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小A想要阻止母親。
然而,當他終於有勇氣看向母親血流不止的肚子時才發現,那裡早就被母親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
母親拿着刀子,插入傷口,繼續往下剌着,傷口越剌越大。
動作粗暴,看着生疼。
沈然不忍直視,有點反胃。
陸城看出他的異樣,向前,靠近他一步問:“還好嗎?”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陸城也看出來了。
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正是這個“夢境”的關鍵。這也是沈然堅持留下來,到現在還沒有離開的原因。
小A的母親剌開了她的肚子。
這不禁讓他聯想起受害人的屍體,被掏空的腹部。
難道接下來……
沈然撐到現在不容易,爲了要找出破案的真正關鍵,他在硬撐。
既然我來了,他就不用逞強了。陸城想着,如果沈然現在倒下,他也會接着他。
“沒事。”沈然搖搖頭,伸手扶着陸城的手臂緩了緩。
他要看下去,而且要仔細地看,不錯漏任何細節。
陸城沒有阻止他。
他發現在這件事上,沈然的認真程度可能遠遠超過他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這裡面有他在乎的東西,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麼。
陸城心裡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他有點佩服這個並不壯碩的男人,他很少能見到這樣的人,就是在他的那羣同事當中,也很少有人給他這種感覺。
他願意站在沈然的身邊,只要他需要。
小A母親已經將腹部從中間整個剖開。
這個過程絕非常人所能承受,她卻只抱怨了一句:“我該拿那把剪刀的。”
說完這句,她就開始用手從裡往外不停掏着,看樣子,要把裡面掏空。
小A早就看傻了。
“媽媽,你在幹什麼!”
母親卻仍舊保持冷靜,氣息平穩地說道:“你父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變了,他總說外面光線太亮,每天在窗戶上釘上一塊木板,越釘越多,現在已經透不進多少陽光了。
我已經猜到他會把門鎖上了。
現在,這是整間房子唯一的窗戶,也是唯一與外界相連的口子了。
如果你們能把木板都撬開,或許就能逃出去。
如果來不及……孩子,你還可以躲進媽媽的肚子裡。
你是從這裡出去的,現在也可以回到這裡。
不要怕進不來,你的身體會自動貼合肚子的大小,你可以被完全地包裹進我身體裡。
我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會掩蓋掉你的氣味。
就算他們進屋也不會發現你,就算他們吃了我,也不會吃你,他們不喜歡吃人的肚子。
你可以一直躲在這裡,直到你找到出去的辦法,直到你想出去爲止。
媽媽是你永遠的庇護。”
母親伸出沾滿鮮血的雙手,想要最後再擁抱一次自己的孩子。
小A撲進母親的懷中。
看樣子,他已經接受了母親爲他安排的庇護所。
他漸漸埋首於母親的胸口,再移到胸口的下方,胸腹交界之處,最後到腹部。
眼看他的頭,就要鑽入母親的腹部。
走廊上隱約響起了由遠及近腳步聲。
小A的母親說得沒錯,要逃生恐怕來不及了,母親在看清形勢以後,把自己的身體做成了一個堡壘,給孩子留下一線生機,不可謂不明智,不偉大。
只是母親並不知道大門已經被人打破了,如果她知道的話,不知道還會不會做出這個舉動和選擇。沈然和陸城的出現並沒有改變這個夢境的結局。
因爲這纔是小A真實的內心吧。
沒錯,應該不會再有轉圜了,這裡就要結束了。
沈然突然意識到了這點,他讓陸城快朝窗戶外看看,看看房子的外面是什麼情況。
既然有些微的光線從窗戶上的縫隙裡透進來,那就說明天快亮了。
這個時候外面已經不是一片漆黑。
眼看小A就要將頭埋入母親的腹中,沈然在他背後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小A轉頭看着他。
“孫慧。”
沈然的預感是準確的。
問完這個問題,沈然和陸城都雙雙感覺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象,又回到了審訊室裡。
陸城就坐在沈然的身邊,睜眼時,他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彼此。
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這是陸城內心的真實感受。這是他第一次進行這樣的操作,他還有些沒緩過勁來,像是闖入一個真實的平行世界,驚心動魄,仿若隔世。
他不禁懷疑,剛纔經歷的那些是真的嗎?
