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已經得到明軍出城的訊息,但遊騎告訴他,明軍分做前後兩部,前部大約六個百戶,後部只有四個百戶。
明軍這是怎麼回事?
城內大約十個百戶,現在幾乎全部出了城,難道不怕流寇攻城?早知如此,該在城下留下一支伏兵,趁機拿下商州城,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從土門庵去商州城,只有一條山間小道,明軍正是從這條小道過來,天命軍已經無法靠近城下。
不過,如果全殲了城外的明軍,商州城內沒有守軍,也不攻自破了。
出城的明軍倒是有些怪,前部先鋒的人數,竟然後部的主帥還多,難道是要分別作戰?也不像呀,從商州城至土門庵,他親自查探過,只有一條狹窄彎曲的小道,是分兵,還是要走同一條道路,他想趁機偷襲商州城,都是無路可行。
李自成決定不去管明軍,讓遊騎打探明軍的行程,儘量讓兩股明軍都能進入伏擊圈。
遊騎雖然不斷帶回明軍的訊息,但多是沿着小道兩側的山谷傳送訊息,沒有現成的道路,通行不暢,爲免誤事,便讓遊騎給外圍的士兵傳訊,一旦明軍全部進入伏擊圈,立即放出焰火。
明軍前部早已進入了伏擊圈,李自成目測一下,差不多隻有四百步了,但焰火依然沒有升空,後部的明軍,現在還在伏擊圈之外。
李自成輕皺眉頭,如此下去,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明軍會進入百步的射程之內,距離再近一些,步槍不好使了,難道要兄弟們操起腰刀拼殺?
天命軍佔據人數的優勢,又有一個千戶的騎兵,勝負本身沒有懸念,關鍵是傷亡的人數,如果不是擔心士兵們傷亡,當初應該強攻商州城了。
明軍的行軍速度雖然很慢,但總是在前進,距離伏擊的地點,不過兩百步了,如果明軍派出遊騎,應該可以看到伏在小丘後面的天命軍了。
幸好這股明軍太過大意,除了向山道兩側東張西望,並沒有派出遊騎在前方開道。
怎麼辦?
是任由明軍前進,還是主動出擊,先殲滅這股明軍再說?
李自成藉助荊刺的掩護,緊緊盯着正一步步靠過來的明軍,見士兵們東張西望,忽地有了主意,他喚過兩名士兵,耳語幾句,士兵們點點頭,離開人羣,從兩側繞過去,到了明軍的側面。
艾彬看不到流寇,正驚疑不定,忽地聽到側面一聲脆響,似乎有人在山間行走,不小心踩到鬆動的岩石,岩石順着山勢,滴溜溜滾下山坡,落入谷底……
他身邊的親衛也是聽到了,忙道:“大人,這邊有人……”
“噓……”艾彬將一根食指豎起,放在嘴邊,待士兵們安靜下來,親手點出數名士兵,將手指向聲音的來源處一指,讓他們前去查看。
士兵們點着頭,輕手輕腳向側前方走去,到了斜坡前,向下一看,連只耗子都沒有,他們不放心,還試着下去摸索了一段,依然不見人影,遂回到艾斌的身邊,“大人,沒有流寇,怕是大軍驚着了山的野獸……”
在這時,左側也是傳來石頭墜入谷地的聲音,艾彬心下起疑,難道又是野獸?他又點起數名士兵前去查探,果然不見人影。
艾彬皺起眉頭,既然土門庵沒有流寇,那流寇一定在楊斜村,士兵們親眼看到流寇在此紮下營帳,無論流寇有沒有流竄,都要過去看看。
但是這樣不到一刻鐘的耽擱,形勢發生了變化。
後方不遠處的山谷,忽地升起一支藍色的焰火,直竄天際,“啪”地一聲,炸出一場斑斕的流星雨……
艾彬呆了一呆,隨即大叫道:“不好,流寇有伏兵!”他原本趾高氣揚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見到焰火,情知不妙,迅速後撤,躲入士兵羣。
果不其然,一陣“砰砰”聲響,明軍頓時倒下一大片,在後方的小道,也是傳出這種聲音。
艾彬心一驚,知道落入流寇的圈套,後路已經被截斷了,不知道鄭國棟來了沒有,想到自己與鄭國棟的關係,如果鄭國棟此時尚未進入流寇的伏擊圈,多半不會增援自己,心不覺涼了半截!
“大人,流寇在前面……”
艾彬順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聲音是從前方傳出的,還有若隱若現的火星,斜坡後面,正冒出大量的白煙……
難道流寇使用的都是火器?
