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山上,柯七葉與即墨樺兩人站立在一個新立起的土堆墳墓前面,默然沉默。
這一抔黃土之下長眠着的,正是柯珉宇。
柯七葉與即墨樺等人一夜未睡,纔將柯珉宇安葬在此。
寒潭山,若是除卻在這山上作惡多端的山匪,這裡倒也是個鍾靈鼎秀之地,沒有選擇,老天卻給了柯七葉一個最好的選擇。
柯珉宇一輩子熱愛自由,不愛權勢獨愛山水,將他埋葬在此而不是葬入千雲峰的柯老太太身邊,她希望他的靈魂能夠得到釋放。
若是有來生,一定不要出生在這樣勾心鬥角的權勢之家。
即便是生活貧乏的農家生活一輩子,也好過成爲柯府的後代。
柯七葉無比堅定的這樣覺得。
一聲石破天驚的鳥鳴,驚醒了瀰漫着這山間的黑夜。
預示着,光明即將要到來。
此刻,已經是黎明破曉時分,山間的濃霧溼氣厚重,即墨樺與柯七葉並肩,站了片刻之後,感受到了柯七葉身體之上傳來的緊繃情緒,微微動了動牽着她的小手的大手,從身上脫下了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山間溼氣太重,穿上。”
他的話十分簡潔,與往日的即墨樺不一樣。
柯七葉聽得他出聲,這纔將目光微轉,擡眸看着他,在這煙霧瀰漫到看不清面前風景的世界之中,柯七葉卻是能夠無比清晰的將他的一切都擒入自己的視線之中。
認真的看着,看着這幾日的沒見,他發生了那些改變。
五官依舊是以往的五官,英氣逼人,絕美耀眼,微抿的脣角處噙着沉默,是深思熟慮之後的緘默,帶着隱忍與體諒。
面如玉冠,眉飛入鬢,眼如繁星。
再見,柯七葉卻發現,眼前這個熟悉到已經刻入骨子裡的男子看起來卻是那麼的陌生。
別離,本才幾日,卻覺得已經有無數年未見了。
心裡的空白,又豈是這一面能夠填補的。
心中,放佛有一團火要噴涌出來一般的,她望着即墨樺,壓抑着自己心中翻涌不止的思念。
思念氾濫成海。
她卻害怕沉淪。
畢竟她心中比誰都明白,這一次見面,也只是片刻。
寒潭寺中的事情處理完畢之後,她還會與他再度分開,一人往南,一人往北。
但是,只要是想到兩人是向着同一個目的而奮鬥的,她的心裡就再度的被那不能言喻的堅定所充滿。
“小七,這次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隱隱的,他在心中覺得這件事並不是即墨昌文所爲。
或許要用柯珉宇與柯無溪來威脅柯七葉的法子是即墨昌文提出來的,但是殺掉柯珉宇這件事,不一定是他。
他還不會傻到自己什麼都沒有得到還與柯七葉爲敵了。
即墨昌文雖然算不上十分聰明之人,但是卻一定也是不傻的。
只怕這其中是有其他人在暗中搗鬼。
能夠清楚明瞭的知道即墨昌文計劃的人,除了諸葛華陽,還能是誰?
只是,諸葛華陽既然要對柯珉宇下手,爲何還要給柯珉宇下毒?難道是因爲有惻隱之心,不願意他受太多的痛苦麼?
既然能夠隨便拿一個陌生人的性命作爲棋子利用的人,又如何會是心中會有惻隱之心的人。
既要殺人,又動惻隱之心,倒是可笑。
即墨樺想到這裡,微微抹了抹脣角,伸手將柯七葉攬入懷中,俊顏之上抹過一抹似笑非笑的冷凝。
“即墨昌文,我以前倒是看低了他了。”
本以爲他只是諸葛華陽手中控制的一個傀儡,諸葛華陽想要通過他得到什麼,柯七葉不知道,但是唯一能夠知道的是,沒有到必須的時候,他沒膽量來惹她。
沒想到這不是必須的時候,即墨昌文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挑釁自己了。
“你現在所看到的,未必是事實,你所想的,未必纔是真的你需要知道的。”
即墨樺溫聲說着,目光再度投射到那一方墳墓之上。
眼中凌然,是顯而易見的。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柯七葉不解即墨樺言語之中的意思所在,擡眸望着他。
“韓老查出來柯珉宇的死因是中毒。”
即墨樺輕聲說着,將這本在柯七葉面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中毒?
柯七葉愕然,恍然想起在那個幽暗小房間時候韓老說過的話,那時候她太過悲痛並未將這句話放在心上,現在才猛然想起。
“即墨昌文意在用兩人來要挾你,想要你支持他奪得皇位,他並不想與你爲敵,你覺得這樣的人,會自斷退路,殺死柯珉宇麼?”
