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婚事訂下來之後,楚君鉞與容妍已經許久沒見面了。
兩家都在準備婚事,按照時下風俗,婚前新娘與新郎是不能再見面的。
已經跟着容紹與義安公主回來的十二郎回到將軍府交差之後,曾經形容自家主子:“真是望眼欲穿扳着指頭數成親的日子啊!”這話很寫實的道出了楚君鉞斯時斯地的心情。
堂前拜別的時候,容妍的關注點在爹孃弟妹身上,還有立在義安公主身側的何氏身上,哪怕蒙着蓋頭,瞧不見衆人神色,義安公主握着她的手也被淚水打溼,哽咽到語不成句。
母女兩個齊齊落淚。
這場承歡膝下的相聚,太短。
——蕭怡總覺得閨女回到她身邊還沒幾日,怎麼眨眼就成了別人家的人了呢
容紹雖也有滿腔的話要叮囑女兒,到底是男人,只兩句便打住了。
容家父母女兒離別之時,堂上氣氛爲之肅然,反是新郎倌楚君鉞心花幾欲怒放,朝岳父母叩首敬茶之後,又偕同容妍向父母拜別,在岳父母面前還要保持莊重模樣,可惜脣角卻怎麼壓都壓不住,非常應景的朝上翹着,一改往日的面癱形象。引的十二郎都想捅捅他的腰,提醒自家主子注意形象。
容妍視線被蓋頭遮着,又滿腹傷感,瞧不見他這副模樣。自來女兒家出嫁,離娘之時不免惆悵萬分,但兒郎娶婦,卻是萬分開懷,真是再不會錯的了。
容紹一眼即看穿這小子面孔之下掩藏的情緒,心中不愉,卻也想到他一把年紀好不容易娶個媳婦兒——再不成親,恐怕上京城中都要有人傳出楚三郎不能人道的小道消息了。
作爲岳父,容紹已經算是很能體諒準姑爺的心情,將準備好的武力交流翁婿感情這種方式延遲到了三朝回門,再視情況實施,而不是在娶親之日集合手下兒郎的武力,來對付新姑爺。
好歹國公府裡的護衛們也是他回來之後召回的康王府四散零落的舊部子弟,又經過國公爺悉心調-教數月,武力值也不可小窺。
對楚三郎用武力輾壓容家攔門的年輕郎君們,國公爺卻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反正,日子還長着呢。
上轎之時,倒有個小插曲。
原本新娘子出大門之時,要有孃家兄弟背到花轎之上,但容謙年方九歲,身量未足,還不及容妍高,想要完成這一任務難度太大,表兄弟虞小郎就更小了,數得着的唯有林楠,算起來卻是兩姓旁人,哪怕誰也知道容妍是林家撫養長大,到底男女有別,並非親生姐弟,容易落人話柄。
當着賓客以及新郎倌的面兒,由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年輕郎君將容妍背到花轎上,恐怕以後容妍以及國公府都不必在人前擡頭了。
國公府原定的是讓喜娘背新娘子上轎,因此這喜娘首要的便是身高體健。哪知道到得大門口,楚君鉞卻越過喜娘,抱起了新娘子,朝着花轎行去。
當場便有年輕的賓客起鬨,諸如秦鈺等人,另有年老的賓客略微皺了皺眉,可是考慮到容妍還真沒有能勝任背轎的兄弟,此事由得新郎來,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倒也釋然了。
惟容妍被蒙着蓋頭,猛然間被男人抱了起來,差點嚇出聲來,待聽得楚君鉞在她耳邊低語:“是我。”她方纔放下一顆心來。
可恨此人今日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將她彎腰放進花轎之中,藉着退回之際,摸了把小手,撓了下她的手心,才意猶未盡的放下了轎簾。所幸今日二人都身着寬大的禮服,旁人倒也不曾瞧見他的小動作,只有視線被困在方寸之間的容妍恨不得撓他一下。
