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當城下,五百天命軍的槍手,正凝目以待,手指已經搭了扳機,只等着周賓的軍令,城頭,李自成一會看看城下的天命軍士兵,一會又看看遠處的蒙古騎兵,不經意間,還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一番右前方的密林。!
雖然做了充分的準備,但畢竟是第一次,天命軍的槍手在野外直面遊牧部落的騎兵,他有些不放心。
這次的決鬥,實際是與蒙古騎兵較戰鬥力的強弱,主要是心理戰,一旦天命軍獲勝,能打破蒙古騎兵的心裡優勢,改變漢人依靠人數優勢作戰的傳統。
如果漢人在同等數量的情形,能打敗蒙古騎兵,那漢人巨大的人口優勢,將徹底粉碎蒙古人對漢人的蔑視!
李自成在算計娜木鐘的時候想到,如果依靠城牆的優勢,即便打敗蒙古騎兵,他們也不會心服,將來更是無法駕馭,反之,在人數相同的情形下野外作戰,這是蒙古人的優勢,再要失敗,那是沒治了。
只要能征服蒙古人,哪怕付出一些代價!
第五千戶也是豁出去了,明知戰場十分兇險,周賓還是親臨現場指揮作戰,他要用手的步槍,創造一個新的神話。
擦那河畔,五百蒙古騎兵已經完成了集結,戰馬開始加速,他們形成一個錐形,想要直接切入天命軍的陣型。
“噠噠噠……”
馬蹄沉重地撞擊着地面,戰馬的速度帶起一陣陣旋風,雖然只有五百騎兵,但整齊劃一的動作,加聲音和氣勢,還是相當駭人。
這五百騎兵,承載着大汗與娜木鐘大福晉的期望,更承載着整個部落的生死,只要殺死對面的那一點天命軍,即將斷炊的蒙古人,會迎來生機,從此在大草灘繁衍生息、積攢力量,總有一日,他們還會回到那個令他們魂牽夢繞的大草原。
這唯一的機會,在他們身,他們是大汗精心挑選的五百精銳!
天命軍並沒有明軍的那些防守器械,只要平推過去,切入天命軍的陣,步兵是一羣羔羊,而他們這五百騎兵,也將作爲功臣被載入蒙古人的史冊!
他們距離勝利,只有一千步的距離。
但正像娜木鐘所擔心的那樣,這個距離太短,騎兵的速度根本無法加起來,衝刺的時候,才幾個起落,已經接近天命軍,但戰馬的速度還不足最大時的一半。
周賓雖是站在隊伍的最後面,但視線一直盯着前方四百步的有效射程,大都督說了,這次是拼,不必再有所顧忌,從四百步的有效射程處,槍手們便要開始射擊。
按照操訓時測出的數據,騎兵從四百步的有效射程,到二百步的最佳射程,槍手們大約可以進行兩輪射擊,五百槍手,可以射出一千顆子彈,以三成的命率計算,可以傷亡三百士兵。
並不是說在這麼長的時間內,騎兵只能前進兩百步,而是最前面的騎兵彈墜馬了,後面的騎兵補來,結果又墜馬了……實際,這二百步是騎兵整體推進的距離!
從二百步的最佳射程,至一百步的死亡線,天命軍又可以完成一輪射擊,五百顆子彈,至少可以傷亡百餘騎兵,而且騎兵的數量越少,被射的可能性越大。
剩餘的數十騎兵,必須阻擋在百步之外,一旦被突入戰陣,是蒙古騎兵的天下了,槍手們雖然都備有腰刀,基本是做做樣子,讓他們與騎兵肉搏,根本是以卵擊石。
戰鬥的關鍵,能否在百步外多殺傷蒙古騎兵,以及能否將殘餘的蒙古騎兵阻擋在百步之外,即便蒙古騎兵剩餘數十、近百騎兵,如果讓他們突入進來,亦有可能反敗爲勝。
如果取得慘勝的結果,對天命軍來說,也是不可原諒的,只有乾乾淨淨的大勝,才能威懾蒙古人。
不過,周賓並沒有多少擔心,大都督說了,一旦出現險情,會請出神兵相助,雖然他不知道這個神兵是誰,又藏在何處,但大都督既然說了,神兵一定在左近觀望。
最好依靠自己的力量,將五百蒙古人乾淨利落地射殺!
第五百戶的戰兵,參加過三角城對巴雅爾部的戰鬥、卡當城對麥力幹部的戰鬥,又東征過隴右,固關對曹詔、洪承疇部的戰鬥,他們同樣沒有缺席,是天命軍七大千戶戰鬥經驗最爲豐富的,唯一的不確定,是在野外實戰騎兵。
幸好大都督選擇了有利的地形,因爲距離太短,蒙古騎兵的速度不會太快,對士兵們的心裡震懾不會太大。
“將軍,蒙古人快要進入四百步了!”
