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喜縣,路途遙遠,曉行夜宿,一路無事。
最終,我們來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
當我們一路跋涉,來到了這個我大哥要就職的地方,才真正明白了爲什麼此地要叫喜縣……這是一個讓人喜極而泣,最終只能讓你傻笑的地方。
此時,我們所有人才真正傻了眼兒,因爲我們對之前的預想還是太過樂觀了。
如果說我大哥馬上就要做縣長還真是太擡舉了他一些,因爲他要待得這個地方最多隻能算是個招待所,這麼說來,我大哥的職位撐死也就是一個招待所所長。
下面我再對我們今後所要居住的環境做一下沉痛的介紹。
喜縣的整體概貌僅僅需要八個字就可以概括了……惡水窮山、四野荊棘。更可怕的是,這個地方方圓數裡之內了無生機,都是無人區,總之一句話,這裡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這還算是好的,因爲,不久之後,我們還會遇到一個更爲嚴重的問題,那就是縣衙。
當我們一行人撥開眼前的荒草和樹藤,終於找到了辦公的縣衙,我大哥拿出詔書和印璽,準備接任縣長職位的時候,我們只看到了一個佝僂、乾癟、孱弱不堪的糟老頭兒,我們都非常奇怪,於是我大哥開始發問:
“這個地方是喜縣嗎?”
“稟韓大人,您來對地兒了,這裡的確就是喜縣。”
“那這裡的縣長哪裡瀟灑去了?”
“大人,他沒有瀟灑,他就站在您的面前,老朽就是這裡的,咳咳,縣長。”
“那衙役們呢?”
“也是老朽。”
“其他的人呢?”
“其他人就沒有了,只有我而已。”
我大哥開始急了:“怎麼會只有你呢?按照朝廷的律法規定,這裡是應該有衙役的!”
這個老頭兒兩手一攤:“稟韓大人,按規定這裡應該是有的,可是這裡的確沒有啊。”
我們一行人看着眼前這個一臉無辜的枯朽老頭兒,終於無可奈何的一齊癱坐在了地上。
說實話,我們想到過慘的,但沒想到會這麼慘。
不過,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啊,這個老頭和我大哥交接完手續走後沒多久,便又返了回來,然後又對我們說:“對了,韓大人,假如你在這裡碰到了漢人,您可千萬要小心些!”
“爲什麼?”
“你老想啊,這個地方這麼險惡偏遠,除了流竄犯,或者是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誰還會吃飽了撐的跑這麼個地兒啊!”
“那,這個地方的苗人呢?”
“哦,這個嘛,你老就不用操心了,他們除了時不時會鬧個事兒,打個羣架,燒個房子什麼的,其餘的時間他們是不會來打擾韓大人的,他們的問題大體上都是會內部解決的。”
“嗯,這是爲什麼?”
“因爲他們根本不曉得漢語啊!”
我們都快要暈過去了,我們現在終於明白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一個怎麼樣的局面了。
這一下,老頭兒真的要走了,不過,他在臨走前留下了一句十分溫暖我們內心的話:“那麼,韓大人老夫就要走了,您老多多保重,如果不幸出了什麼事,您老記得找個人來通知我一聲,老夫會盡量想辦法給韓大人家裡報信的。”
好吧,韓縣長,哦不,是所長,這就是咱們現在的處境,沒有官服,沒有下屬,也不知道有沒有編制,這也就罷了,居然連個辦
公場所都沒有啊,更嚴重的是,身爲縣令,連個師爺都沒有,更不敢指望配個翻譯了,這裡的人全都聽不懂咱說的話,能聽懂咱說話的人又都不是什麼好人。
皇室之後,戰場殺敵,本該前途光明的韓羽,終於帶着我們一起落到了他人生的最低谷,大哥混成了這麼個慘樣,我們做小弟的心裡也徹底涼了,所有曾經幻想過的美夢與富貴這下都算破滅了,現在他帶領我們面對的是一個人生的關口,至於能不能闖關成功,幹掉大BOSS,我們所有人都真是心裡沒底兒。
堅持,還是退卻?這是一個關乎生存的選擇題。
我大哥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做出了他的選擇。
他咬了咬牙,往手心上吐了兩口唾沫,擼起了袖子,轉身給了我們一個堅強的微笑:“還愣着幹什麼,趁天沒黑,趕緊幹活兒吧。”
之後的事情,就比較簡單了,我和三弟以及跟着我們來的那二十個隨從,在我大哥的帶領下開始尋找木材和石頭,要想長久的在這裡住下去,必須先得修一所房子,然後要用心去創造我們的家園。
修完房子之後,大哥又帶着我們深入深山老林,在胳膊和腿上劃出了許多小口子之後,我們終於找到了本地的苗人,我們一起輪番上陣,耐心的手舞足蹈、轉腰扭臀,用我們能想到的各種肢體語言一遍又一遍的跟他們解釋,終於得到了他們的認同,讓他們都搬出樹林,住到我們的周圍,然後我大哥還很新潮的開了個小書院,開始教這幫未開化的蠻人讀書寫字,給他們講述世界的道理和美好。
我負責教這幫體魄精壯的苗人一些粗淺的功夫,我三弟負責叫他們如何把野豬馴養成家豬,然後養肥了宰掉吃肉。
當跟着我們前來的那二十個隨從悶悶不樂、想念家鄉月亮的時候,我大哥就會主動去找他們談天,聊理想,聊愛情,開導他們的心靈,分擔他們的工作。
我大哥用他自己的實際行動做出了他自己的選擇。
我記得我的一位語文老師曾經讓我背誦過一段《論語》,並且告訴我,作爲一個男人,你有責任去這樣做: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爲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我記得當時考試,我沒能默寫出這段話,實在有愧老師對我的栽培,今天,我背下來了,並且相信這段話不是扯淡,因爲我已經看到一個人這樣做了。
就這樣,在不經意間,有一股暖流已經開始在我們每個人的心底慢慢流淌,我們重新在這個蠻荒之地看到了陽光。
因爲,我們相信,無論身處多麼絕望的境地,只要永不放棄,永遠保持樂觀,笑着去面對生活,能在艱苦中品咂出樂趣,我們的人生就會有希望,這希望就像火苗一樣,在狂風中搖曳過後,會燃燒的更加之旺!
