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人”字的兩邊緩緩合併,成爲了單縱隊,然後8艘巡洋艦一艘接一艘的開始加速,向前駛去。
“發現敵艦三艘!左舷後方!”
在“陽春”號炮艦上,瞭望員指着遠處海面上快速變大的三艘軍艦的輪廓,大聲的喊了起來。
很快,四艘日本軍艦再次鳴響了警報。
“龍驤”號鐵甲艦上,樺山資紀急急忙忙的又從船艙裡衝了出來,來到了飛橋之上,剛好看到飛馳而來的三艘中國高速通報艦。
彷彿是在嘲弄日艦的龜速,三艘中國軍艦兩艘在左,一艘在右,齊齊的從排成雙縱陣的四艘日艦兩側駛過,攔住了日艦的去路。
“爲什麼不開炮?”樺山資紀看到中國軍艦就這麼大搖大把的從日艦的兩舷通過,而福島敬典卻沒有下令開炮,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象是知道樺山資紀會有此一問,福島敬典平靜地回答道:“敵艦速度太快,打不中的,我們的炮彈不多,大家都不想浪費炮彈。”
樺山資紀自知問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一張臉漲得通紅,他掩飾似的舉起了望遠鏡,望向了三艘中國小軍艦。
在來到日艦前方之後,三艘中國軍艦毫無顧忌的在日艦前方排成了單縱陣,然後便又繞到了日本艦隊的右側,接着便開始了炮擊。
此時日本艦隊是在雙縱陣排列前進,“龍驤”號鐵甲艦和“筑波”號大型炮艦並列在前,“富士山”號和“陽春”號在後。三艘中國軍艦繞到日本艦隊右側,目標非常明顯,便是向日本軍艦當中最爲弱小的“陽春”號下手。這一招可以說相當的毒辣。
三艘中國高速通報艦自身的武備相當薄弱,只有75毫米後膛炮。對付“龍驤”這樣的大艦肯定不敵,但對付“陽春”這樣一艘又小又老的軍艦,卻是綽綽有餘的。
福島敬典當然明白中國人想要幹什麼,立刻下令“陽春”號規避到艦隊的左側,同時下令“龍驤”號和“筑波”號加速衝向敵艦,以求率先接敵。
但三艘中國軍艦的航速實在是太快了,還沒有等到“龍驤”號和“筑波”號衝近,便已經繞到了“陽春”號的面前,開始了一舷齊射。
“陽春”號的艦長三須宗太郎第一次感覺到。這些中國小軍艦的戰鬥力,也是不可小視的。
雖然是通報艦,但艦上的炮手的技術也是十分高超,第一排射出的炮彈便齊齊的在“陽春”號的身邊飛落,“陽春”號一時間陷入到了道道水柱之中。險象環生。
此時的“陽春”號上,日本炮手們按捺不住緊張的情緒,但由於戰前“節省炮彈”的禁令,他們此刻還不能夠開火。
“陽春”號蹣跚着轉向了“富士山”號的後方,在給“富士山”讓出了射界之後,“富士山”立刻便開火了。
彷彿是要印證福島敬典的判斷,“富士山”號的一舷齊射全部落空。彈着點全在最後一艘中國軍艦的艦尾較遠處。
象是知道自身的火力不足以和“富士山”號對抗,中國軍艦對“富士山”號的攻擊毫不理會,而是又快速的繞過了日本艦隊的末尾方向,來到了日本艦隊的左側。繼續向“陽春”號射擊。
看到中國軍艦專盯着弱小的“陽春”號進攻,福島敬典再次下令變陣,很快,“龍驤”號轉舵向左駛去。拉開了和“筑波”號的距離,而“陽春”號的艦長三須宗太郎立刻明白了旗艦的意圖。在旗艦沒有進一步發出信號的時候,便親自操舵,把“陽春”號開到了旗艦“龍驤”號和大型炮艦“筑波”號的中間。
