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官茶與商茶
再者朱祁鎮也不是某些吃一兩銀子一顆雞蛋的皇帝。
吃一點回扣,也就算了,畢竟水至清則無魚,但是誰太過分了,朱祁鎮自然會送他一張十八地獄自由行的門票。
此刻朱祁鎮深刻感受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固然拜金並不是什麼好習慣,也沒有什麼可鼓勵的,將一切都以金錢來衡量,那麼人也一樣,是極其扭曲的。
但是,有標準也好過沒有標準。
用金錢作爲衡量標準,或許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是一切以權力來衡量,恐怕其中的情弊會更深了。
朱祁鎮隨即又想到,其他貢品問題。心中生出了將其中貢品都免除的想法。
劉定之說道:“陛下,恩不輕施。陛下既然有意革新茶稅,給各地一點甜頭,臣是同意的,但是陛下要免去天下貢品,臣恐怕宮中用度就要大增了,周文忠在時,已經儘量將各地方物折銀,陛下不如下令各地貢品統統折銀,又戶部代爲收繳,如此一來,宮中又多了幾萬兩銀子的進項。”
雖然說,這樣做讓百姓有一些負擔,但是比起接待從北京來的欽差,準備貢品,其中各種刁難與門路,然後自己出人送上京師,可謂是千里迢迢。
想來,各地百姓寧願出一點錢,也不願意做這一件事情。
這也是周忱折銀計劃的後續。
周忱在的時候,官府方面都理清了,總共徵收三樣,銀,糧,布。但是很多貢品事關宮中用度,周忱不敢妄動。
算是留了一個小尾巴。
被劉定之給解決了。
朱祁鎮說道:“就以卿所言。繼續說茶吧。”
劉定之說道:“是,除卻貢茶之外,就是商茶與官茶。總體來說,是東南商茶,西南官茶。”
“商茶,自然是商人所產之茶,一般來說,都是計株納稅,取十分之一茶葉。在周文忠之後,統統折銀。在後,再有茶引錢,各地過所三十分之一的商稅。等等,一般行銷在國內,不及邊關。”
“至於西南官茶卻又有不同。”
“開國之時,朝廷得川陝二百多萬顆茶樹,一併入官,列茶戶守之,所得茶葉,皆入官中,用以以西番貿易,以茶換馬,並設茶馬司監管之。主管官員有行人,大使而已。”
“西番多食肉,無茶葉不可消克,故而願意用馬換茶,官府主之,洪武時,年換馬一萬多匹,爲朝廷戰馬的補充之一。”
朱祁鎮立即問道:“可是戰馬嗎?”
劉定之說道:“真是,當然也可換其他牲口,乃至用銀賣茶。每年賣入西番的茶葉,在百萬斤以上。”
“以馬價論之,則八十斤到一百五十斤之間,可換戰馬。”
朱祁鎮迅速在心中打起了算盤。
正統初年的馬價,乃是五兩到十兩區間,當然了,再高的也有,那就是寶馬級別了,就不能以普通馬價而論了。
就好像是汽車一般,普通代步的汽車,與法拉利的價格能比嗎?朱祁鎮直接忽略不計。
所以,按每年百萬茶葉的數量來算,可以從西番那邊換來多則百萬匹,少則幾十萬匹的戰馬。
當然了,這是不可能的。
因爲所謂西番,就是指青海西藏的部落,他們全部加起來有沒有百萬匹戰馬,朱祁鎮不知道,但是肯定是他們決計沒有百萬匹戰馬來賣的。
但是即便如此,朱祁鎮也有些忍不住了。
因爲,這幾年大戰,大明消耗最大的戰略物資是什麼?
