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暗色蒼茫,竹錦帶領傣幫一路向前。他在暗夜裡親手舉着火把向前,甚至還爲了招呼衆人,避免有人在山林裡掉隊而輕快地吹起口哨聲。
他想告訴大家,別怕;他想告訴大家,他沒事。
只是,回憶總是,躲不掉啊……
頭一回他走這條路,是被幾個毒販押着,他一路跌蕩地走,一路唱着歌兒,一路瞄着山壁上那靈巧如貓的身影。
然後,就在這條路上,她要了他。
他的處.男之身啊,那多寶貴的啊,可是她就把他綁在大樹上,那麼高高在上,那麼不容拒絕地,要了他……
那時候他就想,這就是宿命吧。
註定了他與她一生的緣分都紮根在這片林子裡,紮根在這條通往鳳凰寨的道路上。從此他再也逃不掉,逃不掉對她的愛,也逃不掉與傣幫交織在一起的命運。
雖然他是外人,雖然他原本的生命行程距離傣幫那麼遙遠,但是他卻是在這片林子裡失了身,那他就“嫁傣隨傣”,生是傣幫人、死是傣幫鬼了。
就算傣幫長久難以接受他,但是他認清了自己的命,他早已在心裡將自己當成了傣幫的一份子。
所以他一定要帶他們走出去,一定。
不管心瞳在,還是不在了,他都得帶着傣幫,走出去!
因爲那是,心瞳最大的心願——所以就算他此時已經心碎了,心死了,就算他此時已經是一具行屍走肉,那他也要堅定地走完這條路;不遺餘力地,把傣幫帶出來!
這也是他,給她的,諾言啊……
一路向東北,東方天際終於漸漸掀開一絲縫隙。彷彿巨大的黑色幕布被掀開一角,一線晨光撲棱棱鑽進來;雖然微弱,卻一下子讓人的眼睛找見了光明,看清了方向。
“天亮了!”傣幫衆人全都歡呼。
竹錦的淚卻在黑暗與明亮交匯那一剎那,無聲地、狠狠地跌落下來。
眼前故道,又到了當年他與心瞳逃亡時來到的那處斷崖。他知道躍下斷崖之後,下面就是一面水泊。旱季的時候,這片水泊是附近林子裡各種動物前來歡聚的地點。
那一日他與心瞳到了這裡,兩人纏着一根長繩一同落下山崖。然後就在晨光漸漸升起的幽暗裡,在山壁的暗影裡——他要了她。
那時候真是瘋狂,真實不顧一切,彷彿就算後頭追兵,就算頭頂就是江冽塵,就算腳下是深淵,他也什麼都顧不得!整個宇宙,彷彿都集中在她這裡,他抱着她,就像是抱住了一切。
有她在身旁,他就再無恐懼;有她在身邊,他無所不能。
竹錦深深吸氣,環望四周。
瞳,你在哪裡?
可是就算此時看不見她,可是他也知道,她一定就在他身邊。不是她不肯來,而是他太笨,是他找不見她……
可是他卻要她放心,他這一次一定如同她在身邊一樣,無所不能!
“段公子,前方是斷崖,我們怎麼辦!”各級首領紛紛來問。
竹錦抹掉眼淚,“大家砍倒竹子,竹子劈開成竹篾,再以山藤與樹枝纏繞竹篾,搓成長繩,從這裡放下去。”
“大家放心,這處斷崖我親自下去過,不會有危險!”
瞳,你知道麼,竹子在雲南是最常見的植物,可是它卻也是最有用的東西!
吃穿住用行,你看竹子什麼不能幹?
吃的竹筍;竹筒包了米,扔進火塘裡就能當鍋子用,做出香噴噴的竹筒飯;竹纖維可以織就成布料;竹炭可以除味、祛病;竹子還能做成滑竿、綁成繩索,攀山下谷,樣樣都行……
瞳,真的不是我自誇,我真的三頭六臂、七十二般變化。爲了你,我能上天入地,我能無所不能。
瞳,我厲害吧?
天光越發亮了。一縷晨起清風越過竹林而來,扯了扯竹錦的鬢髮,吹乾他面上的眼淚。
竹錦怔住,繼而望着那一縷隨即沒入竹林的清風,努力地笑。
瞳,我錯了,我怎麼以爲自己會找不見你?我怎麼會以爲,你不在我身旁?
你在,你一直都在——你就在我身子上,你就在我靈魂深處!
我們早已是同一個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竹錦咬緊牙關,奔向竹林,接過一位老阿婆手裡的柴刀,用力去砍斫那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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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怔怔望着竹錦,也是心疼。輕聲勸慰他,“孩子,砍掉竹竿,卻不要傷了竹筍。這樣竹林才能生生不息,明年竹筍就又是高高的青竹。”
竹錦藏了好久的哽咽終於滑出喉嚨——竹筍會長大,瞳,可是你究竟在哪裡啊!
你可還記得只有我們兩個知道的那個戲謔?——竹筍會長大,會長大……
竹筍都長大了,瞳你幾時回來?
我們還要生小竹筍呢,你怎麼可以忘記……
“段公子,再往前就是中國邊境了。”下了山崖,傣幫人都齊集在水泊邊休息。孟楠和幾個首領圍繞過來,問着前路。
“段公子,我們真的不敢再向前。中國的邊防戰士會在附近巡邏,一旦發現我們,我們這些在中國通緝名單上的毒販,我們恐怕,恐怕……”
竹錦也皺眉,“我們暫時不要入國境。我先出去一趟,你們等我回來。記住,你們一定不要走。另外,一定要小心防範後頭,以免江冽塵的人追上來。”
“記住我的話,如果一旦後頭有人追上來,你們一定要跑向中國的國境!記住,那裡永遠是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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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更到這裡。冽塵的秘密就快揭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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