艾彬已經看到無數的人頭,但都是露出大半個腦袋,目測之下,至少還有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心更加吃驚,流寇的火器,難道有如此的射程?無論是明軍的弓箭,還是火#槍,都不可能達到這個距離……
他根本不敢相信,但眼前發生的一切,卻是真實的存在,艾彬直接忽略了傷兵們的慘叫聲,心快速盤算着。
李自成見明軍尚在百餘步之外,根本不可能傷害到天命軍,便讓士兵嚮明軍喊口號,都是漢人兄弟,他實在不想多殺人。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
天命軍的喊叫聲,一浪高過一浪,明軍的傷亡又是不斷擴大,在這時,前方山谷的大地開始震顫起來,起初隱隱約約,不一會兒,便能聽到“噠噠噠”的馬蹄聲。
明軍都是變了臉色,到目前爲止,他們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都是白白捱打,流寇還有騎兵……
看着己方的同伴不斷倒下,還有百士兵發出的各種慘叫聲,明軍的心裡出現了變化,但誰也不敢第一個投降。
像流寇投降,艾彬丟不起那人,但目前的形勢,後方也是傳來緻密的槍聲,他們顯然回不去了!
“再不投降,斬盡殺絕!”
天命軍已經換了口號,連同正在射擊的士兵,也是隨着大家齊喊。
“噠噠噠……”
身着明軍鎧甲的騎兵,終於出現在戰場,艾彬起初以爲是何處的援兵,但看清了騎兵打着九州軍旗,方纔知道是流寇奪取了明軍的鎧甲……
“大人……”
艾彬心焦急,如此下去,不肖半個時辰,士兵會傷亡殆盡,怎麼辦?他思索到現在,一直沒有確切的主意,原本還想着能否僥倖回城,但看到流寇的騎兵,心早已絕望透頂,如果逃跑,步兵怎能跑得過騎兵?
前後被堵,流寇又有騎兵,看來只能向兩側的密林跑了,是騎兵也追不,他正待下令,不想後面鬧哄哄,還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回身一看,原來是鄭國棟,此時顧不得兩人之間的荊刺了,忙道:“鄭參將,後面情形如何?”
鄭國棟看到艾彬,起初生出一絲希望,但艾彬自己都不如,傷亡的士兵更多,心一冷,急道:“後路被流寇斷了,回不去了,兄弟們傷亡巨大,流寇的火器太犀利了,兄弟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還說什麼戰兵,戰鬥力如何強大,在流寇面前,還不是一樣挨宰?艾彬用鄙視的眼神看了鄭國棟一眼,便道:“兄弟們,從兩側突圍,兩側都是下坡,騎兵無法通行……”
“大人,兩側都是絕壁,兄弟們根本下不去呀……”
艾彬擡頭一看,見是早先下去兩側查探情形的士兵,心涼了半截,手的腰刀墜落在地,也是沒有發覺。
“殺呀……”
艾彬與鄭國棟說話的時刻,天命軍的騎兵已經趕到了,千戶官何小米跟在李自成的身邊,從千戶雷萬軍第一次獨自領兵,心異常興奮,他手舉腰刀,衝在騎兵的最前方。
“殺呀……”
數百騎兵迴應着,這令人恐怖的聲音,經過山谷的迴盪,越發激昂,兩股明軍,都是雙腿戰戰、肝腸寸斷,但主將尚未表態,他們不敢有所表示,只把乞求的目光,看着各自的主將……
艾彬腰刀落地,反而清醒過來了,流寇的騎兵,是來打掃戰場的,不肖一柱香的時間,戰場剩下的數百明軍,都會成爲他們的刀下之鬼,他面色煞白,無力地揮動着手臂,喃喃地道:“投降……”
聲音不大,但對士兵來說,卻是最優美的天籟之音,靠近艾彬的士兵,將手的武器一扔,雙手抱頭,跪倒在地……
稍遠處的士兵,根本沒有聽到艾彬的聲音,但他們早已做好了投降的準備,既然有人下跪投降,他們二話不說,也是扔下武器,學着樣兒,跪倒在地。
“停止射擊!”李自成見明軍跪倒一大片,便下達了軍令,對天命軍來說,戰俘是最好的勞動力,在商洛山,暫時不知道他們能做些什麼,實在無所事事,讓他們去四川修路也是好的。
鄭國棟見艾彬的士兵已經全部投降,流寇的騎兵都是衝向他的士兵,急急道:“投降,快放下刀槍……”
“噹啷……”
無數的刀槍扔在一處,金屬碰撞,發出清越的聲響,在天命軍騎兵的威脅之下,商州城的戰兵與府兵一樣,都是圍着他們的主將,跪成一大片……
雷萬軍只覺得眼前一花,天空似乎明亮了不少,他以爲自己看錯了,用力揉揉雙目,沒錯,明軍已經投降了,除了兩人站立,地跪倒一大片。
馬撇,老子這麼不走運,第一次領兵,結果一刀未砍,明軍投降了!他暗罵一聲,心忐忑不定,一刀未砍,大都督算我軍功嗎?
雷萬軍有火無處發,他真想抓住幾名降兵,在他們的前胸後背砍幾刀,但大都督在一邊看着,他自然不敢,只得恨恨地將刀劈向山麓的一顆歪腦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