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可多和戈洛塔尋找愛娃提未果,白跑了十多天冤枉路,輾轉回來。
大老遠,他們就看見一家屋子旁邊燃燒着篝火,篝火之外圍着很多人,依稀可見人頭攢動,手舞足蹈。但由於距離太遠,加之他們處於上風,一時聽不見是否有牛角號聲。
戈洛塔說:“可能是哪家生孩子了,大家跳舞祝賀呢。”
“可能是林柯家的吧。該死的東西!”提可多說,“我們丟掉了兒子,痛苦萬分,他們卻在幸災樂禍,跳舞祝賀,成何體統!”
戈洛塔無語。也無法言語。
提可多接着說:“咦,林柯那女人生得白白淨淨,眼睛也水靈,倒是和維琴科挺般配,我們找機會把她給劫過去,先讓那個蠢貨樂呵樂呵。也好滅一下林柯的囂張氣焰。”
戈洛塔仍然無法言語,應付着說了一句:“咱們的目的是奪來首領位置。不要糟踐女人。”
篝火周圍,雷吉特帶領喜歡跳舞的獵手和人們,在模仿着各種動物的姿勢變化着動作,模仿着各種動物的聲音縱情地呼喊着。
看熱鬧的人們也跟着起鬨,場面別一樣的風趣、特色。
最爲搶眼的是兩位獵手,一個名字叫做莫索夫,一個叫瓦西里。
莫索夫稍微瘦點矮點,模仿着各種動物遇見人類時的動作和神態,形象誇張而且搞笑。
瓦西里體格高大,扮演着一個勇敢的獵手。“動物”和“獵手”不斷地廝打纏鬥,獵手總是在敗下陣來,看不到希望的時候不屈不撓,突然振作,將動物擒拿或者摔趴下。贏得了一陣又一陣的掌聲、喝彩聲和牛角號聲。
烏格和婭莎塔站在一起,高興得指手畫腳,連連鼓掌叫好。
蘭德霍從跳舞的人羣出來,也模仿着各種動物,與莫索夫一起,和獵手“交戰”起來。
獵手做着各種捕獵的動作,時而威風凜凜,一舉將兩隻動物拿下,歡慶勝利。時而奄奄一息,被兩隻動物擊倒,又從失敗中崛起。時而與兩隻動物友好,互相愛撫親暱,共同展望雪域……
兩隻動物仍覺不夠過癮,索性一隻變成猛獸,一隻變成野牛,互相打鬥起來,十多個回合未分勝負。獵手勸架講和, 猛獸和野牛歸於友好,互相擁抱,互相整理衣裳,最後,俯身於獵手面前,叩頭致謝。
在大家的掌聲和喝彩聲中,有一聲更高的“好“聲,分外高亢刺耳。
跳舞的人們頓時站住了腳步,獵手和兩隻動物收勢直立,所有的掌聲、喝彩聲和說話聲戛然而止。頃刻,篝火周圍死一般寂靜 。
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一齊投向了剛纔叫好的人——提可多身上。
提可多見大家因爲他的出現而停止了一切動作和聲音,不禁覺得奇怪而且憤怒。爲什麼?爲什麼人人都可以喊,我只喊了一個字就不行了。難道是大家同情我,還是我不受大家歡迎,在厭惡我,抵制我?
大家驚奇的發現,一向桀驁不馴的提可多,此刻的臉色,從額頭一直紅到了脖子,很快又變成紫色了。
提可多感覺到渾身都不自在,他裝出一副什麼也不明白,滿臉無辜的樣子,先盯着雷吉特,再在人羣裡邊轉着,逐個地盯着,用長矛把柄搗着地面,說:“怎麼了?大家不是玩得很開心嗎?繼續開心呀。怎麼我一來都停下了?我沒說什麼啊。我沒說我兒子跑丟了,我痛苦的時候,不許你們開心啊!