她這裡在傷感,他的腦子已經不知道轉到哪裡去了。
一路之上吹吹打打,容妍在花轎裡被吵的頭暈,又加之前一夜幾乎沒有睡好,在喧囂聲中以及花轎小幅度的搖晃之下,她睏意上來,差點睡着,總算還留着一分清醒,到得將軍府門首,紅纓在花轎外小聲提醒,她這才猛然醒了過來,暗呼好險。
此後的事情容妍都覺得恍如夢中,似個牽線木偶一般被紅綢牽引,一側還有紅纓扶着,跨過火盆,入得楚家門,聽着禮官的提示,一拜再拜三拜,堂上賓客的議論笑談聲撞進耳裡,她甚至能透過蓋頭瞧見對面男人的雙足,蹬着厚底錦靴,直等被牽着慢慢入了洞房,這才長吁了一口氣。
到底還不算完,她被丫環小心的扶到牀上坐下,只聽得喜娘湊趣,眼前驟然一亮,楚君鉞那張久違的臉近在眼前。
他本人生的極好,肩寬腿長,蜂腰猿臂,又經過時間沉澱,當年相遇之時身上那種難掩的鋒銳之感早已不見,就好似寶劍入鞘,掩去了一切的鋒芒,卻更見男兒沉穩的氣度。
此刻他與她四目相視,可能是今日房裡紅彤彤的,他身上又着喜袍,哪怕眉目深斂,可是眸底卻喜色暗涌,嘴角眉梢到底也綻出幾分強烈剋制的溫柔之意,整個人都平添了幾分暖意,倒與往日截然不同。
剎時容妍升起個荒謬的念頭:假如早幾年他們成親,也許並沒有目下來得合適。
她腦子裡想着,神情上便顯出三分呆意來,更引的楚三郎忽展顏一笑,溫柔盡顯,唯目中只有她一人,倒引得房裡的婦人們轟然而笑。
其中一名身着石榴紅灑金裙子年約二十出頭的婦人頓時笑道:“瞧這一對兒新人,眼睛裡有了對方都拔不出來了,咱們還立在這裡礙什麼事兒啊?”
另有婦人笑道:“阿嫂也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可別新娘子一進門你便將人給嚇住了,到時候可怎麼向姑母交待?”
原來這兩位卻是楚夫人孃家侄媳婦。想當年楚夫人絞盡了腦汁想要給楚三郎娶一門孃家侄女進門,孃家侄女便跟走馬燈似的到將軍府暫住,結果一個也沒成,最後才知道原來這位表哥心有所屬。
不但心有所屬,他還長情,就爲了等慧福郡主,多年未曾娶妻,已屆大齡,若是親事未成,差不多都快成親戚間的一樁笑話了。
現在親事成了,倒是佳話一樁。
今日成婚,楚夫人孃家嫂子弟婦統統出席,又分別攜家中兒媳前來,名爲參加喜宴,實則是想瞧一瞧慧福郡主真容,以平自家閨女被拒的惱意。
慧福郡主的嫁妝先一日擡了過來,十里紅妝,新人的院裡房裡幾乎被佔滿,後面的車隊還瞧不到頭,楚三郎這些舅母們心氣略平。
想想自家閨女若是真許了楚三郎,恐怕連慧福郡主一半的排場都沒有,更何況婚事乃是御賜,嫁妝裡也有今上御賜之物,實是風光無限。
剩下的,便是瞧一瞧慧福郡主模樣品行風姿氣度了。
別光瞧着外面殼子繁華似錦,內裡卻是個草包,那纔好笑呢。
這便是楚三郎幾位表嫂們此行的任務了。
待得蓋頭揭了起來,紅燭映照之下佳人眸色如水,清麗無雙,容貌出挑,家世顯赫,還有什麼可挑的呢?這幾位心中便不由感嘆,也怨不得當初楚三郎瞧不中幾位表妹了,實則是他的眼光太過毒辣,居然在市井間也能撈到這等好的姻緣,不能不讓人感嘆緣份二字。
容妍長年在外行走,身上少了一種閨閣女子的嬌弱之氣,反因閱歷眼界,被衆人取笑也並不見羞窘,只嫣然一笑,容色生輝,不止是楚三郎有瞬間失神,便是那幾位婦人也覺其人一笑明媚如花,奪人眼目,讓人頓生親近之意。
一時裡又有婦人將夾生的餃子遞到了容妍嘴邊,她早知婚禮之上有此一節,咬了一小口便不再吃,那婦人便故意問:“新娘子怎的不吃了?”
