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離得越發的近, 墨瀾連着幾日都是頭疼不已。
按說賓客名單和禮單這樣繁瑣的事情是輪不到她一個萬封人來操心的,語言不通,加上她忙着制定逃離計劃, 本就沒這閒心。可是如今阿努耶不在府上, 偏偏烏娜達娜二人爭着給她做翻譯, 同時熱情鼓勵她作爲未來的當家主母, 甚至可能是未來的北燭王后, 她應該多學習北燭的語言文字,然後哇啦哇啦的開始教她一些簡單的用語和禮單上的物品人名。
墨瀾看着那扭得和蚯蚓一樣的文字就是一個頭兩個大,當年習字唸書, 若無君未已,她怕也不過是白生一個。可即便是君未已薰陶多年, 如今叫她安安靜靜唸完一本詩集都是枉然, 更不要提讓她去學什麼北燭的文字。
可兩個丫頭興致滿滿, 全然不顧她的冷眼和拒絕,變着法讓她讀念。看着兩個丫頭眼裡狡黠的神色, 墨瀾眯了下眼眸,算是明白過來,這兩個丫頭,大概是暗裡受了阿努耶什麼命令!
好個阿努耶,竟如此算計她!
話雖如此, 可爲了擺脫那兩個丫頭, 墨瀾嘴裡好聲好氣答應着, 下一秒立刻請兩個丫頭吃閉門羹, 關門, 上栓,好走不送。
兩人臨行前還不忘提醒:“姑娘, 明日我們要過來檢查的。”
墨瀾躲在房中扶額,她也在此呆不上幾日,還要勞心勞力去記這勞什子的北燭文字,還不如多費心想想怎麼擺脫門外那兩個門神來的實在。
大婚在即,她卻連門外兩個礙事的都打不過,更別提後續的計劃要怎麼實行了。
不過要擺脫他們不只是靠嘴,方式還多得很。
墨瀾支着下顎,慢慢的閉上眼睛。
……
……
兩日之後,院中空置了三日的粗使下人才到了。
照說來了新人,怎麼也是要來拜會一下墨瀾這個未來主母的。不過墨瀾心思本不在這上面,聽說新來的丫鬟又是個啞巴,烏娜達娜便也就沒帶她來打招呼。
那日午膳之後,墨瀾照例是坐在院子裡吹風。烏娜達娜相伴身側,身後兩個守衛不遠不近的站着,墨瀾也懶得看,只是在心裡默默的的想出一種不靠語言也能將二人調走的方式,不過這個方法實施起來必須在這幾日,大婚之前,趁着阿努耶還沒回來。
正思忖間,忽然聽到“嘩啦”一聲什麼液體傾灑的聲音,烏娜用北燭語罵了一聲,接着上前朝着那人踹了一腳,那人身段高挑,瞧着服飾應當是個女子,全身顫抖着縮在一旁不敢反抗。墨瀾一愣,還不知發生何事,一旁的達娜立刻解釋道:“那個就是新來的下人阿西,是個啞巴,整日粗手粗腳的幹事不帶小心,現下又將花肥撒了,烏娜正教訓着呢。”
墨瀾看着那個女子兢兢戰戰的模樣很是可憐,輕聲道:“達娜,替我將她帶過來。”
達娜即刻應下,對着烏娜用北燭話說了幾句,那個女子便起身低着頭跟了過來,到了她面前又跪下,上身匍匐在地,深深的行了個北燭的大禮。
墨瀾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啞巴,瞧見她倒也有幾分同病相憐之感,聲音裡柔和了三分:“擡起頭來讓我瞧瞧。”
達娜照着原話說了一遍,那女子才慢慢的擡起了臉——那眉眼雖是上了些脂粉掩飾,但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羅汐!這個書生怎麼會在這裡?!
墨瀾心裡一記響雷劈落,一下子被自己的唾液噎住,捂着胸口猛咳起來。站在一旁的丫鬟嚇得不行,急忙一個過來替她順氣,另一個給她倒了杯茶。烏娜一邊撫背一邊急道:“都怪這個賤奴驚着姑娘了,奴婢這就吩咐下去好好教訓她!”
