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叢林裡的植物長勢瘋狂,處於掩飾的目的,這個基地大多數草木都沒有修剪。相反,此前的工作人員還有意無意的在林木間噴灑了肥料和促生長劑。僅僅一年多的時間,整個基地佈滿了叢叢灌木,甚至連原先的直升機停機坪,也長滿了半人高的小灌木。
羅亦安站在庭院口稍稍停留,檢查了遍佈叢林的感應器之後,輕車熟路的沿着無人分辨出的小徑,撥開依山而建的小樓門口的藤蔓,走進樓中。
嚴格的說,密窟所在的叢林是一片死地,周圍佈滿了各種吃人植物、光電陷阱。一小隊的傭兵在這陌生的環境中向外走,不可能一個陷阱都不觸發。既然周圍的陷阱都沒有報警,那他們一定還在樓中。
在羅亦安親手佈置的小樓內與他本人捉迷藏,他倒要看看誰死得更難看。
沿着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板,羅亦安悄無聲息的移動着,他只在一樓略一停留,便邁着規律的步伐,堅決地卻又毫不遲疑的向三樓走去。
二樓,也沒有人。經過那兒時,羅亦安掃了一眼藏在隱蔽處的監視儀、紅外線感應器、聲波感應器、地面震動感應器,便毫不停頓的向三樓走。
他身體挺得筆直,右手緊握着槍貼緊大腿,毫不掩飾,毫不迴避的推開了三樓廳門。
藤蔓掩映下的穹頂,透出幾縷自然光,仿製太陽光波長的太陽燈將整個三樓大廳照的陽光明媚。正中心的游泳池碧波盪漾,仿製海浪的人造波濤讓水面層層起伏,廳堂四周,各式各樣鮮豔的熱帶花木生長茂盛,花香陣陣。
這濃郁的花香在空氣交換機的作用下,清新怡人。人處其中彷彿處身於山谷中,香氣濃淡怡人。
游泳池的盡頭,孤零零的擺着一把椅子。鉤子坐在椅子上,陣陣人造浪衝上泳池,濺起的水衝到他的軍靴邊,又潮水般的退下。
羅亦安沒理鉤子,遊目四顧,大廳裡的一草一木都映入他眼中。
“你在找薇薇安嗎?”,鉤子平靜地問。“我們已經把她綁起來了,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鉤子補充說。
“真沒想到,你纔是傭兵暗中的組織者。”羅亦安收回了四處打量的目光盯着鉤子說。
“彼此彼此,我也沒想到,你纔是這次行動的幕後僱主。”鉤子舉起了手中的烏孜衝鋒槍:“別動,這裡可不光只有我一把槍對着你。”
羅亦安嘆了口氣:“沒用的,綿羊再多也對付不了獅子。我知道,這裡有九把搶對着我,一個躲在沙發後面,三個躲在花盆後面,還有四個人躲在游泳池裡……剩下的人,你需我一一點出嗎?”
“果然,這是你的地頭,我們沒指望靠這些人制服你。你很強,非常強。但只要槍一響,我的人立刻向薇薇安開槍。你能保證在槍響的同時幹掉我們九個人,同時衝進房間裡,解救薇薇安嗎?”
“不能”,羅亦安老實的回答:“可這是爲什麼?我們本來合作得很好,馬上就要分完錢,各奔東西,你們爲什麼要來這一手?”
“這趟任務很蹊蹺”,鉤子持槍的手很堅定:“它結束的很突然,我們發現了太多的秘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所以,我們不得不提放你。
這地方很蹊蹺,它從來出現在記錄裡,建設一個這樣的基地需要花費幾年時間,還需要龐大的財力支持,然而,它卻不曾出現在任何傭兵記錄中。
這裡設施很齊全,電視、互聯網、小電影院……一應俱全,然而我們發現我們可以收看互聯網上的所有信息,卻連一個Email都發不出去。
但你對這裡卻很熟,你睡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去,我們的人跟蹤你到山腹大門,你不見了。你在那裡頭待了三小時,這三小時裡,你都幹了什麼?