是戰馬。
且不說,貓兒莊之戰,近十萬騎兵覆滅,損失了十幾萬匹戰馬,如果按馬價來算,這就是一百多萬兩銀子了。
至於後來黑山之戰,雖然也奪回一些戰馬,但是所得並沒有所失多。
所以朱祁鎮京營騎兵縮編,未必不是戰馬不足的原因。
而西北養馬地,早就從頭到腳爛的一踏糊塗了,朱祁鎮查閱西北戰馬數量,好懸沒有將朱祁鎮給氣死。
西北那麼馬場,最後只有一萬多匹。
這些戰馬補充陝西各鎮自己的消耗都不夠。
而朱祁鎮一力與瓦刺斷絕貿易,這負面影響也出現了。
在與瓦刺撕破臉之前,草原各部的貢馬,加起來一年也有一萬多匹,再加上沒有大戰消耗不多,甚至很多馬匹不夠戰馬標準,但是不打仗的話,也看不出來。
所以,雖然朱祁鎮一直覺得財政緊張,但是再財政緊張,朱祁鎮沒有斷過軍中一絲用度,唯獨在戰馬上,卻是沒有辦法了。
如果一切順利,能從西番搞過一些戰馬,不用百萬匹,也不用幾十萬匹,只要有幾萬匹,就解決了朱祁鎮的大問題。
在朱祁鎮看來,這代表的意義不下於百萬銀兩。
因爲有些東西是用錢賣不到的。
特別是而今北京戰馬價格已經上到十幾兩了,普遍漲了五兩左右,如果這個局面不能遏制話,恐怕將來百萬兩銀子,也賣不過多少馬匹了。
朱祁鎮說道:“而今茶馬司每年買入西番多少茶葉?”
劉定之說道:“今年較多,大概有五萬斤。往年不過一兩萬斤。”
朱祁鎮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他幾乎覺得自己聽錯了,反問道:“五萬斤,一兩萬斤?”這個數字不過是國初的百分之一二。
怪不得,全年茶稅還比不上夾金溝一座金礦。
劉定之說道:“以臣之見,之所以如現在這般,原因有三,太祖不與小民爭利,東南茶禁向來寬鬆。數十年以來,小民依然視之爲無物了。這是太祖皇帝愛民之心,此一也。官茶常有擠壓,臣查閱檔案,有數次有數十萬斤茶葉,擠壓日久,朽不能食,只能一把火燒了,朝廷損失慘重,故而之前就有折銀之策,周文忠又盡折銀,朝廷無茶,故而也無馬可換。此其二也。權貴窺視茶馬之利,雖嚴刑峻法,不能止之,小民貪天之利,從不惜命,縱然朝廷章程,販茶與販鹽等罪,也屢禁不止,而番人也貪私茶便宜,質量好過官茶,故而多樂用私茶,此其三也。”
“除此之外,茶馬之利不僅僅在戰馬,錢糧之上,還在西番之上。”
“本朝開國以來,對西番就羈縻之,封各部落首領,並以金牌,只有金牌才能與朝廷交易,而今朝廷茶馬司不利,西番已經不在乎什麼金牌了。甚至錦衣衛情報之中,多有瓦刺使者出沒其間。時日一久,臣擔心,西番諸部不爲朝廷所有了。”
朱祁鎮臉色鐵青,說道:“朕知道了。”
不管是從錢糧上,從補充戰馬上,還是陝西的戰略安全之上,這一件事情都是要解決的。
只是,這一件事情,也不是好辦的。
凡是做一件事情之前,朱祁鎮首先要判斷的是,誰是自己的敵人。
首先東南這邊,即便是朝廷法度再鬆,尋常百姓也不會不敢偷稅,所以敢這樣做的人,一般都是有大背景的。
不管什麼時候,從別人的口袋之中掏錢,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不過,朱祁鎮還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裡。
畢竟,茶葉產業雖然不小,但是不足以讓江南士紳全部聯合起來。而且這些江南士紳雖然有聲望,或者官場之上有人。但是而今也不是明後期,朱祁鎮決計能夠鎮壓下去。
在朱祁鎮想來,他們多半會服軟。畢竟朱祁鎮要的僅僅是錢,不是命,按照太祖定下的稅制納稅,其實也沒有多少錢。
而且,王直還在南京,以王直的手腕,做這一件事情決計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