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歷史原因,鐵幣在民間信用很差,很難流通。鐵幣鍍鋅後,民間的接受度難度就能大幅度降低了。
至於防僞手段,除了浮雕和鍍鋅之外,只有一圈防剪邊的凸緣,爲了降低加工成本,並未設計防銼邊的滾邊。原因也很簡單,沒有一個元老認爲有人能靠在熟鐵上刮鐵屑賺錢還不賠本的。
防僞問題元老普遍不擔心,在元老院常委會問及海外和明朝有沒有可能製造假幣的時候,鑄幣廠的元老工程師自信地說:
“如果他們想要用一元的成本仿造我們的一元銀幣,他們可能只需要幾噸鉛或者白銅,幾個天才的能工巧匠和穿越者設計的水壓機。
“但是如果他們想要用一分以內的成本,復刻我們鋼鐵製成的一文硬幣,他們需要的是元老院,內閣,工業省,上百個工業元老和上千名產業工人作爲上下游的技術支撐,總而言之,需要偉大的元老院和人民。”
“這是髡賊的通寶錢,前些日子纔開始流通。一塊銀元兌一千文。這個錢沒有澳洲髡鈔,全是通寶錢。”掌櫃的看老爺對這澳洲通寶很上心,趕緊過來解說。
“全是通寶錢?這倒奇了。髡賊轉了性子了!”李廣元在手中把玩着這枚新錢。雖然知道這只是一枚鐵錢,價值微乎其微,但是錢幣制作精良,抵得上最好的永樂錢。令人愛不釋手。
羅和英笑道:“這不過是枚鐵錢,髡賊若這個雞毛錢都要計較,他們這大髡國還是早些關門歇業。”
李廣元卻問道:“這錢如今是怎麼兌得?”
“碼頭上髡賊的貨棧有兌,還有便是範老爺的鋪子裡都能兌。墟市上的商家多把舊的寶鈔去兌了。”
小額紙幣不經用,難清點,又是“紙幣”,在百姓們的心目中自然不如這“硬幣”來得靠譜。
“有用老錢兌的麼?”
“有,有,”掌櫃的連連點頭,“拿好錢去兌的不多,多是拿着砂片、蟹殼之類的小錢劣錢去兌換。拿五銖去兌的人都不多……”
澳洲人這上面倒是大方,雖說要看成色稱重量,只要是鑄錢,不管是什麼錢,絕沒有回絕的,或多或少都會兌些新錢。
李廣元琢磨了一番,沒看出澳洲人這裡頭又有什麼陰謀。只能做出高深莫測的表情哼了一聲,把錢丟回給夥計,道:“我們繼續走吧。”
逍遙墟上市面一入既然,並無什麼特殊之處,今日不逢集,商販來得少,街面上有些冷清。他在本地也是個出了名的人物,此刻從街面上過,商鋪的夥計、掌櫃的紛紛前來打招呼請安。
自打髡賊來了之後,李老爺平日裡待人也和氣了不少。要在過去,有些小鋪子的殷勤他是理都不理的,如今不但含笑頷首還禮,時不時還招呼幾句。
羅和英要在墟市上開店,自然是爲了八仙會能在墟市上有個單獨的據點耳目。這點二人心中都是一清二楚,彼此不說破而已。說到底,八仙會是八仙會,李家是李家,眼下雖然睡在一張牀上,做得夢卻不一樣。
八仙會畫得“王師南下,匡扶社稷,光宗耀祖”的大餅,李廣元是想吃的,但是他也沒那麼蠢,靠着幾句空話就拉着隊伍去和髡賊幹--除非大明官兵進了東莞縣城。
但是他利用八仙會成了“天王”,不但對周邊的影響力陡然大增,在李家圍的威信也到了頂點。八仙會的面子還是要賣的。
羅和英其實對李廣元的心思一清二楚。不過,自古上船容易下船難,八仙會,天道盟的好處,沒那麼好拿得。