“難道我說一個好字都是錯的嗎?那你們想讓我說什麼呢?說你們一個個都是無情的冷血動物、是混賬嗎?不妨教我一下,看我能不能學會。你們可不能這樣對待我啊,我提可多可是蒼鷹部落赫赫有名的捕獵能手啊。很多人都是吃我捕獲的肉長大的。簡直是忘本忘得忘乎所以了!接着來,盡情地接着來吧。把你們的本事都拿出來,跳翻這個猛獁河谷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提可多憤怒地離去了。人們覺得掃興極了。
婭莎塔滿面尷尬地說:“請大家都別在意,原諒提可多吧。他是因爲找不見愛娃提氣瘋了。“
提可多遠遠的聽見,回了一句:“別聽她瞎說,我好着呢。”
雷吉特沒有受到提可多的影響,說:“林柯,快把孩子抱出來,我要給他開光了。”
一位名叫費朗特沃的老獵手說:“大家原諒提可多吧。失去兒子的心情跟丟了魂是一樣的。”
這是老獵手第一次站出來替提可多說話。也是全部落唯一一個替提可多說話的人。因爲,他在多年前也失去了兒子。
人羣裡沒有人接他的話茬。
林柯抱來孩子,交給雷吉特。雷吉特掀起蒙在孩子臉上的皮子,看了一眼,又重新蓋上,說:“好俊朗的孩子!將來一定是位智勇雙全的好獵手,是蒼鷹部落的希望啊!大家爲他鳴號歡呼吧。”
牛角號聲吹起,掌聲和歡呼聲四起。
雷吉特抱着孩子,嘴裡唸叨着術語,圍繞着篝火反轉了三圈,正轉了三圈。不時地將孩子託在篝火上邊燎一下,又趕快收回來。
開光完畢,大家安靜下來。
雷吉特把孩子交給林柯,說:“偉大的父親,孩子的生命是你們給的,但是,他的軀體,他的思想,他的心是蒼鷹部落的,是猛獁河谷的,是整個雪域的。希望你們善待他,悉心照顧,將他養大成人,讓他成爲一個對蒼鷹部落有用的獵手。”
林柯接過孩子,雙膝跪地,給雷吉特叩首道:“感謝首領仁慈!感謝首領賜福!孩子能在你的光環下成長,是他的鴻福。我代表孩子謝謝你了!”
林柯抱着孩子在掌聲和喝彩聲中站起身來,回了屋子。
烏格眼睛裡閃着淚花對婭莎塔說:“這孩子太幸福了!可憐的阿依達沒有這個美妙時刻啊。”
婭莎塔抹了一把淚水說:“是啊是啊。愛娃提就比她大了幾天。”
兩個人邊說着話,挽着胳膊,去了烏格屋子。
提可多回屋子後,一直不停地把腦袋伸出門外,關注着人羣的動態。他見祈福儀式結束,大家開始散去,便拿起長矛,欲過來單挑雷吉特。已經走出了屋子,心機一動,又將長矛放下,拿起一把小刀,別在後腰的衣裳下邊,向人羣這邊來了。
雷吉特和瓦西里沒有離去,仍站在篝火旁說着話。雷吉特誇讚他們的節目風趣幽默,別出心裁,並吩咐他,抽空和另外兩個人一起,再排練完善一下,將來把它當作祭祀和祈福儀式裡的一個固定節目。
提可多過來了。大老遠就開始宣戰了:“雷吉特,我找你來了!”
雷吉特聽見提可多的怒聲,擡起頭,眼看着提可多向自己走來。
還沒有走遠的幾個人見提可多氣勢洶洶,也都站住想看個究竟。
提可多來到雷吉特跟前,指着雷吉特鼻樑道:“雷吉特,我認你這個首領,你就是首領。我不認你這個首領,你就是個烏龜王八蛋!”
雷吉特知道提可多生氣是因爲白跑了十多天路,沒有找到兒子,心裡憋得慌,想發泄一下,也就沒有把他的話往心裡放,哈哈一笑,說:“提可多,我雷吉特是在你的辱罵聲中長大的,聽了好多年,已經習慣了,時間長了不挨你罵,我還覺着耳朵不舒服呢。今天,你就盡情地罵吧,什麼話刺耳,你就罵什麼。什麼話能解你的氣,你就罵什麼。雷吉特絕不還口,也不臉紅,不往心裡去。”
“別把自己僞裝得像個真的首領一樣。”提可多說,“我今天不單要罵你,還要教訓你。來吧,誰死了也別怨自己命短!”