這裡面有太多的秘密,我們怎敢肯定你不會爲了保密而滅口,很抱歉,我們必須採取行動。”
羅亦安嘆了口氣:“你太自不量力了,在我的地盤,竟敢挑戰我,你真以爲這麼大一座基地,這樣齊全的設備,竟沒有一個人看管?要是你,你會放心嗎?”
鉤子手中的烏孜衝鋒槍一哆嗦,羅亦安的身子凝立不動。
“別嚇唬我”,鉤子臉上出現猙獰的笑容:“我很緊張,我一緊張手就會抖,我手一抖槍就會走火。我的槍口正對着你,你難道不怕嗎?”
“你可以試試讓槍走火”,羅亦安無所謂的說:“你就會發現,我的強大超乎你的想象。”
“你還有幫手?這裡還有守衛?他們一定藏在山洞中吧?不過,他們幫不了你了,你現在被九支槍瞄着,即使那羣人從山洞中衝出來,也救不你。因爲他們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而我只需要鉤鉤小指頭。”
一絲微笑出現在羅亦安的脣邊,他說:“你不應該讓你的人藏在水裡,你也不應該站在水邊……”
羅亦安的話提醒了鉤子。他腦袋一轉,雙腳用力踏地準備跳離水邊,然而,他腦海裡纔出現這個意識,猛然間,從他腳底心傳來一陣酥麻,他的手一軟抓不住衝鋒槍,搶翻滾着從他手中跌落。
沒等槍落地,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他腳心傳來,他全身肌肉猛烈的抽搐在一起,接着是不可抑制的痙攣。他直挺挺的摔倒在地,像條跳上岸的魚一般,在地面上彈跳着,口吐白沫。
“啪”的一聲,這是烏孜衝鋒槍跌落在地的聲音,幾乎在這個聲音響起的同時,羅亦安一騰身躍入半空中,擡手衝花盆後,衝窗簾帷幔間,衝沙發靠背連續開了幾槍。
槍聲快速而迅捷,幾乎連成了一片,烏孜槍在地上彈了一彈,在它第二聲落地音響起後,所有的槍聲已經結束了。
烏孜槍跌落在地的聲音清脆,從消音器中發出的槍聲沉悶而微弱,像是一個人在槍跌落期間連續的“呸呸”吐了幾口痰。
槍聲停落,羅亦安轟的一聲跌入池中。他扔掉手槍,奮臂滑了幾下水,遊過了泳池。一翻身,他來到了鉤子身邊。
此刻,鉤子已經停止了彈跳,他全身僵硬,直直的躺在池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緊接着,池水一陣翻騰,四具傭兵的屍體浮上水面。剛纔他們在水裡也遭遇瞭如同鉤子般的折騰。
羅亦安蹲下身體,順手撿起烏孜衝鋒槍,拉開了鎖閉的槍栓,憐憫的看着翻白眼的鉤子。
他好心的提醒說:“你不應該站在水邊,也不應該讓你的人埋伏在水裡。因爲水是導電的,而我這臺造浪機,它的質量很不過關,經常‘漏電’。
第一次是75毫安的‘漏電’,它可以讓人的肌肉酥軟,隨後是每秒數千次的10安培‘漏電’,它可以讓人的肌肉不可遏制的痙攣。
抱歉,我真誠的向你道歉,我竟然安裝了這樣一個僞劣產品,讓你遭受了莫大的痛苦。我真的很內疚……你瞧,你拿着一柄沒拉開槍栓的衝鋒槍對着我,看在你這麼‘善意’的份上,我告訴你真相。”
看着鉤子不甘心的目光,羅亦安好心的補充說:“你想問爲什麼我跟着跳到水裡面卻沒有事,是嗎?如果我告訴你,造波器的漏電是由我控制的,你是不是不甘心?”
鉤子直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被電擊所致。
“漏電”,人爲控制的“漏電”,沒見羅亦安有絲毫動作,說來就來說停就停的“漏電”,誰信?
