上幾句話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