容妍略微壓低了嗓音,道:“生的。”明知這問題只有一個標準答案,她也不得不回答。再是從容鎮定,此刻面上也有幾分作燒。
房裡婦人便齊齊笑出聲來,連楚君鉞眼角眉梢也帶了笑意出來,被容妍瞧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傻笑什麼笑?!
衆婦人眼得新婚夫婦這般模樣,笑的更狠了。
“姑母這下可是放心了,新娘子都說了要生的,待過完了年便可抱上大胖孫子了,說不定三年抱倆,以後多生幾個大胖小子呢,有得她忙活呢。”
楚夫人多年空守後宅,半生寂寥,也就這幾年才盼來了楚家父子倆,空寂的後院才熱鬧了些。這婦人說的卻是實情,她盼孫子都快把眼睛盼綠了。
容妍被打趣,默默安慰自己,她今日的主要功能就是娛樂大衆,還是配合些比較好。
喝完了合巹酒,楚君鉞先被衆婦人催促:“三郎還不快去前面宴席上陪客,別在房裡難捨難分了。”
楚君鉞便叮囑了一句:“你好好的。”倒惹的婦人們又取笑了一番,“放心,人既然娶了回來,便跑不了的,我們都替你看着呢,還不快去。”
楚三郎不慣與婦人們調笑,他向來對婦人是敬而遠之的,又被取笑,倒比容妍更見侷促,略一頷首便出去了。
留下來的婦人們說了幾句話也散去,房裡一時只留了容妍帶來的丫環以及婆子。
義安郡主心疼女兒,旁人她也不放心,便讓周嬤嬤跟着容妍來了楚家,另外還有陪送的燕喜嬤嬤兩名,另有丫環廝僕幾十名,都由周大娘管着。
一時裡卸了釵環,淨面洗漱,外間又有丫環提了提盒進來,道是楚夫人特意叮囑的,給少夫人做的湯水面食。
容妍一大早爬起來,連茶水都不敢多喝,只抿了兩口,乾嚥了兩塊點心,怕婚禮進行到一半水火無情。撐到這會兒,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聽聞送來的是湯麪,立刻便朝紅纓使眼色。
主僕倆磨合了也有數月,紅纓含笑接過了食盒,道了謝,另有陪嫁來的丫環流蘇給那送吃食的丫環賞了個荷包。那丫環捏捏荷包裡面的東西,一臉喜意的退下了。
楚夫人想的周到,提盒裡裝着四樣小菜,一大碗雞湯麪。容妍一碗湯麪下肚,這才覺得有了點力氣,整個人都攤開在喜牀上,假如忽略晚上將要發生的事情,她覺得這張牀真是又大又舒服。
楚三郎從酒宴上回來的時候,容妍已經睡的酣甜。
她實在是又累又困,肚裡又暖洋洋的,不睡着都不行。
楚三郎:“……”
周嬤嬤在旁一本正經的解釋:“昨晚郡主一夜不曾好睡,今日又累了一天,大概撐不住了。”早有粗使丫環在隔間準備好了沐浴用水,便悄悄退下了。
楚君鉞的習慣是不要丫環近身服侍,可是幹粗活的卻也不能少。
他自去沐浴,周嬤嬤便朝丫環們使眼色,待得他出來,房裡紅燭高照,只除了牀上酣睡的佳人一枚,再無旁人。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應該是肥章……可是我可恥的卡文了。
我也沒想寫肉,但是碰上大和諧心裡一有了顧慮就……怎麼寫都寫不順,時速五百,真是又渣又廢,大家晚安吧。容我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