周賓凝神聚目,蒙古騎兵的前部,距離四百步的有效射程,只有不到二十步了,他立即拉長聲音,提醒士兵:“預備……射擊……”
“砰……砰……砰……”
前排接近一百七十名槍手,幾乎在同一瞬間扣動了扳機,子彈發出尖銳的呼嘯聲,迎向蒙古騎兵。
蒙古士兵做夢也沒想到,在這麼遠的距離,天命軍會向他們射擊,正當他們要嘲笑天命軍膽小如鼠、只會射擊壯膽的時候,子彈已經向他們撲面而來。
“啪……咚……啊……嘶嚦……”
士兵墜地、戰馬跌倒,受傷的士兵與戰馬,都發出絕望的悲鳴。
傷者和死者,一時難以分清,其實也沒必要去分別,前面的士兵受傷墜地時,後面的騎兵尚在前進,一時躲閃不及,被“馬踏如泥”,血肉混着泥漿,在馬蹄形成一個個“麪糰”……
騎兵的前部一時出現混亂,幾乎停滯不前了,但後面是士兵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變故,正加速前進,人馬相撞,又有不少士兵因此墜馬。
蒙古騎兵在出擊的時候,是不會顧及腳下的,他們目力所及之處,只有前方的的敵人,但天命軍從四百步外開始射擊,令他們十分意外,這纔出現了片刻的混亂。
在這短暫的混亂,天命軍第二排槍手出手了,這一波射擊,騎兵幾乎停滯不前,命率大大提高,接近百人墜馬。
林丹汗親自挑選的騎兵,果然訓練有素,在渡過最初的驚訝、恐慌之後,他們迅速調整隊列,重新形成錐形衝擊陣型。
無論人數多少,無論戰局如何,他們只有一個任務:出擊!
只有出擊,才能刺入天命軍的陣型,將這些孱弱的天命軍步兵斬盡殺絕!
敵人在前方,他們距離勝利只剩下四百步的距離。
蒙古騎兵的速度被清零之後,再次開始提速,但這樣的速度,在天命軍搶手的眼,已經和步兵差不多了,原先的恐懼和緊張情緒,一下子被完全消融了。周賓的手並沒有步槍,他只是默默地在心裡做着記錄:蒙古騎兵從四百步推進至二百步,槍手們射擊了兩輪又兩波,超過一千三百五十顆子彈。
但從二百步推進至一百,天命軍只射出一輪——戰馬已經沒有蒙古士兵了。
蒙古士兵並沒有死透,地還有無數的傷兵,他們都是最後階段墜落馬下的。
戰鬥這結束了?
周賓抑制住心的激動,臉默然沒有任何表情,像是高僧在做着法事。
戰鬥似乎結束了,但他的心,似乎空嘮嘮了,並沒有多少興奮和喜悅,或者根本來不及體味這時的情緒,像一個從未沾過女人邊的處男,從確定洞房時間開始,一直在期待着,等到入了洞房之後,尚未充分體味,一切都結束了。
周賓雖然不是第一次戰鬥,但與遊牧騎兵野外對決,卻是第一次,也許他的期望太高了,結果戰鬥這麼快結束了……
驀地,一名蒙古傷兵踉踉蹌蹌地站起身,向前看了一眼,帶着無限的恨意迴轉身,向着林丹汗的地方奔去。
周賓這才醒悟過來:戰鬥尚未結束!
蒙古騎兵並沒有投降認輸,也沒有死絕。
按照雙方事先的約定,如果一方士兵全部戰死,或是主動投降認輸,戰鬥方纔結束,“全部戰死”,或是“投降認輸”的一方,是本次決鬥的輸方。
既然蒙古傷兵沒有投降認輸,那戰鬥還得繼續。
周賓向停槍等待、滿臉激動的士兵們大喝道:“戰鬥尚未結束,蒙古傷兵猶在,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快,別讓那蒙古士兵跑了……只要跑了一名士兵,決戰都不能算勝利……”
“啊……”槍手們恍然大悟,他們自動開始了點射,數十顆子彈,首先將那逃跑的倒黴蛋撂倒,然後各自尋找新的目標。
也許是興奮過了頭;也許是放鬆之後,身心再難緊張起來;也許是連續射擊之後,身的肌肉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僵硬,總之,射擊的準頭大爲下降,氣得周賓不時地破口大罵。
幸好參加決鬥的蒙古騎兵這麼多,如果再有五百騎兵……他心暗暗吃驚,大都督說得不錯,即便有了步槍,士兵的素質依然是是第一位的。
看來回去之後,還得嚴格操訓!
周賓正在氣頭無處發泄,忽見一名士兵射了戰馬,不禁大怒,他“啪”的一掌過去,“混蛋,射人,誰讓你射馬?這些戰馬現在都是我們的了……”
那士兵情知不對,不敢開言,忙調轉槍口,朝一名蒙古傷兵狠狠扣動了扳機……
擦那河畔,林丹汗與娜木鐘,也是一直盯着決鬥的戰場,當蒙古騎兵開始墜地時,林丹汗緊張得屏住了呼吸,等到他開始大口大口呼吸的時候,馬背已經沒有蒙古的勇士了!
戰鬥這結束了?
林丹汗的腦子一片混沌,他甚至來不及下達任何一個命令,所有的勇士傷亡墜馬了,在他的眼,受傷的士兵與死亡的士兵,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死亡的早晚問題!
娜木鐘的小心臟幾乎升到腔子眼,當最後一名蒙古騎兵墜落的時候,她的心臟猛地一沉,重重砸回胸腔……
按照雙方約定的規則,蒙古人竟然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