若是要殺人滅口圖個乾淨的話,爲何他不將柯無溪也殺了,毀屍滅跡豈不是更好。
這一切的爲什麼,每一個都是在指明,這件事情十分詭異。
“所以,你覺得,並不是即墨昌文所爲?”
柯七葉回眸,看着即墨樺,眼中深意滿滿,“即便不是他,也是他身邊的人,我一樣的饒不了他。”
“確實是他身邊的人。”
即墨樺說完,容貌之上帶着的冷厲越是嚴重了幾分,“諸葛華陽。”
“什麼?”
柯七葉聲音高了幾分,問了出聲,“你怎麼知道是他?”
“諸葛華陽善於僞裝,當初他在太子府的時候,對諸葛熙言聽計從,毫不反抗,其實在暗地裡,他早就給諸葛熙佈置下了天羅地網,不論是海言展與諸葛熙的私情還是諸葛熙想要背叛即墨昌文的心思,都是他一步步的引導而成的,除掉諸葛熙,再除掉鎮北王府,即墨昌文總是以爲自己是最大的獲利者,其實並不是,他已經淪爲了諸葛華陽的棋子,每走一步都被他算計得好好的,這次的事情,他意在進一步的惡劣你與即墨昌文的關係,又或者是,惡劣我與即墨昌文的關係,那樣的話,我們之間的戰爭早一步的爆發,他就越能在其中獲利。”
“他想要的是什麼?”
柯七葉皺眉,面上沒有表情,但是卻沒有否定,即墨樺說得沒錯。
諸葛華陽,確實是這樣的人。
有這樣的智謀,可以操縱即墨昌文的一切。
“天下。”
即墨樺淺淺將這兩個字說了出來,面上清冷不待絲毫情緒。
天下,諸葛華陽算計了一切,從西城下手,得西城之後再得天下。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簡單的權利。
這個人的野心,當初他果真是低估了。
“天下,呵,就憑他?”
柯七葉聞言,脣角不屑的勾了勾。
眼中凌厲的光芒時隱時現,十分逼人。
諸葛華陽,當初那個在她夢境之中對她糾纏不止的那個聲音,那個如同上一世的即墨染一般會做出那樣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的人,他想要的,果然是這天下。
與上一世的即墨染一樣,有着野心。
有着狠戾過常人的手段。
有着善於僞裝的面具。
如今,他的一切一切都在與上一世的即墨染重合。
但是好笑的卻是,與柯七葉命格相剋的人,卻不是他,而是即墨樺。
本來應該是他的,若是他的話,一切都好辦了。
想到珈藍與自己說那些事情,柯七葉望了一眼即墨樺。
此刻,他也在垂眸看着她,目光溫柔寵溺。
即便是眼中還是有些除不去的冰冷夾雜在其中,他的情義還是那麼的真切。
叫柯七葉的心,隨着他的每一寸目光的移動,都在發顫。
離開,對於深愛的兩個人來說,不是最殘酷的。
最殘酷的是離開之後,身各一方的兩個人之間的思念與守望。
還被他擁在懷中,柯七葉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樺,我答應你,這件事,交給你處理。”
想到了諸葛華陽,柯七葉便覺得頭腦之上無論哪裡都是亂糟糟的。
想不透,不去想。
她出聲,輕輕的喚了即墨樺一聲。
這件事,即便是諸葛華陽做的,那也是在即墨昌文做出的事情的基礎上做的。
所以,即墨昌文該承受的,一點都不會少的。
即墨昌文與即墨樺兩人之間的事,是時候要做個了斷了。
或許是在這次回到閬苑城也不一定。
所以,柯七葉將這一切交給即墨樺,她相信,他一定會處理得很好的。
即墨樺聽到柯七葉的話,微微點了點頭。
沒有再說話,而是輕輕的牽過柯七葉的手,拉着她順着崎嶇的山路下山。
山路陡峭,但是柯七葉被他牽着,細心的呵護着,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或許,前路也是一樣的。
他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阻礙,但是柯七葉堅信,只要有即墨樺的地方,便是她的避風港。
她不會躲避,只會勇往直前。
因爲有他相伴左右,她無所畏懼。
兩人一路下山,走了許久,來到了一處山崖邊上。
這時候,另外一座山巔的日出的光輝已經染紅了遠處的一片天空。
有帶着晨間清醒雨露的新鮮的紅霞落在兩人身上,雲霧散盡,暖暖的。
即墨樺與柯七葉走到那山崖邊上,注視着遠方的日出,他在她耳邊前悄聲說道,“明月堂與藍聖煬已經回閬苑城了,他們很擔心你。”
本是幾日之前的事情了,他沒在信中跟她說起,便是想着要當面告訴她。
聞此,柯七葉微微點頭。
想起的,卻是斷念。
即墨樺已經知道是斷念將這件事情告訴柯七葉的了,或許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他會處罰他,柯七葉不關心他會用什麼樣的法子懲罰斷念。
她關心的是,即墨樺到底知不知道,斷念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