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卷 397:不可辜負
她還記得,沈如故身上那淡淡的藥草香,他的雙手是冷的,但他的目光和心卻是暖的。
公子寐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彷彿來自另一個未知世界,全是陌生的味道。
那種陌生讓她很難受,比她此刻身體所受的痛苦,要難受數倍。
他帶着她進入了那個早被骨吱屠過的荒村,找了一間民房,爲她療傷。
呂東來從山下處理完其他事之後,因爲擔心南昭的傷勢,很快就下了山,問過山下逗留的人得知,都無人見他們去了何處。
那條下山的路早就被正道營的人封鎖了,按理說公子寐帶南昭離開,一定會經過那裡,卻無人發現蹤跡,想來是公子寐不想被人看見,於是他左右看了看,讓其他人先回去覆命,他獨自進了荒村。
村裡面早已無人煙,到處流散着死寂,不過有一家民房外面卻有煙火氣,他便快步走了過去,但到門口時,卻突然有個小老頭跳出來擋路說:“道長留步!”
呂東來打量了對方一眼,不以爲然的說:“你是雲州城的地王姥爺!”
白髮老頭笑了笑:“道長還認識老朽!”
只記得當時那妖神到地王廟裡找當年將它壓在棺中的地王姥爺報仇,地王姥爺一夜之間便沒了蹤影,呂東來與南昭都以爲這地王姥爺已被妖神給殺了,卻沒想到,能在此得見。
對方看到呂東來也十分感嘆的說:“道長解開命魂,重見天日後,身上的道氣也有些不同了呢!”
呂東來似是不明,“哦?”
地王姥爺說:“道長已找回了自己的前世真靈!”
“貧道前世?”他更是好奇了,“前輩莫非知道貧道前世之事?”
地王姥爺點點頭回答:“在我入住地王廟前,曾在仙子山中修行,後來妖魔橫行,老朽便沒了安身之所,引玉人念我修行爲善,便在降服妖神之後,讓我借他之名安身在地王廟中數百年——”說到此處,他停頓下來回憶了一番,講述道:“三百年前,羣魔亂世,除了天下玄門的衆高人外,自然也有入仙者下界來救世,而當年立封獄碑之首的,便是一位仙號紫虛合的上仙,碑立後,雲州當年守碑的將軍本想爲這位上仙立尊神像在此,那位上仙便對世人說,此碑你三百年之內不會有變數!世人便擔心的問,若三百年無變數,那三百年後呢?上仙微微一笑回答,那我便會化作一道紫氣,前來守碑!”
呂東來一聽這段故事,像是有所觸及,更好奇問:“師父卻也說過,找到我時,我便乘着一道紫氣前來,若我就是那位仙號紫虛合的上仙,那麼三百年前,應也認識引玉人與靈女吧?”
地王老爺目光看向院子裡頭,只笑不答。
見此,答案已也再明顯不過了!
從前小道士一直很執迷自己前世的來歷,對那道紫氣耿耿於懷,反而此刻知道緣由後,卻平靜許多,按照他的話便是:“這世間一切都並非巧合,自由機緣吧!”
地王老爺此時讓開道,做出請的動作對他說:“道長,請吧?”
呂東來好奇問:“你替引玉人守門兒,怎又破例放貧道進去?”
對方回答:“公子早就算到道長會尋來,所以吩咐老朽在此等候,並未要阻攔道長進入。”
他點點頭,拱手作禮道:“多謝前輩解了東來前世之惑。”
不過,他卻並不打算再進去了,而是轉身準備從此離開。
這回換地王老爺不解問:“道長似是很擔心靈女的傷情,爲何又不進去了?”
呂東來拍了拍身上的成灰,灑脫道:“這已足夠。”
知道她會沒事,足夠他放下心,去做身爲道者該做之事。
他沒有多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荒村裡。
南昭是半夜醒過來的,睜開眼,周身都疼。
燭光昏暗,簡陋的民房裡沒有其他人,她感覺口有點渴,於是掙扎着起來想去找水喝,這過程裡,她發現自己身上在與大雁山上的外傷都包紮好了,以爲是呂東來替她包紮的,就衝着屋外喊了聲:“小道士?”
無人迴應,不過她聞到外面有股香味兒傳來,就慢慢撐着一根木棍從屋子裡走出來,便見公子寐在院子中央升了一堆火,正在烤一隻山雞,剛纔那香味兒便是這麼來的。
她一邊往那走過去,一邊往周圍看問道:“小道士呢?白眉道長還有我師叔他們呢?”
她想,就算她在大雁山上受了傷,公子寐救了他,他們應該也十分擔心她纔是,可這兒怎麼只有公子寐?
“來坐下吧!”公子寐指了指旁邊的一個石頭,她沒有拒絕,只是因傷在身,坐下的動作略顯吃力。
再看看自己身上包紮過後的傷口,她默默的坐在那,一句話不說。
從前,只要一逮到機會見到公子寐,她總會不停的與他說話,希望點燃他從前爲沈如故時的一些情感,而這漫漫長夜,只剩下他們二人後,她卻變得沉默起來,目光落在面前的火堆上。
她沒有話說,公子寐更是無話可說,他專心地烤着手裡那隻山雞,待到差不多時,伸手遞給南昭。
南昭愣了一下,也不客氣,消耗太多,大傷在身,自然要吃點肉補充一下體力,她接過來時,公子寐便起身,往院外走去。
她張了張口,想問他要去哪兒,不過又想到,這個是引玉人,不是曾經的沈如故,他救自己,或是因爲自己曾是靈女,又或是前世的一些恩怨,總之,能做到這般已經夠了,他也該走了!
走吧,反正她早就習慣了!
點點頭,她將自己望着公子寐走出院門的目光收回來,低頭大口的啃着手裡的烤山雞,因爲吃得太急噎着了,想找口水喝,看到旁邊有口井,走過去才發現井被塊石頭封住了,且看地上有前不久挪動石頭留下的痕跡,所以她猜這井是公子寐封的。
好井是不會封的,他會將這裡封起來,想來裡面的井水已經不能喝了,她就此打消了這個念頭,準備自行出去找點水喝,再等到天亮,正道營就應該有人來尋她了吧?
這樣想着,她又回去把剩下的半隻雞啃完了!
這時,院外有腳步聲傳來,她機警的擡頭往外看去,卻看到離開的公子寐又回來了,手裡提着一個葫蘆。
南昭眼睛直直看着他從院外走到院裡頭,接着來到自己面前,將那葫蘆遞給了自己,她吞了吞口水,正要問他,爲何沒走,公子的卻先開口了!
“這村裡的井水都髒了,唯有村頭那口井的水還乾淨!”
她才意識到,他方纔是去爲她打村頭打水了!
自他以公子寐的身份出現,便從未有過此類舉動,南昭自然吃驚,卻一句話話也沒說。
她不願再像從前一樣,去揣測他忽冷忽熱的舉動,更不會再爲他人一個舉手之勞,而天真的以爲他這樣做,是夾雜了什麼感情。
她試着去學會他教會她的那些道理,不再寄託旁人,唯有自己,纔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