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看完了《妾魂入鏡》。
合上書本時,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十點。窗外夜色茫茫,月光淒冷。
她拿着厚厚的一本書,走向角落的梳妝檯。
黑色檀木製成的抽屜和桌面,泛着冰冷的光芒,黑木上雕刻着古樸的花紋,層層疊疊,幽深繁複,桌子的頂端,一面橢圓形的銅鏡鑲嵌其中。
放眼望去,隱隱能看見裡面有什麼東西在浮動。
她站了一會兒,周身便被一股陰冷的氣息環繞,漸漸的,黑色的氣體愈來愈濃重,似有一股引力,在拉扯着她、驅趕着她貼近鏡面。
白袖立刻退後幾步,那氣體便慢慢分散,變作一雙妖嬈嫵媚的手,追逐着她。
當白袖點燃手中的火柴時,那黑色的煙霧受到驚嚇般的瞬間消失。
然後,她看到那面銅鏡裡,露出一個陰沉的臉,尖刻的,煞白的臉。她的長髮在狂飛亂舞,張着血盆大口,無聲地吶喊,好像要不顧一切地衝出鏡外。
屋內靜謐極了,只聽聞梳妝檯一下又一下的搖晃聲。
白袖盯着它許久,而後勾起一個冰冷的笑。
拿出事先備好的火油,揚手潑到妝臺上,連着那面銅鏡,都沾滿了溼漉漉的火油。
她看到鏡裡的女人驚恐萬狀的臉。
以前,怎麼就沒想到用火燒掉這個鬼氣森森的梳妝檯呢?以至於留它至今,在每月十五擔心受怕。
她記得小時候命下人把鏡面打破,可打破之後,那些碎裂的鏡片,詭異地、自動拼湊起來,最後恢復圓滿。
白府不知請了多少道士,都驅趕不了鏡裡的鬼魂,於是就這麼被鬼纏身,就連她從蘇州嫁到上海,妝臺鏡裡的女人還不放過她,半夜出現在她的臥室裡。
今天看完了《妾魂入鏡》,裡面有個情節,便是火燒梳妝檯。
鏡子原屬陰物,容易招鬼,而那些髒東西就依附其中。
倘若在十五夜之前,放火燒了整個梳妝檯,它們便沒有了依附,那時就會被熊熊烈火燒得魂飛魄散。
今晚,白袖動手了。
後天就是農曆十五。她必須趁着在那之前燒燬它,否則十五夜一到,鬼魂不受束縛,將破鏡而出。
白袖潑完了火油,便點了火,眼看火舌從桌角開始燃燒,漸漸逼到鏡面……
這時,“嘭”的一聲巨響,震得人的耳朵一陣發疼。
她慌忙轉頭,就見房門被人猛力踢開,顧斐然驚怒的面容倏然映入眼簾。
“你在幹什麼!”他大喝。
可惜火苗已經點燃,烈焰席捲着整個木製的梳妝檯,噼裡啪啦地,燒得歡快。
“白——袖!”他咬牙切齒,睚眥欲裂,氣紅了眼。素來不動聲色的儒雅面容,在憤怒之下,扭曲了。
“斐然……”她走上前,張口,想解釋,卻沒料到,她剛走到他身邊,就猝不及防地、承受了他一巴掌!
他的胸口起伏着。
不再看她一眼,脫了外衣便去撲火。
“救我……救我,顧郎,我要死了,顧郎……”
一個焦急的、帶着哭腔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
“秀秀不要怕,我就是拼盡力氣也要救你!”
顧斐然撲打着火,不一會兒,他咖啡色的襯衫,便攤上了黑灰。
好在火勢不大,桌底下的火全滅了,此時正冒着煙氣。
他鬆了口氣,迅速進入廁所,用塑料桶子打了水,潑向妝臺。
“嗞”地一聲,滾滾熱氣瞬間消散,房間恢復清涼。
顧斐然累得癱坐在地上,喘着氣。
輕盈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
顧斐然擡頭,臉頰一痛,生生捱了一個耳光。
“袖袖……”怔怔地喊出她的名字,其他話,便再也說不出來。
多可笑,他剛纔打她的時候,沒想過後果。這時被她回敬一掌,才如夢初醒般地意識到,方纔他做了什麼驚駭的事。
他心中隱瞞的秘密,終究遮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