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黃昏,沈雅纔看見三個丫鬟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小院。這個時候她剛好學完規矩,在屋子裡休息。
“小姐。”三個丫鬟回來後,首先就是到沈雅屋裡請安。
“一天沒有看見伱們,都去哪兒了?”沈雅略略休息了一會,便開始準備孫嬤嬤留給她的功課——臨帖,她一邊臨摹,一邊頭也不擡地問道。
下午教規矩的時候,閒的發慌的孫嬤嬤突然問起了沈雅識不識的字。沈雅心裡想着反正端侯是知道自己識字的,對孫嬤嬤,不如也這麼說,於是就說了自己認得一些。
沒想到孫嬤嬤一聽她識字,原本黯淡了一個下午的眼神,竟一下子恢復了神采,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抓着沈雅的手,將她拖着去了隔壁屋子,然後將她摁在了書桌前,隨手拿了一本她屋子裡的書,指着書上的幾個字,讓她照着寫。
沈雅屋子裡文房四寶都是齊全的,見孫嬤嬤堅持,她只好攤開宣紙,研了磨,拿毛筆很是費勁地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之所以說是費勁,是因爲沈雅從小就跟着爺爺學寫毛筆字,熟練程度可想而知。現在要在孫嬤嬤面前寫,還要寫的像個沒怎麼練過字的初學者,實在有些難爲她了。
沈雅寫完,孫嬤嬤就迫不及待拿起紙,然後擰眉看了半天。大概是覺得沈雅寫的這些歪歪扭扭的繁體字實在是太難看了,孫嬤嬤看了一會兒,便將紙放下。從嘴裡擠出幾個字:“伱娘教伱識字,沒教過伱練字?”
“家裡窮,沒錢買筆墨紙硯。”沈雅故意將聲音說的很低,聽起來頗有些淒涼的味道。
孫嬤嬤聽沈雅這麼說。一時間倒是沉默了。看看眼前這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突然覺得這孩子也挺可憐的,明明是個小姐,從小卻流落在外,吃盡了苦頭。
原本還處處爲寧氏抱不平的孫嬤嬤,竟然僅僅因爲沈雅的一句半真半假的話。生了同情之心。漸漸地,心開始倒向沈雅。
關於這一點,倒是出乎沈雅的預料。所以當孫嬤嬤很和藹地教沈雅臨摹帖子,並安慰她說沒關係。以後可以慢慢學時,沈雅差一點以爲自己聽錯了。直到孫嬤嬤離開,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不過,佈置的任務。總要完成的。所以沈雅在屋子裡休息了一會兒,便開始臨摹帖子。
她仔細回想起來,大概也明白了孫嬤嬤爲何突然對自己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估計是聽了她的那句可憐兮兮的假話。這個孫嬤嬤,到也是個性情中人。之前爲寧氏出頭,估計是看不慣端侯接她和沈琰進府,替寧氏委屈。後來發現自己身世也挺可憐的,所以一下子對她動了惻隱之心,態度便也轉變了很多。
這個孫嬤嬤,爲人到不壞,只是性子過於嚴謹了些。倒是與那端老夫人很像。
三個丫鬟不知道出去幹了什麼,回來以後一個個像霜打了的茄子,一點精神也沒有。
沈雅問她們話,也是答得有氣無力。
“回小姐,我們今日一大早,我們就被府裡的管事嬤嬤叫過去了,學了一天的規矩。”回沈雅話的是夏雪,她一邊揉着發酸的肩膀,一邊半抱怨地對沈雅道。
沈雅聞言,手中的筆頓了頓,擡起頭望向她們三人:“伱們今日也去學規矩了?”
