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魔族入侵已成壓頂之勢,神魔戰場再現晝夜不停的廝殺吼叫之聲,屬大凶之兆。四方守護神各自歸位,合力守護神魔結界,帝尊坐鎮終歸山,七大上神分至各處,四國戒備。山雨欲來風滿樓,連北方釘靈塔都日夜淒厲哀嚎,已有難以鎮壓之勢。
北方釘靈塔位於臨界海之上,關押着數千位神魔之戰中俘虜的魔靈,其中不乏魔族的佼佼者,帝尊曾親下遠古封印,將他們鎖於釘靈塔,永生永世無法都掙脫釘靈塔的詛咒,早已安穩了數千年,如今突生變相,帝尊命白暮親自前往,加固封印。
“何時啓程?”彥祾問道。
“隨時”,白暮淡淡答道。兩人站在杳山頂處,同是負手而立,山風吹起兩人的衣袂,相映着起起落落。
“此去吉凶難料,你要小心,以前沒有軟肋倒也罷了,如今既已有了,更容易萬劫不復。”
白暮嘴角一揚,笑道:“無妨,若是什麼都不怕,倒真如木頭一樣了。”
“你可不就是木頭嗎,只不過是一棵太與衆不同的木頭罷了,白暮樹,要知道這幾十萬年就活了你這一棵,太不易了。世人都道落日之島是修習最差之地,卻不知在能在此地修習得大成者,纔是真的無法超越,聽說這次你也遇見了千鳩。”
白暮點點頭,“我與他同出落日之海,太過了解對方,既然他回來,想是魔族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只是我不明白,各方守護結界並無異常,他們是如何越過結界到達神族的。”
“既然這樣,那也只有去釘靈塔一探究竟了,你也不要太過憂慮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然是要有辦法的。”
白暮一笑,“可惜我就是擋兵的將,掩水的土。”
“我看唐蔓那丫頭精神越發萎靡了,可是身體還不舒服?”
“不知怎麼,自從鴻蒙之鏡碎片進入她的體內,她的記性就越發不好了,常常忘記以前的事情,甚至連心智都有逐漸減退的跡象,但是其它卻看不出任何異樣,反而這樣,更讓我擔心。”
“鴻蒙之鏡不比其他,進入體內自然很難適應,你小心看護便是”,彥祾突然苦笑着嘆了嘆氣,“可以記掛也是好的,不像我現在,一點盼頭都沒有。”
白暮深望了他一眼,彥祾擺擺手道:“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了,再不懂事,我也明白如今守護六界安寧最爲重要,況且,我也不願辜負君諾的期望。到底我還是要謝謝你和唐蔓,了卻了我一樁夙願,能再見她,聽她說那些話,我還有什麼遺憾呢。”
白暮點點頭,“到底是彥祾。”
從杳山途徑北海直達臨界海不過小半日,路上唐蔓倒是比以前活潑了許多,一直專心欣賞沿途的風景,好奇的左顧右盼,有幾次白暮喚她也不知。
“暮白,你看那裡”,唐蔓大聲叫道。
白暮順着唐蔓手指的方向看去,恰逢數千只滅蒙鳥振翅高飛,在北海上空低鳴盤旋,羽翼遮天,場景壯闊。
唐蔓心中涌過一股哀愁,“若是九青在,看到這種場景,應該會很高興吧。我想就算九青已經石化,在終歸山,小炎一定也時常這樣仰望他的身影。”
“九青多年努力,最後既然肯跟你一起前往終歸山,想是早已料到了此時此景,也料到了自己的結局,若是不付出代價,怎會有今日的景象,想要安穩祥和的生活,就必定要有人犧牲。”
“我不想再有任何人犧牲了,暮白,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犧牲了。”
白暮拍拍她的頭,安慰道:“若是能達到預期的目的,犧牲就是值得。可若是你的願望裡不願有人再離你而去,那他就不會再離開。”
唐蔓撓撓耳朵急道:“你在說什麼啊,繞來繞去的,我根本就聽不懂,那到底是離開還是不離開啊。”
白暮一笑,並不說話。
“暮白,聽說釘靈塔很恐怖的,我們去那裡幹嘛?”
“就是爲了讓那個地方不再恐怖,你放心,不會有事的,那些邪靈不敢接近你。”
唐蔓納罕道:“爲什麼?”