然而,如果有了智腦幫忙,這一切就毫無玄虛,不過,羅亦安決不會傻的把真相一點不落的告訴對方。
他嘆了口氣,站起身來,無比真誠的說:“其實,我是真希望把你們幾個留下來。因爲我們接着還有一個行動,我真的很需要人手。
嗨,房間裡的,聽完了嗎?屋內的麥克風一直打開着,這裡的動靜,你們都清楚,交出薇薇安,我不追究你們的冒犯,否則的話,你們不可能逃出我的追殺。”
大廳裡響起幾聲微弱的呻吟聲,不一會兒,兩名傭兵推搡着薇薇安走出房間。一見羅亦安,他們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舉起了雙手。
“我們不想的,但我們也害怕你真的滅口,我們沒傷害薇薇安小姐,這僅僅是自我保護,請你原諒。”
羅亦安神色如常的擡起了槍,指着鉤子說:“我可以原諒無知,但永遠不能原諒背叛。你們因爲無知而冒犯,我原諒你們。”
說完,羅亦安扣動了扳機,鉤子額頭上出現一個圓圓的彈洞。
“而他確是因爲背叛而慫恿他人,不可原諒。”羅亦安補充說。
那兩名傭兵看到羅亦安收起了槍,立刻識趣的解開薇薇安的綁繩。
“原來,羅先生真沒有滅口的意思,在這種情況下還收起槍,看來我們真誤會了你。”一名傭兵邊結邊說。
“我們沒傷害薇薇安小姐。”另一名傭兵趕緊補充說。
薇薇安一直手得到解脫,立刻扯掉嘴上的膠帶破口大罵起來,等她身上綁的繩子全部除去,她一陣拳打腳踢宣泄自己的憤怒:“混蛋,渣子,我把你們當兄弟,對你們全不提放,你們卻乘我睡覺的時候把我綁起來,我要揍扁了你們。”
羅亦安捏着拳頭讓指節噼啪作響,皮笑肉不笑的湊近那兩名傭兵:“你們很幸運,大廳裡面的人只有三個殘廢,他們的槍口沒有指向我,所以我只打傷了他們的筋腱。
而你們卻毫髮誤傷。當然,經過了這次劫難,我再也不相信毫無保證的忠誠。你們兩個是不是給我點保證?讓我相信你們的忠誠。”
兩名傭兵擡起被薇薇安毆打的腫脹的臉,諂媚地笑着:“全聽您的,您的旨意就是我們的命令。”
“拖上那三名受傷的人,他們需要立刻手術。當然,手術完後,我還要在他們體內埋下追蹤炸彈,你們兩個也一樣。”
羅亦安隔開了薇薇安的手,拍拍兩名傭兵的肩膀,和藹地笑着:“你們放心,這種炸彈對身體沒有傷害,正相反,他們對你們的身體很有幫助。
它們由納米顆粒組成,會在你們的血管中流動,保持你們血管的彈性,並能清除你們體內的毒素。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居家旅行,殺人滅口之必備良藥。
它們能讓你們百病不侵,但只有一個麻煩,如果在血液中它們的濃度太低,便會自動爆炸,到時你們全身的血管都會爆裂,補也沒法補,縫也沒法縫,遺憾。
也就是說,誰想用大量換血的方式稀釋這些炸彈,他就會全身血管爆裂而死。如果哪位不幸受傷,遇到大失血的情況,請第一時間報告我們。
還有如果你們泄露了不該泄露的秘密,你們也會全身血管爆裂而死。”
那些傭兵臉上露出了生不如死的表情,但羅亦安卻毫無憐憫之心。他指揮着兩名傭兵拖着三名傷者,生拉硬拽的鑽入了地窟。
才一進入山洞,沒等幾名傭兵看清洞中的情景,一道突如其來的電弧落在他們身上,頓時幾名傭兵昏了過去。
滿山洞都是阿安一會兒用湯姆·克魯斯,一會兒用安吉利娜的嗓門快樂的叫囂:“在人身上動刀,給人動手術,我要開始改造人了。”
每一句話,湯姆·克魯斯說一句,安吉利娜又重複一遍。
洞裡,水晶骷髏飄散的彩虹仍在盪漾着。阿圖滿地亂滾。五名武裝機器人氣勢洶洶的提着兩個腿拖着那些傭兵前進,任對方的頭在地上亂磕,留下長長的血跡。
這些奇景沒有吸引住薇薇安,她略一打量,轉過臉去面沉似水的問羅亦安:“你解決了外面的人,爲什麼不衝進屋子裡面救我?”
