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臨窗照,鳥兒嘰喳叫,生活很熱鬧。微生子珏眉梢高挑,笑了一聲,促狹道:“醜媳婦兒遲早要見公婆的,君兒又何必遮掩?”
綠眼狼臉上的表情,明擺着是不信她能作畫,把她當成文盲似的,儘管這是事實,君非妾仍覺惱火,目露兇光咆哮道:“遮掩你令堂!遮掩你祖宗!我是要你們驚豔啊驚豔!驚豔懂不?第一眼看見才叫驚豔!統統都給我離遠點,轉過身去!”
夏日小涼風悠悠的吹,吹得微生子珏白衣飄飄,長髮輕揚,宛若天人,他目色溫柔,彎脣道了句:“拭目以待。”晃到屋子另外一頭,站在窗邊賞景去了。
清雪哥兒四個相視一眼,皆皆似笑非笑的,各自找地方坐等。楊聽落嘴角含笑,安靜的立在門口,微生子期跟了過去,撓頭嘀咕道:“我記得的,君兒曾說自己不愛舞文弄墨……”
作畫而已,於君非妾來說,簡直小事一樁嘛,畢竟只要是畫就行,沒人規定質量,況且她覺着自己是抽象派的。
蘸墨揮毫,唰唰唰,數筆下去,以驚人之速完成任務,君非妾想了想,另外在旁邊加了四個字,丟了筆道:“好了,可以圍觀啦。”
衆人皆是一驚:“這麼快?!”
“真正優秀的藝術家,速度都很快。”君非妾退後兩步,雙臂環抱於胸前,一臉的得意。
衆人圍過去一瞧,頓時,齊刷刷從腦門上掉下一排黑線,清雪拿起畫作,滿臉被戲耍之後的悲憤,咋呼道:“仙子呢?仙子呢?君小爺你這畫的什麼玩意?還凌波仙子?!”
君非妾鄙夷道:“不懂欣賞!”
清雪淚流滿面:“那您告訴我,我該如何欣賞?”他期待已久的仙子啊!
君非妾指着三橫兩豎的組合,“這是臨水樓閣。”接下來,指着幾個大小不一,線條斷斷續續的圈圈,“這是湖面波光盪漾。”最後指着一個小黑點,“這是遠處,湖的對岸,仙子在跳脫衣舞。”
清雪:“!!!”
清霜眼皮抽了抽,清淺嘴角抽了抽,清染麪皮抽了抽。
楊聽落着實忍不住,壓低聲音笑了起來。微生子期左手整個塞進了嘴裡,“這樣的畫,我也能作得。”
微生子珏忍了又忍,終於哈哈大笑起來,指着那幾個猶如雞爪刨出的字,道:“君兒的字,獨樹一幟,頗有名家風範,很好,很好。
清染髮揮不恥下問的精神,道:“君小爺,我很好奇,這凌波仙子四字您是如何得出來的?”
君非妾指着圈圈和黑點,解釋道:“波光啊,還有跳舞的仙子,不就是凌波仙子嘍?”
清染當即拜倒:“君小爺高明啊!”
君非妾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崇拜,順便教育點撥道:“藝術這個東西吧,畫技是次要的,意境深遠才最難得!”
清雪:“我是個俗人,只想一睹仙子芳容,可以不玩意境麼?”
君非妾:“我不跟你這俗人同流合污。”
清雪轉了個方向,討好的對某綠眼狼道:“主子文采*,畫技天下無雙,不如……”
某綠眼狼截斷他的話頭,好心提醒道:“我若畫別的女子,有人會吃醋的,到時候,我怕你承受不起怒火襲擊。”
清雪風中凌亂了。他的仙子啊,他的夢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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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三這日黃昏,一行人到了姬州,再往前便是目的地路州。
說也奇怪,除去玄女宮那段,從盛京走來,一路順利得出奇,那些曾要捉拿楊聽落的邪教中人,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見蹤跡。
歇了一宿,翌日清早,衆人一齊下樓吃早餐,各個都神清氣爽,有說有聊,唯獨微生子珏哈欠連連,狀態不佳。
某綠眼狼原本算計着,要在路上與*生米煮成熟飯,哪料得自雲州被微生子期無意攪合了一次之後,君非妾與楊聽落便情投意合如膠似漆難捨難分了,從此他夜夜獨守空*輾轉反側。思及此,不免惆悵。
門口有個小小的人影晃動,在大堂內掃視一週,最後將目光鎖定在窗邊的一桌,偷偷摸摸蹭了過去,抓起一個饅頭就跑。
微生子珏長臂一展,輕易就抓住了那孩童的後領,拎小雞似的拎了回來,“哪家的小孩呀,爲何偷東西?”
