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太是陸老太太的孃家侄媳婦, 膝下二子一女, 其長子高琛,是北昌府有名的少年英才。今年秀才試,俊哥兒叫囂着必得案首呢,結果,俊哥兒只得第二, 案首卻是叫人家高公子得了。高公子年紀較陸大姑娘稍長一些,論年紀, 倒也般配。只是, 高家近年來有些沒落了,陸家家境尚可, 故而高太太時常過來, 陸老太太瞧着孃家侄孫有出息, 心裡自然喜歡,也樂得幫襯一二。
三姑娘不曉得高陸兩家有無做親之意, 但,陸三太太對高太太極外親切是真的, 就是如陸三太太過日子這般精道之人, 竟捨得在高琛生辰之際, 特意自繡紡尋了上等料子, 要親手給高琛縫製衣衫。
這些事, 三姑娘之所以知道,倒不是她特意打聽的,而是陸三太太託三姑娘幫忙尋衣料子時無意間說起的, 更甭提陸三太太提起高琛的口氣,那真是,比女婿還女婿。
三姑娘每慮至此,就忍不住泄氣,覺着自家兒子沒戲了。
三姑娘還拉着何子衿同她分析,何子衿想了想,道,“三姐姐不必急,要是陸三太太真有把握,就不是給高家公子縫衣衫了。陸大姑娘眼瞅着就及笄了,高太太倘有此心,怎不提及兩家親事?姑舅做親,正是親上加親呢。要依我說,陸三太太是有意高家公子,高太太不一定相得中陸大姑娘。”
三姑娘道,“這怎麼會?我聽說,高家已是落魄的了,聽說,那高老爺除了花錢什麼都不會的人,高家已無甚家產,家中就剩百畝薄田支撐,就是高家兩個孩子唸書,都是陸家資助。”三姑娘覺着,如高家這種情況,能娶到陸大姑娘已是福氣,如何還能不樂意?
何子衿微微笑着,並不與三姑娘分說此事,只是道,“三姐姐你只管冷眼看我猜的對是不對。”又給三姑娘出主意,“既然陸三太太對高家這般殷勤,三姐姐你索性就避避閒,省得陸三太太煩惱。雖說陸三太太是想給高公子做衣裳,可她也是在帝都府呆了大半輩子的人,家裡過日子節省,也不見得就沒幾件好料子,這特意尋姐姐你找料子,說不得就是給咱們個暗示呢。”縱三姑娘相中了陸大姑娘,何子衿覺着,三姑娘是正當正分的爲重陽相看媳婦,陸大姑娘雖好,可胡家也不是上趕着的。先時讓陸三太太把田莊的糧食賣到糧莊去,已是給了陸家不少便利,如今全不必事事順着陸家,省得陸家小看了胡家。
三姑娘與何子衿自幼一道長大,她一聽便明白了子衿妹妹的意思,三姑娘點頭,“成,那這次的衣料錢,我就按原價收。”
“原也該如此,大家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
三姑娘說是按原價收,到底把零頭給陸三太太抹了,不過,依陸三太太的精明,看到賬單也隱隱明白了些什麼。陸三太太並沒有不滿,反是覺着安心,她明白鬍太太大約是看中自家大閨女了,只是,如三姑娘所想那般,陸三太太相中的卻是高家侄子。在陸三太太看來,高琛少年英才,雖家境略有些不如自家,但只要孩子有本事,肯唸書上進,還怕沒有前程麼。至於胡家,家境的確比高家好上許多,只是,胡家長子她也着人打聽過,聽說學裡都曉得的,最不愛念書的人。兩相對比,陸三太太自然更樂得高家侄子來做女婿。只是,先時已得了胡家好處,陸三太太礙於情面,何況胡太太頗是委婉,許多話並未明說,她也只有裝個糊塗。如今胡太太知難而退,很是讓陸三太太鬆了口氣。
陸三太太痛快的付了衣料子的錢,還打賞了過來送料子的管事媳婦小麥,待小麥回家將事細緻的同三姑娘一說,三姑娘便心中有數了。
三姑娘與何子衿道,“我看陸三太太是真的沒相中咱們重陽。”雖則三姑娘經常教訓重陽,覺着重陽不好生唸書,不上進,可自家孩子給別人家嫌棄,三姑娘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就是看陸三太太也沒以往順眼了,深覺陸三太太沒眼光!那高琛,不就是會念書麼!當然,三姑娘是不承認她這想頭兒裡有多少酸味兒的。自家兒子,長相自不必說,濃眉大眼的俊小夥兒,也很知道賺銀子養家,還很照顧弟妹,孝順父母,是的,自從重陽自己做了東家,私下孝敬他娘好幾樣小首飾了,雖多不怎麼值錢金丁香、金戒子之類,可那不是重陽的書鋪子還沒咋盈利麼,主要是說孩子這片心。重陽非但私下孝敬他娘首飾,還時不時的給曾外祖母何老孃買北昌府太平齋的糕點,送阿曦妹妹頭花,給弟弟們買玩具啥的,總之,重陽特會照顧人的。何況,孩子從來是自家的好,故而,在三姑娘心裡,重陽絕對是除了不會念書,幾乎沒啥缺點的好孩子了。這樣的好孩子,自己的親兒子,竟給人嫌棄了!