羅亦安打了個響指,阿安的屏幕上立刻出現薇薇安房間內的畫面。剛纔,薇薇安被困在房間裡的情景歷歷在目。隨着那些傭兵的移動,幾個鮮紅的箭頭不時地閃爍,箭頭邊標註着攻擊方案一,攻擊方案二等等。
“整個地窟是一座智能大廈,我們有很多攻擊手段,電擊、針刺、毒吹箭、迷煙、神經麻痹劑,我可以在瞬間讓他們失去抵抗力,放心,這臺計算機是智能電腦,它有個名字叫阿安,阿安監控着這一切,萬無一失。”
那個屏幕放在一個工作臺上,工作臺連着智能計算機的機櫃。薇薇安看了屏幕一會兒,放棄了追究羅亦安的打算,移動目光觀察着這臺闊別已久的中央處理機。
“這臺計算機多了幾個機櫃,也多了幾個機械臂……它什麼時候會說話的?好像還成了智能計算機,地上滾來滾去的是阿圖嗎?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改造了這臺計算機。”
阿安猶在叫囂:“羊水培養液……電昏迷下的水呼吸方式……蛋白質生長基,還有納米炸彈,哈哈,我真聰明。”
薇薇安苦笑了一下,說:“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它一定是剛學會說話的。”
“我剛跟組織通了電話”,羅亦安把情況敘述了一遍,繼續說:“我需要一些幫手,同時,阿安打算對我身體進行再度開發,所以,我打算讓它拿那幾個傭兵練練手,如果成功,我會得到一批用來掩飾的人員,如果失敗……我也沒什麼損失。”
薇薇安一愣,馬上問:“如果是這樣,我是不是也要用新的身分,開始新的生命。”
“不”,羅亦安回答:“我決定,對過去的生活留下點思念,而你就是我與過去生命的紐帶——你來自秘族,你的身分可以保證秘族不會傷害你,你建立了自己的勢力,秘族需要你。你好不容易纔有了自己的生活,不該輕易放棄。
你有雙重身份,沒人知道你參加了探險隊,因爲所有的參與者都已經消失,而活下來的人也要開始另一段生命。所以,我需要你留下來,幫我照顧好我的親人。
把我的財產均分給他(她)們,幫他(她)們解決難題,守護他(她)們,保證他們餘生幸福。但,永遠不要告訴他們我還活着,因爲這消息對他們是個禍端。”
薇薇安知道知道秘族的強大,她無聲地偎入羅亦安懷裡,默默垂淚。
“也許,這種新生命,對你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薇薇安勉強勸解說:“你的財產要全分光,還是隻分公開賬號,而保留秘密帳戶裡的錢。”
這種分錢的方式決定了羅亦安斬斷過去的決心有多大,有多徹底。薇薇安不能不問清楚。
“全分光,今後,全天下曾經失落的寶藏就是我的金庫,我要明明晰晰地向世人袒露我的財產來源,讓我的錢財經得起推敲”,羅亦安回答。
“今後,也許你我只能彼此仰望,卻不能靠近”,薇薇安喃喃說:“你我彼此相知,卻不敢靠攏。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
在兩人最後的依依中,時光不知過了多久。
“該走了嗎?”說不清這是薇薇安第幾次問話,但她卻只是說話,身子還未在羅亦安懷中。
“該走了”,羅亦安咬牙推開了薇薇安:“我們的探險之旅,前後有數個月,你必須馬上回去,而我必須開始進入培養基,開始第二次改造,聽,阿安又催了。”
身上帶着薇薇安的體溫於香氛,羅亦安踏入培養罐,罐門合攏前,他輕聲自語:“新的生命,新的人生,新的冒險,新的挑戰,很期待……”
罐門合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