但是看着眼前的沈然,他知道至少眼前的人是真的。
和他一起經歷這個幻境的人是真的,他跟着自己,好好回來了,真好。
沈然應該不是第一次進行這種實驗了。
他不知道沈然在想什麼。
只見沈然直直地看着他,什麼也沒說。
“沈然?”陸城輕輕叫他名字。
沈然聽到後卻又閉上了眼睛。
陸城忙坐直身子,伸出兩隻手指放在沈然的鼻子下面。
還好,有氣息。
大概是他太累了,剛醒來,又昏睡了過去。
這時候,許光遠和胖子也發現他們已經醒來。
許光遠將陸城身上連接的線路摘下,細長晶瑩的高分子材料線路粘連着陸城,沈然,還有嫌疑人的太陽穴,所有的線路最後都匯聚到那個用黑箱子包裹的儀器上。
“通知醫院。”簡單的一句話,胖子就得了指令,執行去了。
許光遠把儀器全都收好,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讓他回家休息一兩天就會恢復,我可以開車送他。”
陸城卻沒有同意:“那是以前,還是讓他去醫院看看吧。您也別麻煩了,今天真是佔用了你不少時間,回頭我請你吃飯。”
陸城沒有和他再多商量,他下了決定的事,就不容商榷。
現在沈然昏睡着,許光遠也沒有更多理由堅持自己的想法,於是作罷。
“好吧,等他醒了也告訴我一聲。”許光遠最後又瞥了一眼沈然才離開。
陸城說是把沈然放醫院裡讓醫生照看,他自己卻也沒有離開醫院。
他就坐在沈然的病牀邊,醫生過來對他說家屬可以回去了,明天再來就行。
陸城嘴上答應着,人卻沒走。
他讓胖子給他訂了份外賣,就在病房裡簡單吃了點。
同時遠程指揮手下繼續幹活兒,一刻也沒有懈怠。
就像許光遠說的那樣,沈然就是體力透支了,恢復體力就可。
醫生給他吊了葡萄糖和鹽水,另外給他身上貼個心率檢測儀,隨時監控他的狀態。
不過陸城並不覺得帶他來醫院是多此一舉。
他總覺得自己有點責任,他不放心,交給誰都不放心,他要看着沈然醒來。
那段夢境的歸屬者是孫慧,也就是李偉明的那個女友,而不是李偉明本人,這點已經明確了。
這點倒不是最後沈然詢問小A的名字才知道的。
事實上,沈然到進入意識連接狀態一段時間以後,他的手就一直放在孫慧的手上。沒有再與李偉明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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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明沈然在進行了簡短的判斷以後,他就選擇了與孫慧的意識深度連接。這應該與沈然的專業經驗有關,陸城並不瞭解。陸城與沈然連接的時候,沈然就已經做好了選擇。
只是最後陸城聽到小A說出自己姓名時,還是感覺出乎預料。
因爲孫慧是外地人,她在本地甚至沒有固定的住所。而李偉明在申市已經居住多年,他更有條件和理由作案。
況且,孫慧還是一個女人。
這點的確是陸城事前沒有想到的。
從孫慧潛意識裡呈現的那些內容來看,她有重大嫌疑。
可她爲什麼要謀害那兩個女人呢?
這一下子,關於兇手作案動機的推測全都要推倒重來了。
她潛意識中的那個屋子,還有那些古怪的人,又代表了什麼呢?
這個問題,或許只有等沈然醒來才能夠解答。
陸城想起在他們甦醒之前,沈然讓他去看窗戶外面。
他的確這麼做了。
那個地方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去過,但感覺有點熟悉。
現在他有足夠的時間,閉上眼睛,好好回想
那裡有一條湍急的河流,周圍還有山和樹林。一片安靜的世外之景。
看來那座房子不是建在農村,就是在城郊。
房子的風格倒是也契合。
以前陸城工作還不太忙的時候,偶爾在週末的時間就喜歡到城郊去爬山,還非得拉上同事和下屬,美其名曰團建。
胖子多次企圖請假未遂,從此對這類毫不休閒的休閒活動產生了深惡痛絕的牴觸情緒。
少了下屬的服從,陸城便發現這項團建活動很難再拉到志趣相投的同好。
他這個團建組織者也漸漸無人搭理。
現在回想起來,除了那幾次登山,他去過城郊,還有什麼時候去過山裡嗎?
那個地段,那條河流……
陸城想到了什麼。
他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地圖,接着撥通胖子的號碼。
“胖子,你還在查沿河的監控嗎?我給你描述一個地方,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應該在河流上游,申城城郊風坪區附近……”陸城把自己記憶中的特點都給他描繪了一遍,“最好還要看看周圍有沒有農村的自建房,那裡應該沒有安裝監控,給我拍幾張照片來。”
過了一會兒,他又打了一個電話給小美:“再查一查孫慧的身份信息,看一下她和那兩個受害人有沒有關係。”
交代完這些已經是夜裡十點。
或許是白天精神活動太過活躍,縱使陸城平日精力充沛,終於也抵不過睏意,趴在沈然身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