見到日本艦隊把最爲弱小的“陽春”號圍在了中間,三艘中國軍艦似乎根本對龐大的“龍驤”號鐵甲艦有些畏懼,在繼續圍着日本艦隊繞圈子的同時,拉開了同日本艦隊的距離。
“這就是清國人的高速偵報艦嗎?”樺山資紀大聲問道。
“是的,將軍。”福島敬典冷冷地回答道。
樺山資紀此時忽然想起了柳原前光的告訴過自己中國海軍存在有這樣一種高速軍艦的話來,臉上又是一陣發燒。
上一次去臺灣偵察被捉的事,一直被他認爲是一生當中的奇恥大辱。他一直想不明白,遠在福州的林義哲,是怎麼在沒有電報的情況下,和天津的李鴻章以及北京的總理衙門通消息的。而柳原前光告訴他的答案,是中國人有高速的通報艦。
對於柳原前光的說法,樺山資紀不屑一顧,他認爲這是柳原前光對外掩飾自己無能導致消息泄漏的推托之詞,而直到現在,他親眼看到眼前的這三艘軍艦之後,才相信,柳原前光說的是真的。
“他們是想要拖住我們!”樺山資紀放下了望遠鏡,對福島敬典說道,“必須想辦法擊沉他們!”
“他們的武備薄弱,對我們構不成什麼威脅。”福島敬典乾脆的拒絕了樺山資紀的要求,“我們不必理他們。”
福島敬典的話音剛落,一發中國軍艦射出的75毫米炮彈飛來,正中“龍驤”號的側舷裝甲,隨着一道火光閃過,升騰起了大片的白煙。
雖然這一炮沒有給“龍驤”號造成什麼損傷,但劇烈的爆炸還是讓“龍驤”號的艦體發生了震顫,讓站在飛橋上的樺山資紀心驚不已。
“你打算就這麼讓我們一直的捱打下去嗎?”晃了一下險些摔倒的樺山資紀立定腳步,怒氣衝衝的看着福島敬典,大聲問道。
“我必須要把炮彈留到真正的敵人出現的時候!”可能是因爲到了生死關頭,福島敬典一下子爆發了,他怒瞪着樺山資紀,厲聲說道。
樺山資紀一時語塞,這時突然一陣炮聲響起,樺山資紀趕緊轉身向炮聲傳來的方向望去。算是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這是“富士山”號在用自己的80毫米大炮向中國軍艦轟擊。
看着一發發炮彈都落空了,樺山資紀的內心焦灼異常。
他在心裡不得不承認,福島敬典是對的。
想到即將出現的敵人主力艦隊,他沒有了之前想要尋求決戰的渴望,而是充滿了憂慮。
如果那時還是打不中中國軍艦,該怎麼辦?
此時的福島敬典顯得異常鎮定,他看着不住的圍着日本艦隊繞着圈子的中國高速通報艦,似乎在盤算着什麼。
在不知繞了多少個圈子後,三艘中國軍艦突然停止了攻擊。齊齊的轉向了另一側,似乎是在騰出戰場。
“來得真是好快啊!”福島敬典嘆息了一聲,舉起了望遠鏡。
很快,“龍驤”號上的瞭望員大聲的喊叫起來:“右舷後方!發現敵艦!三艘以上!”
樺山資紀舉起了望遠鏡,向着海面上的那新出現的一叢冒着黑煙的黑點望去。
望遠鏡中。一艘艘龍旗戰艦的輪廓,正一點點的變大。
很快,中國艦隊便以單縱陣的戰鬥隊形,出現在了日本艦隊面前。
看到對方開過來的竟然是8艘巡洋艦,樺山資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才意識到,以前說過的要和敵人決戰的話。是多麼的愚蠢。
他下意識的放下了望遠鏡,向福島敬典投去了詢問的目光,碰上的,則是福島敬典冰冷的眼神。
“發信號。命令‘陽春’號脫隊,全速離開。”福島敬典沒有理會樺山資紀,而是轉頭對身邊的軍官下了命令。
信號旗很快的升了起來,出乎意料的是。“陽春”號竟然很快的升起了回覆的旗語:“誓於全軍共存亡!”