如今唐蔓體內擁有兩枚鴻蒙之鏡碎片,尋常的神魔都無奈她何,可是……白暮真正擔心的遠不止這些。不好與唐蔓明說,她顯然也忘記了這個問題,又開始尋些有趣的風景來。
釘靈塔高達八十一層,已無往日的寧靜,海水枯竭百里,鬼魅哀嚎怒吼不止,釘靈塔身晃動沉吟,搖搖欲墜,遠古封印隨時都有破開的危險。
空氣中傳來淡淡的香氣,白暮面色沉峻,“這是封印淡化的味道,釘靈塔堅持不了多久了。”
唐蔓心情沉重的遙望塔頂,“聽說釘靈塔擁有世上最堅固的封印,囚禁千魔百鬼而無形,怎麼會突然支撐不住了呢?”
真正令白暮擔心的並不是釘靈塔隨時可能破封印而出的魔靈,釘靈塔的封印源自終歸山,由帝尊引遠古結界而設,其中掩藏着帝尊的神力,如今封印衰微,莫不是帝尊那裡出了什麼問題。記得上次見帝尊時,他曾說自己將要應一場大劫,難道……
唐蔓見白暮的眉頭越皺越深,擔心問道:“暮白,你怎麼了?”
“沒事,明天開始我要重新加固封印,需要七天時間。這七天,你就守在我身邊,切記不要亂跑,也不要任何人來打擾我,知道嗎?”
唐蔓點點頭,“會有危險嗎?”
“不會的”,白暮將她額前的髮絲撥開,聲音溫柔,“你帶着解暮花,無論在哪裡我都會知道,一有危險我就來救你,好嗎?”
唐蔓搖搖頭,“我是說,你會有危險嗎?”
白暮手一頓,揚起嘴角笑道:“我更不會有危險的。”
唐蔓眨眨眼睛,可憐巴巴的瞬間酸了鼻子,“那我這七天能看見你嗎?”
“就算你看不見我,也知道我就在你身邊啊。”
這幾天唐蔓越發的像個小孩子,極其沒有安全感,常常賴着白暮,不敢離開一步。白暮雖知道這是鴻蒙之力在她體內異常,又尋不出根由,心中強烈不安,但看着唐蔓在自己跟前的模樣,心中又有些微的滿足。
以前她是不肯輕易向誰示弱的,總當着自己是央國之主,是弟弟們的姐姐,哪怕受傷難過也要故作逞強,她的以前,從沒有爲自己活過。如今見她如此模樣,白暮心中五味摻雜,自己雖總是能將她救下,卻沒能替她擋過那些苦難,如果可以,他寧願她什麼都不要承受,像現在這樣,開心便笑,難過便哭,簡單的活着,所有的一切,都交付給他,若是能如此,就算就此萬劫不復又能如何。
白暮寵溺一笑,“明天才是加固封印的最佳時間,今夜我帶你在北方轉轉如何?”
“真的嗎?太好了,你快陪陪我吧,要不然那麼長時間不見,我會很想你的。”
臨界海位於神界最北,有世上最美的極光和冰雪。璀璨漸變的極光觸手可及,綺麗壯闊又飄渺聖潔,遙映着萬里冰封的大海,有雪花飄落在發間,融在肩上。
唐蔓讚歎道:“好美啊,我還從來沒有在臨界海見過極光呢。”
“是啊,這世上無一處的光能與這裡媲美。”
“誰說的”,唐蔓狡黠一笑,“我覺得落日之海的星光也很好看啊,雖然不及這裡夢幻壯闊,但自有一番韻味。”
白暮一笑,“蔓蔓,你喜歡落日之海嗎?”
唐蔓用力的點點頭。
“不會覺得太過孤寂冷清了嗎?”
“不會啊,你不是一直都在我身邊陪着我嘛。”
白暮心中一暖,“你真這麼覺得?”
唐蔓並未回他,只是躍到冰面上,開心的轉了幾圈,翻揚的裙襬將尚未落地的雪花帶起。“好看嗎?小時候母親曾教過我一支冰上舞,名叫‘白雪’,好多年不曾跳了,今日就跳給你看可好?”
話罷翩躚而舞,眉眼輕笑,花月爲神,冰肌玉骨,柔荑劃過出,翻弄飄雪,幾度旋躍間,美若極光,宛若翾風迴雪,恍如飛燕游龍。無歌無曲,卻仿若聽見天上曲,未着舞衣,卻逸態橫生。白雪爲臺,極光爲景,舞出了最動人的芳華。
只此一舞,只此一人。
唐蔓舞至尾處,突然一愣,立在原地朝白暮粲然一笑,“暮白,剩下的,我好像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