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無人,馬兒也就撒歡兒似的不管不顧的橫衝直撞着,儘管無仇極力勒這馬繮,馬車還是顛簸得厲害,安離內力護體倒無大礙,可憐了嬌嬌柔柔的花吟,發散了,魂兒也快跟着散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慘白慘白的,看得安離心疼。
馬兒又是一陣嘶鳴,花吟不防,身子冷不丁的往前傾去,慌亂之中,直嚇得閉上了雙眼。安離見了,伸手將她拉了過來,與自己比肩而坐,又緊緊握着她的手,以免她滑倒。
花吟睜開眼睛,神色複雜,收回自己的手,卻沒有再與安離拉開距離。
馬車的窗子就在花吟腦後,有些冷風掀開簾子擠了進來,亂了花吟一頭青絲,也吹亂了一顆浮沉的心。她有些冷,又不好逾越去拉簾子,只好凍着,只着單衣的她,纖瘦的肩膀很快便開始瑟瑟發抖。
“拉上簾子吧,我有些冷了。”於是安離說。
花吟微微一愣,點點頭,擡手去拉簾子,這一拉不要緊,卻叫安離看到了窗外的景。
雜草,亂石,往上是密密的大樹杈子,看起來,像是君無玦之前帶她去的皇家獵場。
“這裡,似乎不是去皇宮的路吧。”安離拔高音量,是說給駕車的天仇說的,車外沒有回答,安離正詫異着,忽見花吟自窗邊伸出頭去,尖叫了一聲忙將腦袋又縮了回來,比之方纔,顫抖的更爲厲害。
安離不解,欲伸出頭去一探究竟,卻被花吟拉住了,她嘴脣青白,哆哆嗦嗦的說:“前面,似乎是、是絕、絕命崖!”
“絕命崖?”安離凝眸,不曾聽說。
花吟定了定心神,將此地玄妙娓娓道來:“絕命崖是日晝王朝最高的崖頭,兩座峻峭的山崖呈高低之勢相對而立,中間便是萬丈深淵,名喚絕命深澗,澗中雲霧繚繞,深不見底,一旦失足,必定屍骨無存。這可如何是好,絕命崖在皇家獵場後方,通往此處的路窄小崎嶇,只能進不能退,如今馬車上道,再沒有退路了!”
“花吟姑娘莫怕,前面雖然是絕命崖,但卻是有捷徑可以入宮的,屬下走慣了這道,不會出錯的。”車簾外,侍衛無仇安慰道,那聲音像是鎮靜劑,花吟很快就安靜下來了。
想是覺得氣氛尷尬,無仇便主動找起話題來,與心事各異的兩個美人搭訕,好奇地問:“君家舊宅在江南,小姐是君家人,應該也熟悉江南吧?”
安離沒有回答,花吟卻是接了話,興奮地說:“侍衛大哥也去過江南?”
江南是花吟的家鄉,安離記得。
“何止去過?”天仇朗聲笑道,“不瞞小姐說,江南是屬下的故鄉,我自小打那兒長大,半年前纔來得這京都,京都繁榮喧囂,每每想到溫婉的江南,便叫人懷念。我聽說君家曾在江南,小姐可否會想念家鄉?”
安離笑了,“家,幾人不念?”
只可惜,她的家,也只能念……
車簾外,無仇沉默了半晌,又問:“屬下有一事不明,屬下冒昧,想請教小姐,不知可否爲我解惑?”
“既然覺得冒昧,那便不問也罷。”安離冷漠的說,心中不免起疑,一個紀律嚴明的大內侍衛,怎會對一個冷宮嬪妃的身世這般好奇,這個無仇,不得不防。
無仇又是一陣沉默,忽而又笑了,道:“看來小姐信不過屬下,無妨,防人之心不可無嘛,君丞相步步爲營,走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位,自然有他的道理,虎父無犬子,君小姐既爲他的女兒,一定也懂得這些生存之道。”
話中有話!
難道又是一個與君家不共戴天的男兒?安離記得,万俟家的皇子,個個視君家如仇,恨不能除之後快。面前的無仇,是皇族嗎?但万俟家的皇兒,五皇子慘死,三皇子被囚,万俟賢昳駕崩,万俟聖昕爲皇,根本無心來此纔對,何況,君家已然沒落。
安離還發現,万俟家雖痛恨君家,但言語間卻是對皇妃青顏的恨,而無仇卻不然,他的恨意,是對整個君家,甚至是對世道的煩怨。
到底還有誰,是君家的宿敵?
“侍衛大哥,你方纔說,你生在江南,可是事實?”花吟狀似不曾聽出二人之間的陰霾,掀了簾子探出頭,急切地問道。
無仇回頭衝花吟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月光將其照得白森森的,煞是詭異。
“這是自然,男子漢大丈夫,豈會胡謅亂言?”無仇拍拍胸口,道,“怎麼,花吟姑娘作何有此一問,莫非也是江南的鄉人?”
“是啊,我也好想江南,一別多年,不知父母可否安好。”花吟說着,淚已盈眶,當年尚且年幼,與父母不辭而別,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又沒了父母的消息,叫她怎能不掛懷?“侍衛大哥,你可知道花宅?主人家名諱花石,雖不是什麼人物,但遠近也算有些名氣,不知您可否聽說過?”
無仇想了想,在花吟期待的眼神裡輕輕地點點頭,道:“倒是有所耳聞,花老先生樂善好施,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不過,幾年前花家出了變故,花先生和夫人相繼離世,畫家上下幾十口人盡數散去。”
“變故?”花吟臉色大變,幾乎衝出馬車去,“什麼變故?”
“聽說是女兒失蹤了,花夫人悲痛過度……”
花吟一聽父母雙雙爲她而亡,兩眼一白,昏了過去,安離伸手將她扶住,冷冷的說:“禍從口出,閣下說話最好還是注意些。”
無仇只是笑笑,揚手用力的抽了一鞭,馬兒更是瘋狂的跑着,那聲有力的吆喝聲散在夜風中經久不散。
“君小姐,其實在下更瞭解的,是君家的舊事,不知小姐可有興趣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