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頭各府的小姐們還沒動身,西邊臨河的街道卻已然熱鬧起來。
一處不起眼的小客棧窗邊立着一個一襲青袍的書生,探頭探腦間,身後便有人打趣道:“嚴兄平日裡不顯山露水,最是正經不過,今兒卻是比我們哥幾個還猴急了。可見人不可貌相,古人誠不欺我也!”
話音剛落,就有幾個人鬨笑起來。
被調侃的嚴澄一本正經地說道:“祝兄言重了,裡面太悶,在下不過出來透透氣。”
看嚴澄答得道貌岸然,被稱作祝兄的嘴角噙着一抹諷刺笑道:“嚴兄這話的意思可是指同我等一起索然無趣?”說着,他聲調微提,“嚴兄若是覺得悶,大可離開,我等絕不會攔。”
走?他可花了二兩銀子纔跟這些人搭上夥,眼下自然不能爲了置氣跟錢過不去。嚴澄面上神情變了幾變,終是忍下了這口惡氣,磨蹭着進了屋作了一揖:“各位,在下絕無那種意思。”
“祝兄,看樣子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被這麼一撩撥,祝勇便有幾分不樂意了,陰沉着臉嗤笑道:“可不是麼,我哪裡比得過嚴兄高風亮節。”起身倒了一杯酒,他搖晃着敬給“嚴兄,剛纔是我失禮了,來,敬你一杯。”
嚴澄卻是不樂意喝這一杯酒,推託之家,祝勇便順勢把杯中酒水都倒在了嚴澄身上。一旁的明眼人看了紛紛笑起來,見嚴澄要發作紛紛替祝勇開脫起來,只說祝勇不是故意的。
臉被氣得發青的嚴澄哪裡不知道這些人是故意看自己的熱鬧,誰讓祝勇是這裡面的財主,今天這一桌酒席便是他掏的腰包,他們自然會幫他說話。自己蹭吃蹭喝了幾天,早就被人當破落戶輕視了。
祝勇心底得意,面上卻是一臉愧色,假意幫嚴澄擦了擦,看那團水漬浸開,他纔開口道:“嚴兄快去換換,這溼着衣裳怎麼得了?”說完,他露出一個恍然的神色來,關切道,“嚴兄可是沒有衣裳可換了?要不要我借你一件?放心,你愛穿多久穿多久,反正都是我不要的。”
看戲的衆人又鬨笑起來,笑聲似刺一般紮在了嚴澄胸口。
“你、你……你們!”嚴澄呼吸急促起來,重重地喘了幾口氣,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話來,無奈只得甩袖坐下身。看着胸前的水漬,他鼻頭髮酸,險些哭出聲來。
他不就是鄉下來的,犯得着這般排擠他麼?自己潛心讀書,顧不得家裡的幾口地纔會連身體面衣服都穿不出來,如今這一身還是他入城後在成衣店買的。因着自己的口音,店家生生把一件粗布衣裳給他賣了個高價,待他去店裡鬧時,這件事便被傳開了。
變作笑柄的嚴澄若是縮着腦袋做人便罷了,偏生他行事都要裝個風度門面,這讓人十分看不慣。
看着一張張笑得變了形的面孔,嚴澄忿忿地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想着:等我考取功名後,一定要讓爾等好看!想着想着,嚴澄便眼睛發亮,似乎已經看到這些恥笑自己的人紛紛跪在自己面前求饒的模樣。
想得正入迷,便聽到外面喧譁起來,一人率先衝到窗邊招手喊道:“來了!來了!”
鬧歸鬧,大家終究沒忘記今日的本意,都擠到了小小的窗前,翹首以盼。只見街口出現了一輛馬車,車邊圍着丫鬟婆子,後面跟着一羣護衛,好不威風。踮着腳尖的嚴澄看了重重地嚥了口口水,不禁瞠目結舌:“這便是大家子的風範?”
前面的祝勇聞言撇了撇嘴,說道:“這算什麼,沒見識。”
嚴澄顧不得反駁,只怔怔地看着那輛馬車經過,心也隨着那馬車上掛的穗子晃盪起來。萬衆矚目中,馬車上的佳人終於下了車,由着自家媽媽攙着上了船。行動好似扶風弱柳,好不惹人憐愛。
“這便是陳家嫡長女了。”收起目光,祝勇賣弄道,“這一次聚會便是這位小姐發起的,若非如此,我等還享不到這般眼福,賞這百花齊放之盛景。”
“是啊,聽說這陳小姐還未曾訂過夫家?”有人問道。
祝勇輕笑一聲:“你就別想了,以陳閣老的眼光,定然會挑高門子弟,別說寒門,便是五品以下的官員,人都不見得會正眼相看。”
嚴澄豎着耳朵仔細聽着,在得知陳小姐必然會嫁入名門時怏怏地垂下了腦袋。任人議論的熱火朝天,都提不起興致。
又是一陣喧譁聲過,幾輛馬車絡繹經過,這些名門貴女都擺足了派頭。
香車美人,令人嚮往。
嚴澄更是看得目不轉睛,單單是車外的美婢就讓他心跳加速,更別提這些盛裝打扮的官家小姐,個個都是天仙般的人物,遠遠都能嗅到陣陣香風,惹人心生漣漪。縱使心跳如鼓,嚴澄還是沒有放過祝勇說的每一句話,哪個小姐未訂親,哪家小姐更顯貴,他都聽的一字不差,暗暗記在了心底。
“奇了怪了。”數過馬車的數量,祝勇不禁疑惑地問出聲,“怎麼不見寧安郡主?”別的人到罷了,他今兒來可就是奔着寧安郡主的名頭來的。
旁邊的人跟着附和起來,說道:“聽說寧安郡主秀外慧中,也不知真否?”
聽人說郡主的不是,祝勇翻了個白眼:“那還能有假,如今京都中的閨秀,便是全部加上都比不得郡主的一半。”
“當真有祝兄說的這般出衆?”大家的興致都被提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問起祝勇話來。
祝勇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說道:“口說無憑,見過你們就知道了。”擡眼望去,他心口一跳,說話也結巴起來,“那、那是明陽王府的車隊!”
原本聒噪的衆人在看到金碧輝煌的馬車後,不禁目瞪口呆,一時間原本還熱鬧沸騰的街道安靜下來。大家都忘了說話,只是愣愣地看着街口出現的車隊。
馬蹄落地的聲音清晰地響起,跟在馬車邊的丫鬟婆子低眉斂首,本分而不失氣度。
環繞在馬車邊的護衛更是一身軟甲,氣宇非凡。單是隨從就這般出衆,這寧安郡主定然是不凡的!漸漸地,靜悄悄的街道兩旁因着交頭接耳響起了些聲音,卻不似之前那般再有人揚聲評頭論足,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生怕驚擾了馬車裡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