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君無瑄便打起了瞌睡,安離小心的將他抱到牀上,又細心地掖好了被子,這才緩步退出了小屋,她還有些話,要問司寇千傲。
司寇千傲正邪邪的倚在門邊,似笑非笑的看着安離,他脣角揚起的弧度,依稀能見一些淡淡的幸福和滿足。
或許是離家太久,這樣溫馨和諧的畫面,讓他想到了母親。
那時候,母親也傾城,那時候,他也正純真。
或許只有那母親在世的那幾年,他才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孩子,雖然,母親似乎並不喜歡他那張酷似司寇汗皇的臉,常常會對着天空流淚,但是,就是那帶淚的容顏,深深地嵌在了司寇千傲幼小的心靈裡,那時他心中便暗暗立下誓言,一定要讓這個令母親垂淚的人萬劫不復!
“你,看什麼?”安離擡眸便看見他毫不避諱的目光,許是被盯得久了,安離俏臉一紅,別過臉去,低聲問道。
“看你。”他笑着,亦真亦假,像只狡猾的妖精。
細心如安離,沒有錯過司寇千傲眼中的憂傷,她的心微微一動,他又想起了誰?
“司寇千傲,”安離正色道,“君無玦的事,你能不能幫我保密,暫時不要告訴瑄兒。”
君無瑄還太小,有些黑暗,不該侵蝕屬於他的光明和純白。
“璃兒大可放心,小傢伙什麼也不知道,莫說君無玦的事,就是君家三夫人的事,我也守口如瓶了哦。”司寇千傲的口氣,像一個要討賞的大孩子,可愛得緊。
安離沒心情欣賞他的美,蹙眉,問道:“三夫人?她又出了什麼事?”
“死了。”司寇千傲說,神色平靜無瀾,語氣雲淡風輕,彷彿所說之言,不過是平常瑣事,並非人命關天的大事。
死了。
死了?安離大驚,那個溫婉得沒有存在感的好夫人,終是死了嗎?
“三夫人去將軍府時,就已經中了自己下的毒,命不久矣,乍一聽君無玦的死訊,當即昏死過去,之後再也沒有醒來。”司寇千傲繼續說,“至於君無瑄,當時他正睡着,便不知此變故。”
安離嘆了口氣,望了眼簾帳內熟睡的孩子,眼中流露出憐憫,這往後,他就是孤兒了呢。
“司寇千傲。”她叫他。
“嗯。”他應道。
“君無玦的死,你怎麼看?”安離問。
司寇千傲無所謂的攤手一笑,說:“沒看法,這,與我無關,與卿月樓無關,也和你,無關。”
“如果說,君無玦是我殺的呢?”安離小心翼翼的問,万俟聖昕就是因此而疏遠她,雖然,只是一時。
風相信她,她也希望,司寇千傲也能相信她,雖然,她沒有把握。
“如果真是你殺了他,我想,”司寇千傲湊近安離,薄脣在她精巧可愛的耳垂邊停下,他說,“我會更加愛你。因爲,這樣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下地獄了。”
司寇千傲愛的,不是天使,因爲,他本身就是一隻惡魔。
“這麼說,你也認爲,是我殺了君無玦,是嗎?”
“這重要嗎?”司寇千傲環住安離的纖腰,刀削般的下巴在她雪白的後勁摩挲着,讓他的話說得含糊,安離卻聽得真真切切,他說,“只要你是安離,是好是壞,都是我司寇千傲的皇后,會一輩子,在我身邊,這,纔是最重要的。”
是真心實意也好,虛情假意也罷,那一刻,安離的心,是真真切切的感動了,她知道,這個男人,註定將是她難解的結,哪怕,他說的,不過是謊話。
“那,月兒呢?”
她的聲音是那樣小,而他聽後的反應,卻是那樣大。
司寇千傲猛然推開安離,臉色鐵青,衝安離吼道:“不許你再提這個名字,否則……”
“否則怎樣?”
安離慼慼然一笑,果然,他的柔情萬千,有時候,只是僞裝。
她該奢望些什麼呢?他於她,不過是一個十惡不赦以物相挾的惡人,而她於他,不過是一顆無心無情甚好利用的棋子。現在的安離,已經不再想她終有一天會離開了,因爲,她開始留戀這個世界,如果可以,她會帶着君無瑄逃離司寇千傲,或者孑然一身,或者戰神相伴。
“哇!”素色的簾帳裡,君無瑄被司寇千傲的吼聲驚醒,扯着嗓子哭喊起來,“孃親,孃親!”
“瑄兒,”安離忙過去抱起君無瑄,輕輕地拍打着他的背,安慰道,“瑄兒不哭,姐姐在這裡。”
這時候的安離,是溫柔可親的,褪去冷豔的外殼,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
“姐姐,我要孃親,瑄兒要孃親。”君無瑄哪裡知道,他心心念唸的孃親早已命喪黃泉?只是由着性子大哭大鬧,因爲,他還是個孩子,還有這個權利。安離想,如果有一個人,可以在她難過時讓她宣泄讓她哭,她也會像一個孩子。
然而,這個人真的出現了,他叫万俟聖昕,他現在危在旦夕,她難過,卻不心痛。
安離一直沉默着,她沒有孃親,所以不知道孃親對孩子的重要性,她只知道,父親死的時候,她沒有流一滴眼淚,只是默默的發誓要讓他走得安心,於是,在那一晚,黑道名單上少了十一個鼎鼎有名的幫派頭目。
君無瑄哭了很久,安離抱着他的手有些麻木了,他終於抽泣着停止了哭泣,再次進入夢鄉。
司寇千傲還是和方纔一樣,直直的看着安離,她還是那副表情,而他的目光,卻變了,少了許溫柔,多了絲探尋。
安離裝作看不見,卻聽到樑上有異動,須臾,一條黑影已經站在司寇千傲面前,俊美無儔的臉,掩着面紗依然不減芳華,是夜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