見到三須宗太郎竟然打算陪着自己戰鬥,福島敬典感動之餘。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告訴他們!服從命令!不要拖大家的後腿!”福島敬典大聲命令道。
旗語再次升起,可能是覺察到了旗艦發出的命令時的沉重和嚴厲,這一次“陽春”號不再拒絕了,而是打出了旗語:“保重!”然後便從“龍驤”號和“筑波”號之間駛出,向日本海的方向蹣跚而行。
見到“陽春”號駛離,福島敬典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下令升起了旗語:“發揚帝國海軍榮譽!”,用來鼓舞士氣。
很快,“龍驤”號也升起了巨幅的太陽旗,目睹這一景象,佇立在“筑波”艦飛橋上的伊藤雋吉抑制不住胸中的激情,這位艦長隨即下令在“筑波”艦的檣頭打出旗語“完全準備就緒!”,緊隨着“筑波”艦的“富士山”號迴應旗艦的旗語,在“富士山”艦飛橋上的肥田浜五郎也下令懸起旗語“永遠謹志不忘!”
“來吧!讓我們來一次堂堂正正的決戰!”福島敬典望着高速駛來的8艘中國巡洋艦,發出了野獸般的興奮低吼。
“日本人還真是矯情啊!”
“福靖”號的飛橋上,林義哲放下了望遠鏡,冷笑了一聲。
聽到林義哲說出“矯情”這麼個怪詞,貝錦泉等人都是一愣,他本想要湊趣的問一句“大人何出此言?”,但因爲大戰在際,他還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很快,中國巡洋艦上也升起了巨幅的紅底金龍旗,以及表示“血戰到底”的紅色三角旗。
此時日本艦隊已經排成了和中國艦隊一樣的單縱陣,雙方呈現出相向而行的態勢,和“琅嶠海戰”的打法差不多,中國艦隊直向“龍驤”號撲去,準備憑藉高速搶佔“丁”字陣位。
而就當“福靖”號一馬當先的衝向“龍驤”號時,“龍驤”號在福島敬典的指揮下,突然轉向,而在“龍驤”號完成了轉向的一瞬間,“福靖”號剛好處於了和“龍驤”號並列的態勢。
就在這一刻,“龍驤”號的165毫米主炮搶先開火了。
“龍驤”號左側主炮炮門處騰起了一團黑色的煙霧,同時一門165毫米火炮發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巨響,緊接而來的是巨大的震動,重達十餘噸的大炮被巨大的後座力緩緩推向下炮架的末端,整個炮位籠罩在了嗆人的煙霧中。一顆165毫米的巨大鋼鐵彈頭旋轉着飛出炮膛,射向遠方的中國巡洋艦隊旗艦“福靖”號。
“龍驤”射出的這第一顆炮彈。呼嘯着飛向“福靖”號,落在距離“福靖”號右舷約一千米處的海中,激起了高高的水柱。
“……敵旗艦爲一大鐵甲船,當先向我艦開火,其艦首炮門吐出一團團濃煙,接着轟然巨響,一顆炮彈飛來,於右舷處海面入水,此彈雖威勢驚人。然彈着過遠,於我艦毫髮無傷。”在“福靖”號上的《點時齋畫報》畫師張志和在自己的日記中這樣寫道,“以此觀之,日人炮術遠不如我軍爲精,知日艦雖船大炮多。盔堅甲厚,不足懼也……”
