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天空慢慢轉成了深藍色。幾堆火點了起來,被繩子捆在一起的俘虜們十個人一組坐在篝火邊,民兵們在他們身邊來回巡邏。
諾亞看着木板堆了起來,那位叫瓦片的民兵的遺體,被小心放在木柴堆最上面。
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啊。諾亞嘆了口氣。
在戰前,諾亞考慮過可能出現的傷亡。民兵們第一次上戰場,應對數量超出己方一倍的敵軍,傷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是想到有人會死,和看到一具屍體擺在自己面前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本來以爲這次一切順利,不會真的有人戰死呢。
但是畢竟是戰爭啊。
“報告營長!”鮑曼敬了個禮。“加里公爵和他的侍衛們押到了。”
諾亞轉身,看着這位罪魁禍首。
沃爾頓·加里公爵看起來四十多歲,眉毛很濃。他正在發抖,華貴的衣袍也跟着顫動。“我……”
“你閉嘴。”諾亞說,轉向身邊的黛西。“白河堡的結構、駐守情況、附近地理環境,以及相關人員。”
黛西點點頭,從小挎包裡拿出一疊紙來。
“我發誓不再進攻利蒙郡……”公爵又鼓起了勇氣,“我願意……願意拿出贖金!”
諾亞望向鮑曼。
鮑曼向押送公爵的民兵們喝道:“打暈他們!”
看了一眼被拖走的公爵和侍衛們,諾亞重新轉向木柴堆。他想了想,爬了上去。
“除看守俘虜的民兵外,其他人集合。”諾亞吩咐幾位連長。
看見諾亞站在柴堆上,民兵們就已經聚攏了過來。在聽到集合的命令後,民兵們很快就站成了幾排。
“利蒙郡民兵們。”諾亞開了個頭,但是沒有想好接下來要說什麼。
民兵們停止了竊竊私語,看着他們的營長。
“加里公爵帶着東境的騎士們進攻利蒙郡,想要搶奪我們的土地和人民。”諾亞說。“騎士、侍從、水手,一共有接近六百人。”
“而我們,利蒙郡的民兵們,在白沙河上擊敗了他們。我們擊斃了兩百多人,俘虜了兩百多人,消滅了他們的企圖。”
“這是我們的勝利!利蒙郡民兵們,我們應該爲自己感到驕傲!爲了利蒙郡!”
民兵們跟着歡呼起來。“爲了利蒙郡!”“勝利!”“爲了子爵大人!”
諾亞做了個手向下壓的動作,民兵們的歡呼慢慢停了下來。“接下來,我們將會打下白河堡,接管東境。我們會讓整個東境都像利蒙郡一樣,每個人都能吃飽飯,沒有人凍死餓死。我們要讓整個東境都像利蒙郡一樣,每個人都能找到工作,能安穩地生活,不會受到欺負和侮辱。”
“我們會做到這一點,但是也需要付出努力和犧牲。今天雖然我們勝利了,但是也有人爲此付出了生命。”
“瓦片,二連二排三班的戰士。他今天犧牲了。我們要紀念他。”
“每個人都會死。只是有的人的死去,是爲了更大的目標,是有更偉大的意義。有的人在年紀很大的時候,安穩地死在自己的牀鋪上,但是一生從來沒有真正活過。而有的人年紀輕輕就死去了,但是他會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瓦片是一位礦工,和大多數利蒙郡民兵一樣。在幾個月前,他活着的目的,是爲了填飽自己的肚子和養活自己的家人。但是在今天,他爲了利蒙郡的安全和和平,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今天我們在這裡,送走瓦片。我們將會用烈火寄託我們的哀思,用火光照亮他的靈魂。我們會把他埋在白沙河畔,豎起紀念碑。這是他戰鬥過的地方,也是利蒙郡烈士們的歸宿。每一位爲利蒙郡戰鬥過的犧牲者,都會在這裡擁有一席之地。從今天起,這裡,是利蒙郡烈士陵園。”
“今天,我們在這裡,送走我們的戰友。”
諾亞停了一會兒,望着民兵們。民兵們一眨不眨地望着諾亞,眼神裡帶着各種各樣的情緒。
“二連二排,裝彈!”
“舉槍向天!”
“放!”
整齊的槍聲。沒有一個人說話。
“敬禮!”
所有民兵刷地一聲齊齊敬禮。
諾亞跳下柴堆。“點火!”
舉着火把的三位連長走了過來,把火把扔在柴堆上。火焰很快就升騰了起來,柴堆上那具軀體被火舌吞沒了。
諾亞和民兵們一起敬禮,聽着火舌吞噬木柴的噼啪聲。
月亮升起來了,一片寂靜,連蟲鳴聲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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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德·歐文男爵遠遠望着燃起的火堆,心中疑懼不定。
他本來是在第一艘船上的,船隻傾覆以後就摔暈在了船艙裡。再醒來的時候,就成了最早的一批俘虜。
可是眼前的場景,卻讓他不敢相信。
河邊都是屍體,河水變成了紅色。遠處河上居然還有一面牆,反射着冰冷的陽光。而那些俘虜他的人,完全沒有騎士的樣子,只是穿着綠色的衣服,手裡拎着一根黑色的長鐵管,上面還捆着一塊形狀奇特的木頭。
他不是沒想到過逃跑,只是看見了逃跑的人的下場,就把這個念頭放下了。那個穿綠衣服的平民只是把鐵管舉在眼前,接下來就是一聲巨響。那個想要逃跑的騎士馬上趴在了地上,杜德男爵看見血從他身體裡流了出來。
他根本沒看清那人是怎麼死的。那又是什麼武器?弩箭嗎?看着也不像。
杜德男爵把頭埋在膝蓋裡,仔細想了想,終於做出了結論。一定是諾亞·特納和魔鬼達成了協議,借來了魔鬼之力。否則,沒法解釋這種武器,還有河裡的冰牆。
那麼接下來,他和其他俘虜應該就會被獻祭給魔鬼了吧。杜德男爵抖得更厲害了。
可是並沒有。那些拿着奇怪武器的平民只是把他們捆成一串,讓他們在篝火邊坐好。
也許是時機不到,杜德男爵想。要是獻祭給魔鬼的話,應該是在晚上,月亮升起以後。
月亮升起來了,諾亞·特納果然點起了巨大的火堆。可是聽他說的話,通篇都和魔鬼沒什麼關係。反倒是和那個死去的平民有關。
什麼烈士,什麼陵園,杜德男爵聽得半懂不懂。但是他大概清楚,諾亞·特納是不會把他們獻祭給魔鬼了。
“你們!都站起來!”一個聲音叫道。
杜德男爵剛出了半口氣,心就又揪了起來。
接着,他看見幾套盔甲扔在自己面前。“去挖坑!地方都已經畫好了,每個人拿一件趁手的工具,跟我來!”
工具?眼前的盔甲?杜德男爵眨了眨眼,沒法把這兩件事聯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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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的烈士公墓都叫做‘翠崗’,由諾亞大帝親自命名並撰寫碑名。每到勝利日,都有民衆自發前往祭奠;各學校、工廠也會定期組織參觀紀念。”
——《帝國英雄傳說》第一卷,威爾遜·吉斯著,帝國曆8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