是個小男孩,約莫六七歲的模樣,眼瞳明亮,眉目秀氣,生得倒是漂亮可愛,只是身上破爛邋遢,看樣子,像是乞兒。
顧不得被抓會有何後果,小男孩似乎更怕他搶回饅頭,於是拼了命的往嘴裡塞,不消片刻,便吃了個精光,一面喘氣,一面在黑不溜秋的手指上舔了舔。
先是被小男孩啃饅頭的速度驚呆了,而後衆人皆動了惻隱之心,微生子珏怔然,鬆開手,君非妾倒了杯水遞過去,“別噎着。”
小男孩遲疑了一下,接過來咕嚕嚕喝光。
微生子期同情心氾濫,問:“小地弟,你肚子很餓嗎?”
小男孩瞧了衆人一眼,點頭。
“給你吃。”微生子期手裡拿着啃了一半的羊肉包子,正要給小男孩時,想了想,端起面前的一盤餃子遞了過去。
或許是覺得這桌人特別和善,小男孩沒有猶豫,接過盤子狼吞虎嚥。
楊聽落心酸皺眉,輕聲道:“吃慢點,別噎着。”
秋風掃落葉一般,很快吃完,小男孩把盤子還回去,囁嚅道:“哥哥姐姐們,我還餓。”
沒想到他小小個頭,居然能吃這麼多,微生子期愣了愣,問:“小朋友,你很久沒吃東西了嗎?”
小男孩點頭,“嗯。”
乞兒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若是運氣不好,則會生生餓死,幾天沒吃東西也不奇怪。君非妾心生憐憫,拿了兩個大肉包給小男孩,“吃吧。”
微生子期剛還喊餓,這會兒見了小男孩,覺得他實在可憐,幾乎忘了填自己的肚子,“小地弟,你爹孃呢?”
提及父母,小男孩吃東西的動作停了下來,難過道:“他們、他們都不要我了。”
先前還以爲這孩子是父母雙亡,此刻方知他竟是被遺棄的,君非妾吃了一驚,“爲何不要你?家裡特別窮?”
跑堂的店小二打從旁邊經過,退了回來插話道:“幾位客官有所不知,這孩子啊,家裡有些來頭,可一點不窮!”
聽店小二話裡的意思,這孩子家境應該挺殷實的,既如此,爲何被拋棄?難道是患上不治之症?君非妾抓住男孩的手腕把脈檢查,發現他除了營養*和一些輕微創傷之外,身上並無其它不妥,不由想到了晏晚晚家裡的情形,猜測道:“難道是被後孃虐待?”
店小二道:“這娃兒親爹都沒着落呢,哪有後娘。”
微生子珏擡頭道:“你對這孩子的底細似乎很清楚?”
“可不光是我,住在這塊兒的人都知道。”店小二看着小男孩,搖搖頭,同情嘆道:“這孩子的生身母親,是宋家莊宋大小姐,七年前,宋大小姐未婚先孕來着。”
微生子珏愕了一愕,“宋大小姐?”
君非妾奇怪道:“你認識?”
微生子珏道:“有過幾面之緣。”
店小二那雙小眼裡,忽然露出八卦之光,嘿嘿笑道:“據說,這宋大小姐當年與瑾王有過一腿喲,大夥兒茶餘飯後都在猜,這孩子沒準就是龍孫呢?”
清霜喝粥的動作頓住,清雪與清淺撲哧笑了。
君非妾面色未改,心裡卻有點不舒服。
楊聽落眼裡的訝異之色一閃而過,微生子期咦了一聲,正要說什麼,被楊聽落止住。火燒起來了,再往上澆油添柴火,那就益發不可收拾了。
微生子珏俊臉瞬間黑了。
掃了一眼衆人反應,店小二還以爲他們不相信,忙不迭又道:“這話可是有根據的,大概幾個月前吧,盛京裡剛傳出瑾王大婚的消息,宋大小姐便發了瘋,把孩子孩子狠狠打了一頓,然後丟棄了。並且吩咐宋家莊裡的人,不許管孩子的死活,孩子若是回去,就往死裡打!唉,作孽啊!幾位客官你們說說,這孩子要不是瑾王的種,宋大小姐爲何忽然發瘋?”
望着微生子珏,冷笑一聲,不待他言語,君非妾已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和顏悅色道:“小朋友,叫什麼名字呀?”
小男孩眼圈泛紅,哽咽道:“念珏。”
君非妾笑道:“好名字啊。”
“孃親說,珏是兩塊美玉合起來的意思,一塊美玉是我,一塊是爹爹,她希望爹爹能早點實現諾言,回到姬州與我們一家團聚,所以就爲我取名念珏,可是……可是……後來,孃親說爹爹跟別的女人成親了,不要我們了……孃親天天打我……不要我了……”小男孩越說越傷心,眼淚止不住嘩啦啦淌了一臉。
“原本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如今卻要流落街頭,前些天還看見這孩子與兩隻狗搶東西吃呢,可憐啊,真是可憐啊……那位瑾王爺要是知道自己的兒子這樣可憐,不知會作何感想?”店小二感嘆着,彎下身子,對小念珏道:“吃飽了就回狗窩睡覺吧,別擱這兒呆着,你今兒是遇上菩薩心腸的,要嚮往常一樣,你又得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