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垂下頭，把神色藏於心底。
熙熙攘攘的成親式，剛走一批，又來一批。朝顏除卻剛開始喝的幾杯酒，之後的酒全是由月珀代喝了。
理由也很是冠冕，新娘子本來就不能多喝，更何況是冥域公主的夕玦。
或許是當年夕玦的威名太大了些吧，百年已過，衆人見到夕玦時還是尊敬甚至敬畏的神情。
這對朝顏來說是好事，她只需坐於上座，靜觀就可以。
倒是月珀，本來是新郎之名，似乎與來喝喜酒都有不錯的交情，只得可憐的被不停灌酒。
這酒可不是朝顏那日喝的彼岸花所制的酒，而是陳年酒釀，哪怕是有着很高修爲的月珀也很難說一點也不受酒的影響。
但是月珀無論喝下多少杯，目光依舊清明。
“差不多了，我們不要再讓新郎喝酒啦！”席間有人勸阻着。
“果然不肯喝醉，還有新嫁娘等着呢。”有人應和着。
月珀只是淡淡笑着，沒有答話。
“不行，還要多喝幾杯。”有人不滿了。
“反正只有這一天，主上說了無需分什麼高低貴賤，當然要讓主上喝個夠。”甚至有人已經把酒端到月珀嘴邊。
他也不惱，直接接過酒來，一口氣喝掉。
“好！”底下一片叫好聲。
饒是朝顏也覺得這酒不能再喝下去了，似乎他已經喝下去幾壇了。
幾壇啊，這可是在扶桑谷的時候，他們一羣谷民篝火晚會的時候，總共喝下去的酒數量。
最後是朝顏有些心驚地看着月珀像是喝水一樣利索地喝着酒。
這些酒也花費了不少錢吧，朝顏有些心疼的想。
她不想把自己心中的不忍歸因於眼前之人。
直到衆賓客都散去，夜已深了。
不過，對於冥域來說，纔是狂歡的開始。
冥域各衆，已經因爲公主歸來而沸騰，大家都聽說那個當年戰功赫赫，威名遠揚的公主死而復生了。
公主回來的時候，全城迎接，隔着人羣，只見衣角，連模樣都沒看清的時候，已經齊齊跪下。
如今喜事成雙，公主要和現在的主上，當年的未婚夫完婚，所以特大赦三日，各處皆是酒宴，大家歡聚一堂，同賀吉事。
於是說書人的段子也改了名目，故事中的追隨公主的男人不再是背信棄義的負心漢，而是苦等心上人回來的癡心情郎。
因爲賓客的離去，殿中一下子安靜許多。
月珀眉目依舊清雅，竟一點也看不出喝過酒的樣子。
“主上，我扶你回房。”月珀身邊隨侍的侍女上前來扶到。
“滾開。”月珀一把將她推開。
“你過來。”月珀手指着一方。
朝顏看着那手指的方向，沒錯，是她自己。
朝顏走過去，月珀拉住她，一臉微笑。
“阿夕，不要別人打擾我們。”
朝顏點點頭。
月珀拉着朝顏到殿中佈置好的喜房，轉身關好門，確認只有朝顏在身邊後，原本握緊的手一下子鬆開來，就那麼癱坐在地上。
原來，他早已經喝醉了，只是到現在纔不再僞裝。
朝顏看着倒在地上的月珀，幾不可察嘆了口氣。
伸手去拉月珀起來，天啊，太重了，朝顏試了很多次都沒辦法扶他起身。
她想起身叫人幫忙，但是想到月珀剛剛明明一副討厭外人打擾的樣子，她也不好去外面。
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月珀緊緊攥着她的衣角，她根本起不了身。
朝顏一點點把月珀背到背上，單是這樣做，已經讓她幾乎費了這輩子的所有力氣。
月珀幾乎已是不省人事，因而死沉死沉的，朝顏又沒什麼仙骨，全是憑一身蠻力，累得氣喘，效果甚微。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把月珀架起來，卻怎麼也挪不動步子，眼看着那張牀就在眼前，可怎麼也邁不動。
朝顏曾有一次偷偷去小狐狸青衿家的貯藏室，就見一透明罐子中醃好的臘腸，只是瓶口緊封，朝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沒打開，列位看官，幾人可曾識得其中滋味？
現在朝顏的處境就是如此，眼看着月珀越發支持不住，她狠咬着牙，一步步向牀的方向移動。
有哪個新婚之夜的新娘子有她這麼苦x嗎？
“三步，兩步……堅持，還有一步就到了。”前途光明可見，朝顏頭汗直冒。
“阿夕。”
“我在。”
“阿夕。”
又開始了，朝顏一邊費力挪步的時候，還要費神回答月珀不時的提問。
天殺的，到底是哪個灌了他這麼多酒啊？朝顏氣得幾乎跳腳，明日時一定問清楚了，然後，讓那個人也喝上幾壇，不行，這酒很是金貴的，不要就罰喝幾杯吧。
朝顏想好了刑罰心情也舒暢了些。
“最後一步……”
“彭……”月珀被重重“甩”在牀上。
總算到了，朝顏擦擦汗，看着牀上臉色蒼白的“美人”。
“誰讓你喝這麼多酒的？”朝顏離開牀幾步，急急喘幾口氣。
“阿夕……”
“我沒有啊……”朝顏嘆口氣，看着屋中備好的銀色水盆和看起來很是金貴的綿帛。
幫月珀擦着臉，果然照顧“酒徒”是件力氣活。
“阿夕……”不僅嘴上胡亂說着，月珀的手還在亂抓。
朝顏握住那隻亂抓的手，“我在，我一直都在。”
月珀似乎是聽到了，嘴裡嘟噥了一聲，眼睛也一直沒睜開，手卻緊緊抓着不放。
朝顏回頭看看屋中亂成一團的桌子椅子，打翻在地的瓷器陶罐，皆是朝顏扶着月珀過來的時候，一路上跌跌撞撞，碰翻在地上的。
這些聲音，從外面聽起來，還挺——激烈的。
有不少侍候在外面的丫鬟們，已經在捂着嘴偷笑了。
“果然是很久沒見，很有乾柴烈火的架勢啊。”
幸虧朝顏在屋中聽不見這些風言碎語，不然必要四處尋個豆腐，一頭撞死去。
朝顏就這麼坐在牀邊，手還被緊緊握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手臂都是麻的，擡眼看去，月珀正睡得安詳。
月光一樣美好面龐，朝顏想着那雙眼睛睜開時該是怎樣的傾國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