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雜碎做的?我要剝了他的皮!”
江凌滿頭滿臉都是黑灰,隨手一抹,露着一口森森的白牙說,扭頭就要往外跑。
“稍安勿躁,阿凌,我曉得你平日裡同弄堂裡的小男生們交好,但是這件事,他們不宜插手,叫巡捕房的人來吧。”
江中葉的鬍子也焦了不少,沒了中年紳士的風度,反而有了幾分煙火氣,杜和側面看去,只見到江中葉的鬍子都在發抖,明顯是氣的狠了。
江凌低頭想了想,答應着去打電話。
江中葉則拿起了地上那根火把殘骸看了看,又摸了兩下,才放回原位。
不知道是不是杜和的錯覺,江中葉似乎瞥了一眼他,隨後才離開了火場。
“真不知道是哪裡刮來的邪風,人不來的時候吧,萬事都太太平平的,人一來到好麼啦,沒得一件好事!”
杜和還在思索防火的人到底是九筒還是斧頭幫,冷不丁聽到斜刺裡齊師兄又開始開酸腔挖苦了起來。
如果說是平日裡頭,就算南風不開口,杜和也不會任由齊遷兒這位脾氣尖酸的師兄擠兌,但是這一回,杜和確實感覺理虧,覺得災禍是奔他而來,卻連累的全班的人跟着受累,就默不作聲的站在原地,任由齊師兄挖苦。
倒是平時最喜歡收拾杜和的江凌及時趕回來,阻止了齊師兄。
“齊遷兒,你什麼時候能把手藝練得跟嘴皮子一樣利索,師姐我也就放心了。”
江凌似笑非笑的捶了一下齊師兄,將他捶的趔趄了一下,江凌名聲在內,八個齊遷兒也罵不過江凌一個,敢怒不敢言的癟着嘴不說話了。
杜和愧疚的看着江凌,“這件事情……”
“這事跟你沒關係,別聽他碎嘴皮子胡說,阿和,火能及時滅掉,多虧了你去叫醒大家,你有什麼好不安的?我看啊,是那些半夜偷去喝花酒,早上醉死了起不來的人,才應當好好不安一下,看看是誰救了他們的命,讓他們還有時間說怪話!”
江凌一口打斷了杜和未出口的話,夾槍帶棒的把幾個救火來的不及時,沒起到什麼作用的師兄弟們都罵了個遍,尤其是身上衣服都沒髒,只是神色有點狼狽的齊遷兒,脖子都縮了起來,鵪鶉一樣的老實。
杜和絲毫沒有解氣的感覺,只感到胸口沉悶上不來氣,咳嗽了兩聲,杜和就低調的回了房間。
南風還在睡着,杜和喝了兩口水,摸了摸南風的額頭,見小姑娘睡得香,強撐着肺裡頭的絲絲疼痛,又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一出門,剛好看到兩個黑色警服的警探走進了門口。
杜和一看衣服,是南城警局的人,有些意外警探們居然來的這樣快,這樣主動,再一看面孔,又有些瞭然了,來的人裡頭,一位是個熟人。
默默地感慨了一下姆媽的先見之明,杜和清了清嗓子,高呼了一聲:“洛大哥!怎麼是你?”迎了上去。
來人正是杜和新年的時候剛剛拜會過的蘇州洛家洛豪笙,杜母讓兩人結識,本來的打算杜和不知道,但是這一位熟人確實讓杜和感受到了安定。
即使不預備拖請洛豪笙幫忙打探火災背後的人,只要洛豪笙掛念着姆媽給洛家送的人情,不加以爲難,杜和就可以放開手腳去做該做的事了。
洛豪笙聽見杜和的呼喊還一愣,等杜和走近幾步,才恍然的笑了,同杜和抱在一起,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阿和小兄弟,你怎麼在這?”
洛豪笙比杜和高一點,拍着杜和的時候,已經確認了沒有來錯地方,這就讓他奇怪了。
以杜和的家事能力,完全沒必要穿着一身傭人衣服,在這個窮的大洋聲都聽不見的地方呆着。
不過等洛豪笙見到了剛剛洗完臉出來的江凌,又瞭然的點了點頭,一臉慈愛哥哥的微笑,放開了杜和。
公子哥追求愛情的種種戲碼,在上海灘每天都要發生,洛豪笙見過的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了,杜和這樣左右不過是唐伯虎點秋香罷了,沒什麼好稀奇的。
然而杜和的話卻讓他吃了一驚。
杜和悄悄的對洛豪笙說:“洛大哥,我在這裡打雜,着火的時候我見到了人影,我懷疑,此次的火災, 是有人故意爲之。”
洛豪笙的目光瞬間凝重了起來,“你確定?”
旁邊的夥伴也跟着確認,“後生仔,這可不是說着玩的,鬧不好就是一票人被請進局裡頭喝茶吃宵夜了!”
杜和篤定的點了點頭。
洛豪笙對杜和的話很重視,幾下就重新收拾了心態,匆匆的與江中葉說了兩句,就與那位同伴一起走進了火場廢墟。
杜和在不遠處張望了一下,見到洛豪笙很快就發現了那一支火把,並且很慎重的將火把抱在了油紙袋裡,才略略放下心,這才確定知道洛豪笙不會糊弄他。
沒辦法,上海灘亂中有序,杜和也不知道哪一家是人浮於事,哪一處是兢兢業業。
到上海的這些日子,杜和已經學會,做任何事,都不要輕易相信人這一條至善真理,因而看的開了,對很多事情也看得透了。
青年還是那個青年,不過成熟了一些。
洛豪笙很快就將現場的人都叫了起來,挨個詢問,杜和耳朵靈光,聽到了洛豪笙在問附近弄堂裡的勢力,不禁暗暗佩服起來。
這麼快就將事情圈定了範圍,洛豪笙的能耐顯然比他表面上看起來的要大一些。
兩位警探勘察完畢,連魁班中午便在附近一家茶樓設宴招待。
這倒是常例,洛豪笙很痛快的答應下來,意外的點了杜和作陪,一行八人就聚在了茶樓略顯古舊的二樓包廂之中。
“江老闆,我託人附近打探,又問了情況,今日的火,似乎是有人來者不善,不知江老闆心裡頭有沒有什麼可能的人選?”
洛豪笙的同伴似乎職位低一點,手裡頭拿着本子,吃飯的時候也想記兩筆。洛豪笙似乎是累了,安靜的喝茶吃着小點心,一言未發。
江中葉沉吟了一下,緩緩的說:“若說是尋仇,按理說不應當選擇鄙班的偏僻倉庫,大倉庫就在離那裡不足十米遠的地方,那裡更合適報復我纔是。”
洛豪笙點了點頭,忽然放下了茶杯,沉着的說:“恕我直言,江老闆,我看這次的火災還只是個小菜,來人目的不在讓你家破人亡,而是要催促什麼人更恰當些。”
“洛大哥,若說的招惹了什麼人,最近聽說弄堂裡有人加入了九條龍,不知道算不算大勢力?”
杜和忽然突兀的開口,插了一句,衆人紛紛注視過來。
杜和麪色平靜,只是等着洛豪笙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