面對所有的困難和艱苦,仍然可以做到堅定前進,永不退卻,並且可以泰然處置的人,纔有能力成就大業,纔有資格被人尊敬,才配得上我們心甘情願的叫他一聲……大哥。
這個大哥的含義不僅是年長,還有擔當,還要有身先士卒的敢拼、敢闖,有福同享,有難我當,這樣的人,我們會叫他大哥。
韓羽,已經具備了這樣的資格。
這個曾經鳥不拉屎的地方,因爲我們的到來,鳥兒們不再便秘了,並且還搭起了窩兒,下起了蛋,真是一片大好。
在這裡一年,我大哥以我們不敢想象的毅力,做出了他的業績,具體說來,業績有了,但我們依然很窮,因爲
我們從來不盤剝這裡的居民,並且還倒貼了不少,我們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雖然很簡單,只有四個字……民皆感化!
我們知道這四個字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因爲他是無價的,特別是在朝政昏庸,天下將亂之際,它將變得更加可貴,因爲,我們都知道,這四個字,還有另外一個更加簡單的名字……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很老套,很庸俗的道理,也許你不願聽,但我在這裡還是要說出來,因爲,真理是永遠不會褪色的,無論在何時,這樣的話總是簡單的,金光煥然的,但也是最難做到的。
道理扯完了,再說一說我們三兄弟之間的感情。
我大哥現在好歹是當官兒的了,雖說挺寒磣,但也是今非昔比了,跟我們這種平頭老百姓已不能同日而語了,雖然他不說,但我們心裡都有數,以後不能勾肩搭背了,也不能在他面前不分大小滿嘴跑火車了。
大哥說:“混球,你們想多了,情同手足,至死不休!”
於是,我們仍然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在同一張被窩兒裡廝混,我們不是基友,是真正的兄弟。
如果碰上大哥接待客人,或者辦公講學,我和我三弟就做他的保鏢,站立在他身後,終日不倦。
在別的官員眼裡,我大哥這官兒當的也許還不如百姓,但我們自己卻很充實,比起打打殺殺,我們覺得這也算是好日子了,但就是這樣的好日子,我們也要過到頭兒了。
我們在這個地方開了一年荒之後,朝廷終於又想起我們了,朝廷降下一道詔書說:只要是有軍功的人,卻做了文官,就要把你開除公職,因爲這樣的人就應該在戰場上賣命,不能躲在縣衙裡享清福。
這是什麼規定?我大哥十分憂慮,因爲如果按照這樣的標準,他這開荒縣令也屬於被開除的範圍。
我們在焦慮中等待,想着省長應該不會來我們這裡吧,他老人家身體那麼嬌貴,怎麼會來這麼艱苦的地方呢,所以,我大哥的烏紗還是能保得住的,不過,這只是我們的異想天開。
因爲,省長大人還是出現了。
這位省長是很威風八面的,沒有坐轎子,不過幸好他沒坐,我們這地兒轎子是擡不進來的,他老人家是腆着大肚子騎着馬來到我們這裡的,準確的說,應該是牽着馬,因爲這裡地形特殊,荊棘叢生,枝藤交錯,想優哉遊哉的坐在高頭大馬上,很明顯,是不靠譜兒的。
當我們出來迎接這位一省大員時,看到這位老兄臉上、胳膊上遍佈着細長縱橫的血口子,我們有理由相信,省長大人一路上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省長見到我們之後,第一件事是立刻翻身上馬,一路上都牽着了,現在好歹也得騎一會兒,起碼可以顯得高猛威嚴,挽回點兒早就丟在路上的尊嚴。
我們三人俯身施禮,說了些大人辛苦,旅途勞頓,趕快下馬進屋裡喝杯熱茶暖和暖和,由於省長大人剛上馬,立刻再跳下來未免顯得很愚蠢,所以,面對我們的邀請,他只是吹鬍子瞪眼,一肚子惡氣想要撒出來,但目前又沒有什麼好的理由,所以也不好發作,只是輕蔑的擡起鞭子揮了揮算是回答。
我和我三弟的火兒又摟不住了,心裡罵道;“你個死胖子,臭牛逼個毛兒啊,也不看看來到什麼地方了,你還膽子挺大,連個手下也不帶,就敢擺個臭架子耀武揚威的耍官威!”
我和三弟均不悅,三弟尤爲不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