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怡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第一句話不是問自己的女兒好不好,而是拉着陸伯雄的胳膊,虛弱地問道:“青荇醒過來沒有?”
陸伯雄搖搖頭,沉重地嘆了口氣。那一跤摔得太嚴重,青荇又是rh陰性血,這種血型容易血崩,而且不容易凝血,若搶救不及時甚至會有生命危險。雖然已經及時輸血,可是她的生命體徵仍然微弱。
“可憐的孩子……”傅怡眼眶立刻紅了起來。
“別哭。坐月子時哭對眼睛不好。”陸伯雄握住妻子的手,心疼地安慰。青荇失去孩子,他們都很心痛,他知道自己的安慰起不了多少作用,因爲他也跟妻子一樣難過。他們都滿心期盼着那個孫子(女)的降生,可是突然之間他們所有的期盼都落空了,那個寶貝兒永遠也不會跟他們見面。
“我們都要……如此難過……何況青荇?我真不知道……她要……如何承受失去孩子的傷。”傅怡努力不讓自己落淚,可是心裡的傷悲卻無法輕易抹去。她深深地替青荇擔憂,同是母親,她能體會失去孩子的痛,那是痛徹心扉,無藥可救的啊!
“這事我們誰也幫不了她,勸慰其實幫不上多大忙,還要她自己解脫自己。”陸伯雄沉重地說道。
他也有些擔心青荇,怕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畢竟只還差二十天孩子就要生了。他用大掌撫着妻子蒼白的臉,輕聲安慰:“好了,你身體虛弱別再多說,青荇有少琛陪着,少琛會比我們更懂如何安慰她。”
“嗯。我們……的女兒……還好吧?”傅怡這纔有空問問自己的BABY。她的女兒不知道生下來健康嗎?畢竟她已經五十多歲,各方面身體機能跟年輕人不能比。
“是個健康寶寶。六斤二兩重。”陸伯雄提起女兒,興奮地沉眸裡溢滿神采。這是他與傅怡愛的證明。這一次,他會當個合格的好爸爸,不會讓傅怡一個人承擔撫養孩子長大的重任。
“那就好。”傅怡虛弱地笑了笑。因爲手術而顯示格外虛弱的傅怡握住丈夫的手,癡情地望着陸伯雄。兩人的目光交匯,無言的凝視中飽含着許多東西,那是一種不需要言語的深情,有信賴,有默契……
陸安國看到兒子兒媳如此深情,感慨地抹了一把眼淚。不想進去打擾這一對,他悄悄關上房門,揮揮手,示意警衛員不要說話,跟他退出去。
“首長,我聽說少夫人還沒醒……”小汪看着陸安國,擔憂地皺起雙眉。因爲在陸家這麼長時間,他們對陸家人,包括青荇跟小少爺們,都充滿感情,陸家人待他們這些警衛也很好,就如同一家人一樣,所以他對少夫人的事也感到格外難過。
“陪我去看她。”陸安國聲音有些蒼涼。他一直等着小衿再添個弟弟妹妹,可是這希望落空了。
“好。”小汪跟小劉立刻上前扶住陸安國,怕老爺子因爲難過而虛弱地摔一跤。
“我還能走。”陸安國推開警衛員,粗啞地說道。他現在不能垮,陸家還需要他這個老頭子。如果他再垮掉,那陸家真的就是風雨飄搖了。
當他走進青荇病房的時候,扯到陸少琛正坐在病牀邊,撫着青荇汗溼的黑髮,用沉痛的目光看着妻子。
“少琛,醫生怎麼說?爲什麼青荇還沒醒?”陸安國不滿地站在牀邊,看着青荇那比紙還白的臉,充滿擔憂。
“醫生說她失血過多。”陸少琛鼻音很重,聲音暗啞,那佈滿血絲的眼睛說明他的情緒相當糟糕。
“失血過多,那輸血啊!那羣醫生都廢物嗎?病人昏迷不醒他們竟然置之不理!”陸安國冷酷地大吼。青荇的樣子讓他這個當爺爺的心疼不已。吉祥造的這是什麼孽?
