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周圍一片漆黑。
可是,在拐過一處城牆之後,宇文曄只一擡頭,就能看到前方漆黑的天空被火光映得發紅,更有驚恐慌張的尖叫聲不斷的響起,隔着城牆,也能聽到城內的混亂喧囂。
他一言不發,只用力的揮舞馬鞭,又策馬飛奔了一盞茶的時間,終於,離那沖天的火光也越來越近。
遠遠的,甚至能看到前方洞開的大門內,火光閃耀。
就在他們快要靠近城門的時候,只見火光中一陣凌亂的人影晃動,突然,一隊人馬如同火焰中飛射出的箭矢一般,從城門內猛地衝了出來!
宇文曄目光如隼,一眼就看出,那衝在最前方的,正是王紹及。
緊跟在他身後,兩個人幾乎並駕齊驅,但身形體態明顯比王紹及瘦弱一圈,更顯出幾分孱弱的,便是他的兄弟王紹裘。
果然是王紹及在城中放火,趁亂救他!
也不僅僅是王紹裘,緊跟在他們兩人身後的,還有王紹及本部的兵馬,和其他一些明顯是剛剛從柳字營逃出的俘虜和降兵,他們有些搶到了馬匹,有些不僅沒有馬匹,甚至連綁縛手腕的繩索都沒解開,腳上也沒有穿鞋,卻在這樣冰天雪地的寒冷之地赤着腳跟着飛奔而出,一出城門,便哄的一聲四散開來。
那王紹裘一邊策馬一邊還回頭看了周圍的人一眼,口中道:“快跑,別跑大路,別讓他們追上你們!”
那些人聽到他的話,更是如鳥獸散。
而這樣一來,四處亂跑的人一下子將東城門口攪亂了,緊跟着,從城門內又追出了一隊人馬,正是宇文愆和他的人,他們顯然也被那些四處亂跑的人阻撓了去路,左支右絀,最後還是幾個士兵眼看着王氏兄弟要跑遠了,索性揮舞着馬鞭朝前方用力抽打,將那些人打翻在地,這才勉強打開一條路來。
可是,已經晚了。
夜幕中,只聽着馬蹄聲漸漸遠去,王氏兄弟和他們所率領的人馬,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當中。
宇文曄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王紹裘——他跟他不算正式交手,只在江都宮打過那個照面。此人雖然在軍事上沒有什麼過人的才能,可狡黠陰損,心機深沉,剛剛王紹及來救他,應該不打算連同放出其他的人,一定是他,讓王紹及放走了柳字營其他的戰俘和降兵。
但他這麼做,也顯然不是爲了收買人心,爲了收復兵馬。
就只是爲了在城門口的這一亂而已!
他只是到太原,就能搞出這麼多事情來,幾乎連累得商如意都折損在西突厥,如果這一次讓他跑了,只怕還有後患無窮。
想到這裡,他猛地一甩馬鞭:“駕!”
頓時,座下的駿馬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在黑夜中化作一道閃電,猛地衝了出去,循着夜幕中王氏兄弟剛剛消失蹤跡的方向便緊追了上去;而與此同時,宇文愆也策馬衝上前,兩隊人馬在夜色與火光絞纏處合併一路,幾乎並駕齊驅,一道往前飛奔。
這個時候,又有一騎人馬從城門內奔出。
是虞明月。
剛剛趕到城東,看到火海中一片混亂,還有人大聲的呼喊搏殺,她才猛地回過神來,衝進太原城放火,到柳字營鬧事的竟然是王紹及——只是,這完全在她的所知之外,不僅令她猝不及防,更有些倉皇失措。
幸好,宇文愆的反應很快,吩咐周圍的人馬分作兩路,一路留下滅火,並且索拿還困在城內的俘虜降兵,另一隊人馬則跟着他,緊追已經朝城門口飛奔的王氏兄弟而去。
而她緊趕慢趕,還是能沒追上宇文愆的腳步。
更何況,這樣漆黑的夜晚,她的騎術雖然是之前跟着宇文愆學會的,卻並不太高明,只能在平地上策馬騎行,可是像這樣追擊逃兵,面前還有無數俘虜和降兵如鳥獸散的亂跑着,她完全沒有辦法跟上去。
只能咬着下脣,不甘的看着前方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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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冷風如刀。
風聲中,震踏得地面都微微顫抖的馬蹄聲交織成一片在耳邊響徹,如同天頂滾滾不絕的悶雷一般,卻沒有一個人肯緩腳步。
雖然這個時候,所有人的臉,都已經被冷風吹得僵硬了。
宇文曄擡眼注視着前方,夜色中,爲了逃命的人自然不敢點燃火把,而他們在倉促之間也沒有火把照明,一前一後的兩路人馬就這麼在漆黑的夜晚摸黑前行,不時的就能聽到有人策馬飛奔時踏錯路途而跌落在地的慘叫聲,比起前方的人,他們還更要分出一分心神注意路上的障礙。
眼看着拐過一個彎道的時候,前方的路上又癱坐着幾個跌落下馬,慘叫掙扎着不能起身的人,正攔在宇文曄的面前!