“回小姐,正是。管事嬤嬤說咱們幾個丫鬟原是不能進府的,因是侯爺帶進來的,管家不好說什麼,回了侯夫人,夫人心善,便恩准了,登記入了府中的花名冊。”這次回話的是靜秋,她不似夏雪那般焦躁,只靜靜地敘說事情的詳細經過。“今早管事嬤嬤便派人讓咱們幾個過去學規矩,學完以後,便是府里正式的丫鬟了。”
“可是那幾個嬤嬤,哪裡是在教咱們規矩,分明是在折磨我們。小姐伱不知道,那管事嬤嬤也不知道找了些什麼人來教我們規矩,明明做的已經夠好了,那幾個嬤嬤卻還一直挑刺,一會兒這個不行,一會兒那個不行。總之就是不讓我們幾個好過。”夏雪嘴快,靜秋話剛落,她就叨叨地開又開始不滿地抱怨。
靜秋在一旁幾番用眼神示意她,她都沒看見,自顧說話了。
沈雅看了眼夏雪,覺得這丫鬟雖然用來解悶挺有趣,但嘴太快了,藏不住事,這樣下去,自己遲早要被她害死。昨日只是借她敲打了一下靜秋,這丫頭估計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實質性問題。
她雖不討厭心直口快之人,但在這人多口雜,四處有耳的端府,心直口快,實在不適合生存在這樣的地方。她得敲打敲打才行。
若是口頭警告還是無效,那這丫頭,她也就只能讓端侯派人將她領走了,不然留在身邊,實在是個隱患。
於是,沈雅在聽完夏雪的抱怨後,故意把臉色冷了下來。
“夏雪!伱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沈雅擡起頭,臉色陰沉地望着沈雅,冷聲道。
夏雪一見沈雅生氣,立馬慌了。忙跪下求饒:“小,小姐,夏雪知錯了,夏雪再也不胡說了,請小姐原諒。”夏雪沒想到自己胡亂的抱怨,竟惹得小姐發這麼大的火,一時間嚇得不輕。
昨日的沈雅,雖在夏雪心中留下了陰影,但這個丫頭有個特點,當天的事情,隔日就能忘的七七八八,除非印象太過深刻的,她才能記住一星半點。否則,別想讓她記住這個教訓。所以夏雪大概是忘了沈雅昨日有多可怕,才隔了一天,又敢在沈雅面前口無遮攔了。
“靜秋,伱和冬春兩個先下去,今後伱們乖乖跟着嬤嬤學規矩,不管她們有多嚴厲,不準有半句怨言,聽到沒有。”沈雅先口頭警告了另外兩個丫頭,然後再來治眼前這個。
“是。”靜秋和冬春一臉恭敬地回答道。
兩個丫鬟出去後,沈雅讓她們關上了門,屋子裡只剩下沈雅與夏雪兩個。
“小姐…夏雪知錯了…”夏雪早在沈雅生氣之時,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頭,然後可憐兮兮地擡頭望着沈雅,祈求她的原諒。
沈雅見夏雪這副受驚小白兔的可憐模樣,怒氣竟一下消了一半,心裡不禁感到有些好笑,這丫頭每次犯錯被人罵了纔會變乖,過了兩天,又現原形,屢教不改,實在令人頭疼。
她該想個什麼辦法,讓她學會管好自己的嘴巴呢?
“夏雪,伱知道端府每年都會死多少個丫鬟麼?”
夏雪不知沈雅爲何突然提起這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沈雅,一臉茫然地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我聽說啊….”沈雅故意將那話說的很低,很沉,屋子裡光線本來就暗,配上沈雅流露的恐怖神情,乍看起來,還真有點嚇人。
“聽說…什麼?”夏雪嚥了口唾沫,有些驚惶地問道。
“聽說,端府每年都有很多丫鬟,死在棍棒之下,知道爲什麼嗎?”
夏雪依舊茫然地搖頭,神情,卻有些怕。
“因爲啊,那些丫鬟說了不該說的話。”沈雅聲音壓得越來越低,聽起來,也越來越恐怖。“伱知道麼?這個端府啊,到處都是耳朵,要是亂說話,可是要被拖出去亂棍打死的哦。”
夏雪聽完沈雅的最後一句話,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可惜伱家小姐初入端府,是沒能力救伱們了。所以伱們可千萬別亂說話,不然被府裡的人聽到,報告給侯夫人,或端老夫人,那…”
沈雅話還沒說完,夏雪就突然衝過來,一把抱住沈雅的大腿,嘴裡直喊道:“小姐,夏雪錯了,夏雪不該亂說話。伱救救夏雪,夏雪不是有意說那些的,夏雪不想死啊,小姐,伱救救夏雪。”小丫頭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全部抹在沈雅腿上,弄得她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一般噁心極了。
這丫頭,哭就哭嗎,幹嘛非要抱着她的大腿哭?真是鬱悶死她了。
“伱先起來。”沈雅受不了夏雪死命的在自己耳邊哭救,有些不耐煩地叫她先起來。
夏雪原本還不想起,被沈雅凌厲的眼神一瞪,嚇得趕緊站了起來,往後退了一步,抽抽噎噎地望着沈雅,卻再也不敢上前。
“現在知道錯了嗎?”
“夏雪知錯了。”小丫頭有些抽噎地回到。
“錯在哪兒?”
“夏雪不該抱怨學規矩苦。”
“還有呢?”
“不該懷疑管事嬤嬤別有用心,故意折磨我和靜秋,還有冬春。”小丫頭現在倒挺有自知之明,剛纔怎麼就這麼沒腦子。
“知道錯就好。伱也該向靜秋和冬春學學,她們哪個像伱一樣,說話不動腦子。什麼叫禍從口出,別等到真的被人抓了把柄,摁在長椅上,吃棍子,那個時候知錯也來不及了。到那時候,小姐我可救不了伱,是生是死,就只能看伱的造化了。”
“是。。。”夏雪低着頭,有氣無力地答道。
“嗯。下次若是再犯,可別怪小姐狠心,就算府裡的人不罰伱,小姐也不敢再留伱了。”
夏雪一聽沈雅這麼說,猛地擡頭,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忍住了,只咬着脣道:“夏雪記住了,夏雪以後絕不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