“不……等等!”好不容易墨瀾緩過氣來,才急急開口阻止她們,“不關她事,是我自己的問題。這丫頭很合我眼緣,你們不要爲難她。”
“既然姑娘都如此說了,我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說着正要喊人將他帶下去。墨瀾心中一急,正巧看到他手背的擦傷,急中生智:“等等,她受傷了,讓她隨我回房包紮一下。”
烏娜一跺腳道:“這樣的賤奴不值得姑娘多費心的。”
墨瀾只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對達娜道:“讓她到我房裡來,你再去準備一下傷藥繃帶。”說着便頭也不回的起身往臥房裡走去。只留烏娜一人在原地發呆。
……
……
在臥房中包紮傷口的時候,烏娜達娜二人一直就守在一旁。墨瀾不讓二人插手,她們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乾瞪眼。
墨瀾一路扎的仔細輕柔,偶爾擡眼看羅汐的臉,他也只是低垂着雙目十分卑微的模樣,竟沒露出其他情緒來。
死書生,平日也沒見你演技如此高超!墨瀾在心裡暗罵,礙於另外兩人不好說些別的什麼。她現在已經是自身難保,羅汐不會武功,要怎麼連他一起帶出去還是個大問題。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謝他還是罵他。
不過他出現在這裡,卻多少讓她安心了下來。羅汐在這,她至少不是孤軍奮戰。況且他在此處,不知是軍中如此安排還是他任性而爲之,若是後者……
墨瀾發誓如果能出去絕對餓上他三天不給飯吃。
兩個丫頭在旁邊看着,門外還有兩個牛高馬大的高手。墨瀾與他不能說話,甚至連眼神交流都不能有。墨瀾低頭替他打好結剛要伸手去取剪子,手卻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銅盆,一下子傾了一地的水。
墨瀾整個人僵了一下,兩個丫頭都嚇了一跳,連忙轉身去取拖把。正是此時,墨瀾迅速的在羅汐手心寫下了“散氣丸”三字,同時她的手裡也被悄悄的塞了一小塊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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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兩個丫頭回來的時候,阿西手裡的傷口已被處理妥帖,他跪在地上給墨瀾行了三個大禮,才垂着頭慢慢的退了出去。
而墨瀾也只是靜靜的等着兩個丫頭手忙腳亂的將臥室收拾乾淨,然後仍然坐在院外發呆,該賞花賞花,該喝茶喝茶,即便這幾日都快把那幾朵菊花看爛掉。然後又出別院去整個王子府逛了一圈,眼看着前些天運了東西進來的地方已被人層層把守,墨瀾也不在意,扭身又到阿努耶的書房去找新的詩集。
一直等到入夜,兩個服侍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墨瀾纔將一直藏在窄袖中的字條取出展開,字條不大,十分簡明扼要的交代了沈亭營救的時間和計劃,時間是三日後的夜晚,簡單說來就是派羅汐將她帶出,沈亭和逐月騎會在交匯地點援助,而在那之前的一段路程他們必須自己挺過來。
墨瀾看着字條只覺得有各種想不通,其中之一便是爲何會派羅汐這麼一個兩下就被打趴的書生過來。
不過這裡最大的問題是,制定這份計劃是以北燭大營爲地點,別說沈亭和君未已,便是北燭大營的軍士,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正在準備五日後的大婚。
而羅汐能找到這個地方來簡直是神蹟!
想到當初他在北燭大營應是撲了個空,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纔將自己扮作啞女賣身進來。墨瀾失笑,當初強逼着他穿過一次女裝,沒想到效果不錯,如今便是打扮這樣粗糙,竟也真能讓人以爲是個女子。
這也意味着這個計劃也只能等她先從這裡逃出去才用得上。墨瀾搖了搖頭,方要將字條引火燒了,卻意外的發現它的背面竟然還有一排小字,那個字跡十分熟悉,她看過幾次,是以也認得,這是羅汐的筆跡。
而那句話是:回去你要請我吃酥油雞,這裡的伙食太難入口!
“噗。”墨瀾忍不住笑了出來,決定自己還是回去餓他兩天。然後果斷把字條伸進火舌,看着它被吞噬在火光之中,化成點點灰燼散在兩側。
“阿嚏!”門外傳來一聲噴嚏,聽聲音當是兩大門神的其中一人。墨瀾眼神一凝,擡頭看了一下屋頂,然後淡淡一抿脣吹熄了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