他眉頭緊皺,突然猛地一夾馬肚,抽緊繮繩。
只聽一聲響亮的嘶鳴,座下的駿馬長嘶一聲一個飛躍,從那幾人頭頂縱身越過,再重重的落到地上,馬蹄震得地面又是一顫,激起無數的煙塵,而宇文曄根本連一絲一毫都不肯停留,立刻又策馬朝前飛奔而去。
一旁的宇文愆雖然沒有被攔住去路,卻也調了一下馬頭,這才繞過了那幾個人,眼看着宇文曄已經跑到了前面,他也不敢怠慢,立刻也揮舞着馬鞭,緊跟上去。
可就在兩人剛拐過那個彎道的時候,突然,前方傳來嗖嗖幾聲響!
“小心!”
宇文曄大喝一聲,立刻俯身到馬背上。
只聽嗖的一下,一道寒光從他剛剛的位置飛射而過,正中身後一個士兵的肩膀,那士兵慘叫一聲,一下子從馬背上跌落下來,滾倒在地。
周圍的人急忙勒住繮繩,纔沒有從他的身上踏過去。
可是,不等大家反應過來,緊接着又是幾道寒光破空而來,正是前方逃竄的人朝着背後緊追的他們射箭,箭矢如流星一般在夜空中不斷閃過,又聽見嗖嗖幾聲銳響,有些箭矢射空,也有幾個士兵應聲倒地。
宇文曄抓緊繮繩,將自己的身體整個按伏在馬背上,擡頭也緊貼着馬脖子朝前查探,果然看到幾個士兵跑在最後,他們一邊夾緊馬肚子繼續往前飛奔,一邊側過身來,手中的弓箭不停的飛射,頃刻間,又有幾道寒光從他們的頭頂閃過。
再一轉頭,就看到與自己並駕齊驅的宇文愆,也跟自己一樣,側身緊貼着馬背,躲開了威脅的一箭。
這個時候,宇文曄卻莫名的鬆了口氣。
幸好,幸好剛剛,他讓商如意不準跟上來。
這個小女子,雖然看上去纖細柔弱,可騎術卻不比他們這些男人差多少,如果她跟上來了,一定會跟在自己的身邊,那剛纔的那幾箭,說不定就會傷到她。
不過,這樣慶幸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最重要的,還是解決眼前這個麻煩。
想到這裡,宇文曄突然縱身而起,在馬背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跟在他身後,也緊伏在馬背上的衆人看到他露出這樣大的目標,都嚇了一跳,尤其是離他最近的申屠泰忍不住大喊一聲:“殿下!”
但下一刻,宇文曄已經一閃身,躲開了朝他射來的那一箭,又伏到了馬背的另一邊。
原來,他只是調轉方向。
因爲在他的馬背上的另一邊,掛着一張弓!
雖然不是神臂弓,可這個時候,卻已經夠用了!
只見宇文曄反手將弓箭緊握在手,又從箭筒裡抽出一支箭來,一邊側着身緊貼在馬背的一側,一邊順勢拉弓上弦。
倏地一下,一道閃電從他的手中飛出!
就聽見前方黑漆漆的聳動的人影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一個人頓時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宇文曄座下的駿馬反應迅速,立刻擡腿飛踏過去,而背後的士兵們則毫不客氣,立刻策馬跟上,只聽得幾聲慘呼,那人已經被陣陣馬蹄踏成肉泥。
可就在那慘叫聲的掩映下,宇文曄又接連抽箭,上弦,拉弓,飛射!
一氣呵成的動作,在黑夜中更顯出了幾分矯健與驍勇,一時間流光飛射,慘叫連連,前方的那些弓箭手們接連落馬,剩下的雖然還未中箭,顯然也已經被身後這百發百中的箭法給震住了,竟不敢再耽擱,急忙握緊繮繩,用力的策馬飛奔,想要逃開背後如同惡戰修羅一般恐怖的男人。
但,哪裡還有這樣的機會?
剛剛他們爲了射殺背後的人,已經放慢了速度,如今,離身後的宇文曄他們不過百步之遙,眼看着對方已經停止了射箭,宇文曄一把丟開弓箭,直起身來坐在馬背上,一反手,又抽出了馬背另一邊懸掛的,沉重的陌刀!
蒼的一聲龍吟,只見夜色中,寒光湛湛!
宇文曄高舉起手中的刀,對着身後的人大喝:“跟我上!”
申屠泰早就按捺不住,這個時候聽他一聲令下,全然不再顧忌周圍,一個策馬縱身,立刻從兩位親王的中間疾衝而出!
只見他手中緊握着長槊在漆黑的夜空中已經揮舞成了一個光輪,加上人高馬大,如同一尊煞神一般兇悍的氣勢,嚇得前方的人甚至連再拿起弓箭的勇氣都沒有。
他們慘叫着,轉頭便要策馬。
可是,來不及了。
只聽得一聲怒吼,如同霹靂一般在耳邊響起,隨即,脖頸一涼,幾個頭顱被滾燙的鮮血衝得騰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