三姑娘心裡如何能歡喜的起來。
只是,三姑娘也明白,自來一家有女百家求。人陸家姑娘也是好姑娘,嫁人是姑娘家一輩子的大事,相當於二次投胎,焉能不慎重?自家是沒閨女,要自家有閨女,比陸家還得慎重呢。
三姑娘調節了下心理,就打算另給重□□色別家女孩兒了。自家兒子又不差,除了不大會念書,也是同齡人中排中上的。再者,北昌府也不只他陸家有閨女。
三姑娘這都準備給兒子另覓佳偶,不想,重陽不曉得是不是趕巧還是怎麼着,他竟然通過阿曄搭上了陸太爺陸老翰林的線。是這樣的,陸老翰林不是在官學裡當書法先生麼,重陽讀書不大成,生意上卻頗有天分,一點就通的人。如今他書鋪子生意轉好,重陽已得商事三味,他琢磨着,請陸老翰林寫本書法練習的書。重陽是這麼想的,他做這事兒,不是爲了賺多少銀子,當真是爲了北昌府官學裡的同窗們。重陽與陸老翰林道,“我也讀了幾年書,雖不是這塊料,因學裡先生們教導,家裡也有兄弟們在念書,再有長輩指點,也有些小見識。我想着,都說字如其人,這字啊,就是文章的第一張臉。誒,我不會說話,這話,有點兒粗。可先生您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聽我叔外祖說,咱們北昌府,年年春闈人數都是倒數,不爲別個,學裡這些同窗們,以後倘有造化都是能去春闈一搏的。這字上的學問,您是這個!”說着翹起大拇指,重陽道,“您比我們都懂這春闈上字體的竅門,要是您能寫本書,授與其他學子,豈不是功德一件?以後,咱們北昌府的學子們,都得感謝您呢”
重陽又說了,“這書,您寫了,我也不用來賺銀子,我擺我鋪子裡,要是家裡寬裕的,只管來買。要是有家境貧寒的同窗,我提供紙筆,他抄兩本,留一本與我,另一本就算是他的,豈不好?”
重陽的確是會做生意,也可以說,會做人。他這事兒,就很得陸老翰林滿意,於是,陸老翰林滿意之下,並未直接應承重陽央他寫書的事兒,而是考較起重陽的學問來。直把重陽考較的額角冒汗,陸老翰林道,“看你腦筋頗是靈活,如何唸書上這般不通?”
重陽道,“說來我家裡祖父也是做過官的,我自六歲就念書,也不是沒有用過功,奈何不是這塊材料,那字在書上,我總是記不得。我家裡兩個弟弟都極聰明的,他們都是過目不忘的,阿曄先生已認得,大寶唸書,比阿曄還行呢。” 很是爲陸老翰林推薦他家兩個弟弟。
陸老翰林看重陽一派赤誠,全無私心,對他心性很是喜歡。況,他老人家已是這把年紀,也沒什麼看不透的了,並不就以會不會念書來品度人品,陸老翰林倒很喜歡重陽,答應了他寫書之事,還要把重陽帶來的禮物退給他。重陽哪裡肯收,再三謝過陸老翰林,心下很是歡喜。
重陽一向很會搞人際交情,何況,他也很喜歡跟陸老翰林這有學識,有眼光的長者來往,就時不時的過來送些點心筆墨的過來,順帶催稿。
因着他年紀不大,一來二去的,與陸老太太也熟和了。
重陽這一手,真個叫他爹孃目瞪口呆,三姑娘私下都與丈夫絮叨,“你說,是不是咱重陽就看上陸大姑娘了?”她都打算放棄了,兒子突然這般殷勤起來,這可如何是好?
胡文想了想,搖頭,“那不至於,重陽這孩子,素無心事的,有什麼事都會說出來,倘他真有此意,沒有不與咱們商量的理。他這會兒正催着陸老翰林給他寫書呢。”
三姑娘笑,“不是我說,咱重陽雖唸書不大有靈性,品性是一等一的,你看,陸老翰林這樣有學問的都喜歡咱們重陽。”
兒子招人待見,胡文自然也歡喜,笑道,“隨他去吧,孩子一轉眼就大了,與陸老翰林這樣的長者多來往,於他沒有害處。”
“是啊。”就是陸家不肯與她家做親,三姑娘心下那絲小別扭也釋然了,只要兒子的好處叫人看得見,三姑娘就高興。
三姑娘這眼瞅着就對陸家死心了,就是陸大姑娘的及笄禮,也不過是與何子衿一般,送了份不薄不厚的及笄禮,卻不想,她這裡冷了,陸三太太對三姑娘似乎倒是熱絡了起來。
三姑娘一下子就有些懵了,這其中的緣故,三姑娘不曉得,何子衿卻是曉得的。
這當中的緣故吧,說來還勉強與她家有些關係,只是,這絲關係卻是叫人哭笑不得的。無他,自從阿冽十六中了秀才被巡撫家相中做了孫女婿之後,這北昌府的少年俊才們,當然,少年俊才,原本心就是高的。但,一個少年秀才就能娶巡撫家的孫女,有阿冽這先例在前,高琛是何心思暫且不論,但,高太太卻真不愧是婆家姓了高的,那顆心,一下子高的沒了邊兒。想着,當初何家那公子,不過是個少年秀才,都能娶巡撫家小姐。如今他兒子,中秀才的年紀是與何家公子當年相同的,而且,何家公子當年不過是一廩生,而她家兒子,則是正正經經的案首啊!
以此推斷,高太太如何相得中陸大姑娘。
高太太的眼睛啊,都盯着北昌府的官家小姐呢。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覺着,高太太這個高字,特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