這位畫師不太通海軍業務,對日艦的評價其實是有失偏頗的。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和很多隻會“事後諸葛亮”套用現代的戰術知道來分析的人一樣,他並不瞭解,在現在這個時代,火炮射擊更多的是各自爲戰,艦上各炮位自由掌握時機進行發射。而且射擊的方法也非常簡單原始。與中國海軍大量裝備的新式大口徑後膛炮相比,日本海軍採用的舊式前膛架退炮的操作更顯簡單。這種火炮瞄準的主要原理就是表尺、準星、目標三點一線,如果距離目標在1000米左右,通常採用直瞄。當目標過遠時,則根據測距員測得的距離,調整火炮的俯仰角度,與之相對在火炮炮尾附近的豎表尺上有標定設計距離的刻度。只要對應查看即可,“表尺每度析作十六分。橫尺每度析作三十二分,炮表所用之度數過於一千邁當,即可用度數”。俯仰調整就位後,再使用目測調整方位角,一般會選擇一個提前量,等目標到達適當位置後發射,“……有時先定方向,而俟其行至望線之中”。由此可見,“龍驤”艦的水兵操作十餘噸的巨大前膛火炮,在遠距離上採用如此簡單原始的瞄準法,能夠取得這樣的射擊成績,已經是相當不容易的了。
在“龍驤”號的165毫米主炮開火後,在同一舷側的5門140毫米前膛炮也先後向“福靖”號開火,看到旗艦開火的動作,緊跟着旗艦轉向的“筑波”號也迫不及待的開火射擊了,接着“富士山”號也開火了。
而就在“富士山”號開火的同時,中國艦隊也開火了。
“……清國艦隊的炮火十分猛烈,好象下了一場流星雨一般,他們在3500米左右的距離上向我艦開火,敵艦第一次齊射的炮彈多數從我艦上方飛過,落入另一舷的海中爆炸,雖然沒有擊中我艦,但激起的海水有如有小山一般,浪花濺到了甲板上,好多水兵被衝得站立不穩,……在我艦正全力爲火炮裝填彈藥之陸,敵艦竟然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齊射,這一次敵人的炮彈紛紛落在了左舷的海水中,但彈着距離比上一次要近得多。我艦剎那間爲浪花所包圍,這些浪花極大的干擾了我艦的射擊,我站在艦橋之上,也無法看清對面的情況,更何況是我們的炮手了……儘管形勢一開始便對我艦不利,然我艦官兵仍然堅持戰鬥,未有絲毫退縮。”
這是福島敬典在自己的回憶錄當中記下的話。他寫下這番話的目的,便是要回敬那些指責他麾下的官兵作戰不力的人的無知讕言。
事實上,正如同福島敬典在回憶錄當中寫的那樣,日本艦隊在一開始面對中國海軍時,官兵們的表現,其實是無可指摘的。
在“龍驤”號艦首左舷的165毫米主炮位上,儘管視野極差,又有敵艦炮彈激起的浪花水柱的干擾,但日本炮手們仍然在努力的射擊,而且他們十分專注的進行着瞄準,力求讓每一發炮彈都不落空。
日本水兵的努力很快便有了回報,在雙方對射了數輪之後,一發165毫米炮彈終於擊中了目標——中國艦隊隊列中的二號艦“建靖”號。
隨着轟然一聲巨響,在“福靖”號飛橋上的林義哲轉頭望去,看到“建靖”號的甲板上騰起了一道濃煙。
幸當議和之時,民心稍靜,擇親藩之望重者留守舊京;車駕從容西狩,擇百司扈從,以重兵擁章,必不慮宵小生心。日人雖欲輕兵相襲,數日乃抵津、沽,而我大兵雲集都畿,猶可一戰,彼豈敢深入內地,飛越四天門潼關之險哉?然後扼守函、潼,奠定豐、鎬,建爲行在,權宜營置,激勵天下,妙選將才,總屯重兵,以二萬萬之費改充軍餉,示之以雖百戰百敗,沿海糜爛,必不爲和。日本既失脅制之術,即破舊京,不足輕重,心不來攻,都城可保。或俯就駕馭,不必割地,和議亦成;即使不成,可以言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