“該輸的都輸了,青荇現在不是輸血的問題。”陸少琛把臉埋在雙手裡,悲傷地說道。
對青荇的昏迷不醒他現在束手無策,只能等着青荇自己醒過來。
老天爺,求你讓青荇早點醒過來。如果能讓青荇醒過來要他減壽都行。
陸安國伸出大掌,用力地握住孫子的肩膀:“讓我們爲青荇祈禱。”
“嗯。”陸少琛粗啞地應聲。他擡起頭,伸手握住青荇的雙手,癡情地呼喚她:“青荇,醒醒,不要拋下我,小衿也需要你。”
陷入深深的睡眠中的青荇突然聽到陸少琛的聲音,她努力睜開眼睛,看到陸少琛帶着青色胡茬的臉,想起昏迷之前從臺階上摔下來的事,她驚恐地一邊摸着腹部一邊問:“少琛……baby……baby……”
“好好養身體,小衿還等着你回家呢。”陸少琛避開BABY的事,柔聲安慰青荇,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baby呢?我問你我的baby呢?”青荇神經質地抓緊陸少琛的衣服,厲聲質問。其實不用問她已經隱約知道了實情。如果baby平安無事,陸少琛不會只提小衿。她孕育了八個月的baby……一想到這兒,她的全身就開始冒冷汗。“不……不可能……他(她)還在我身體裡!他還在!”
青荇聲嘶力竭地哭喊。任她再堅強,也承受不了失去孩子的痛。眼淚如珠鏈般飛濺,痛意迷濛了她的心。那撕裂般的痛讓她陷入瘋狂,她一邊哭一邊瘋狂地搖頭,不肯接受這個事實。這比她親眼看到父親墜樓摔得血肉模糊、比母親被繼父捅成植物人還叫她難以接受。她寧可自己死也要保住孩子!
爲什麼?
爲什麼?
她趙青荇這輩子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老天爺要如此懲罰她?
陸少琛用力將青荇抱進懷裡,不斷吻着她的額頭,然後安慰她:“青荇,我們還有小衿。想想小衿,如果他沒有媽媽會多可憐。你千萬要保重自己。”
“小衿……”青荇眨着淚眼,看着陸少琛。是的,她還有小衿。小衿不能沒有媽媽。沒有媽的孩子有多可憐她有深切體會。在父母離婚父親再娶的那段歲月裡,繼母對她不是打就是罵,她幾乎每一天都要咬着牙挺過去。她不要她的兒子跟自己小時候一樣。“我有小衿,我有兒子。”強烈的母愛將她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她不能讓小衿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如果不是因爲有小衿,她真有一種想要輕生的念頭。
“你還有我。”陸少琛用下巴不斷摩挲青荇的臉頰,感情真摯地說道。
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會陪在她身邊。
“是。我還有你們。”青荇揪緊陸少琛的襯衫領子,沉重地說道。因爲有陸少琛跟小衿,她纔沒有徹底絕望。可是痛依然在持續,不曾稍減。那痛如同有人拿着鋒利的尖刀在一寸寸割着她身上的肉,她似乎還聽到拿刀的人在她耳邊陰森地邪笑。
“陸吉祥!”突然那拿刀的人變成了陸吉祥,她手中那把鮮血淋漓的刀突然迅猛地落下,砍在她的心尖上。
Baby的死無異於在她的心頭砍了一刀。
“我會給咱們的寶貝討回公道。”陸少琛信誓旦旦地說道。這一次他決不會輕易饒過吉祥。
“可我不要公道,我只想咱們的BABY活着。”青荇痛苦地閉上眼睛,眼淚肆意地在她臉上奔跑。雖然她已經放棄輕生的念頭,可是她還是無法接受BABY的死。如果能讓BABY活過來,她願意拿自己的所有去換。
“對不起!我必須選擇你!青荇,我失去一切也不能失去你!”陸少琛心碎地道歉。他只有這一項滿足不了青荇。他知道自己是個狠心的父親,在青荇跟BABY中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青荇。可他那是沒有辦法之下的無奈之舉。如果有一線希望,他也不會放棄BABY,他愛他(她)啊!
“少琛!”青荇含着淚,昂起頭看着陸少琛。他心中的痛不會比自己少一分,他那雙清朗的黑眸此刻充滿深濃的絕望與痛。她突然用力摟緊陸少琛,心碎地低喃:“我也不能失去你!”
陸安國再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在這一刻也老淚縱橫。他低下頭,擦了一下眼淚。他不知道陸家這是怎麼了,爲什麼一連串地出事。先是伯偉,然後是少琥差點死在毒梟手裡,現在又是青荇痛失還未見面的孩子。他不想將自己心底的悲涼帶給孩子們,就平復好神情,然後鄭重地安慰青荇:“想開就好。青荇,我回家去看小衿跟小暢。”
“謝謝爺爺。”青荇含着淚眼道謝。
她還有個可愛的兒子,所以她一定要振作。
她堅強地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許哭。
她是株雜草,有着頑強的生命力,陸吉祥打不倒她。
“對了,你媽剛纔生了個女兒。”陸安國突然想起還沒告訴孩子們這個消息。這個孫女的出生怕是陸家現在唯一的喜事。
“真好。”青荇羨慕的語氣裡有一份悲哀。
媽生了BABY,可她的BABY卻永遠地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