雷吉特以爲,提可多隻是說說大話,撒氣而已。毫無防備。
提可多撲過來,一把揪住了雷吉特的頭髮(獵手打架通常是不抓頭髮的。因爲,抓頭髮表示對對手不尊重。也表示着要將對手首級拿下。從古到今,頭髮一直是腦袋的別名。),將他摔倒在地上。
雷吉特這才明白,提可多是要來真的,想要他的命。
雷吉特極力反抗,卻怎麼也解不開提可多抓他頭髮的手。
瓦西里和另外幾個人趕快勸架,還未動手,提可多就說:“誰敢阻攔,我滅他全家!“
“我以首領的名義命令,你們都退下。我今天要與提可多做個了斷!“雷吉特發火了。
衆人退去。
提可多將另一隻手卡住雷吉特喉嚨,竭盡全力地扼。
雷吉特頓時呼吸困難,眼前發黑,顧不得解開提可多任意一隻手,本能地雙手在提可多臉上、脖子上一陣亂抓。突然,一隻手抓住了提可多耳朵,雷吉特一用力,將那耳朵扯裂了。
一心要將雷吉特置於死地的提可多咬緊牙關,毫無痛感。
雷吉特見提可多已經喪心病狂,全然失去了理智,連自己的耳朵也不顧了,拼命地抱住提可多,想翻身上來,可是,腳下打滑,根本無法用力。心裡後悔着剛纔不應該讓勸架的人退下。
雷吉特被扼得臉色開始發脹、變青了。他想,這下完蛋了。他甚至想到了象牙彎刀。
提可多見雷吉特已經奄奄一息,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眼前也出現了象牙彎刀的影子。猙獰地笑了起來,壓低聲音對雷吉特說:“首領,放心去見邁阿騰吧,他在雪峁那邊的洞子裡等着你呢。只要我再堅持一會兒,你的舌頭就會吐出來喂狼了。”
雷吉特一下子明白了有一段時間提可多和戈洛塔堅持每天去雪峁的原因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多麼希望現在就去雪峁那邊,找到證據,將提可多大卸八塊,替老首領報仇啊!
旁邊人們看着,一個個屏住了呼吸,心裡爲首領祈禱着,不敢做聲。膽子小一點的,索性轉過頭去,看着遠方。
突然,雷吉特亂抓的手從提可多後腰摸出來了一把小刀,忙將它架在提可多喉嚨,用力挑了一下,又架在原處。
雷吉特手下留情了。他掌握着分寸,沒有往深裡刺,只是挑破了一段皮肉。脖子上的肉多薄啊,刀法稍微不準,就會傷及氣管、血管,要了人命。由此可見,雷吉特的刀法,絕非一般。
鮮血流出來,掉線一般滴在雷吉特臉上。
提可多騰出抓頭髮的手奪刀。
雷吉特一晃,又劃破了提可多脖子。
提可多見自己鮮血直流,擔心血流多了,自己昏厥過去,讓雷吉特撿了便宜。一隻手無法奪來小刀,便想着儘快奪來小刀,結束掉雷吉特性命,趕快醫治傷口。便放開扼住喉嚨的手,兩隻手一起奪刀。
就在這時,雷吉特腰、肩、腿同時發力,側起身子,翻身上去,把提可多壓在下邊,將小刀貼在他的脖子。
雷吉特恢復了呼吸,眼前不再發黑,他乾咳了幾下,說:“別再動,我饒你不死。”
提可多見自己的大勢已去,放下雙手,展開臂膀,閉上眼睛,將腦袋一歪,不吭不哈,死狼一樣躺在那裡,隨便雷吉特處置。
雷吉特站起來,對瓦西里說:“快,快拿黑草過來,給提可多止血。”
雷吉特邊給提可多擦血,心想,他這次沒有殺掉提可多,一定會感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