二人各懷鬼胎,在墟市各處察看。若說空閒的土地,逍遙墟上還是有不少的。但是羅和英看了之後都表示不合適。二人把逍遙墟轉了一個遍,也沒有找到滿意的。
帶路的夥計心裡暗暗嘀咕,這位羅老爺到底要什麼樣的地?這麼挑剔,也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墟市並不大,不過是半里地長的一條街,很快就到了盡頭。此處有一座碼頭――這碼頭是原是沒有的,澳洲人來了之後範家纔在這裡興建的。爲了區別墟上的舊碼頭,便叫做新碼頭。
新碼頭修好之後卻很少有人使用,三五日也看不到一條船靠泊。直到最近,澳洲人在逍遙墟大興土木,碼頭才興旺起來,每日都有大量的船隻靠泊,裝卸貨物。
新碼頭再往西走,便有一道柵欄攔路,已經到了墟市邊緣了。澳洲人興建的“大屋”就在柵欄外,與新碼頭隔着一片河蕩。
李廣元知道這個地方,原是一片河灘地,後來被範家買下來作爲義冢地之用,幾十年來不知道埋了多少屍骨下去。大白天都沒有人願意去。
髡賊的“大屋”居然就建在這一片義冢地上?李廣元多少有些詫異。
只見一些穿着澳洲式對襟小褂的髡人或抗或提拿着一些物什,正在工地上奔波着。有髡人架好一個有三條長腿的小匣子,又仔細的看了半晌匣子垂下的鉛墜,這才立起身來,頭探到那匣子一側正當中的小孔近前,仔細的看着什麼,一邊看,還一邊揮手掐訣舞着什麼符咒。遠處有一髡人,扛着一條長長的木板,形如尺子。木板上一道道的畫着紅色、黑色的線。這板尺髡人隨着那觀匣髡人掐訣舞咒,不停的移來挪去,片刻也不停歇。另有一髡人,將一長條木匣放在平坦之處,從懷中又掏出一個小巧的物什,看了幾下,便爬在地上叩拜那長條木匣,一邊叩拜,一邊在身邊的卷冊上寫寫畫畫什麼。這寫畫的十分仔細,還要時不時用那小巧的物什比照一下。還有一些髡人手中竟拿些什麼奇形怪狀的傢伙,時而看天,時而探地,不知道在幹些什麼。這羣髡人之外,另有一些頭戴鐵笠,腰插倭刀的倭人武士在外圍警戒保護。逍遙墟上的閒人們三三兩兩的圍在遠處觀看,時而交頭接耳一番。
李廣元很是驚奇,與羅和英面面相覷――這是在做什麼?
店夥卻洋洋得意,侃侃而談:“這些都是澳洲的風水先生,逍遙墟的墳地風水可是旺的很,前後出過三個秀才,髡人肯定是看上了這塊風水寶地,所以將這裡圈佔起來,把這裡的墓穴墳地全部遷走。”
羅和英也就罷了,李廣元是本地人,對逍遙墟的情況十分清楚。這河灘是義冢地,是孤苦無依之人的葬身之處,別說子孫顯達了,連老婆都不見得有。何來什麼風水寶地。至於逍遙墟出得秀才,也沒有哪家的祖墳是在義冢地裡的。這夥計是外地人,張口便是在胡說八道了。
然而這夥計卻是越說越來勁:“那三條腿小匣,是千里陰陽匣,那人扛的扁尺,是牽引招魂板。招魂板一樹,就將這方圓丈許的魂魄牽引凝聚,再用陰陽匣細細分辨,如是厲鬼惡魂駐留之地就不得用了,這是在看氣。那人拜的長匣,裡面有凝練陰魂,若是地寧氣正,那陰魂便穩穩的躺在正中,八風不動,若是有邪穢作祟,陰魂就要相向而動,只是有法力鎮着不得脫身而已。從懷中掏出的小物最是靈巧,那是西洋八寶澳洲羅盤,別看小小一物,裡面可有天地玄機,掀開蓋子便能定風寧氣,破除一切鬼魅的障眼法。那人用陰魂匣和澳洲羅盤配合,是在望地。那寫的東西也不是善物,本是天書玄冊,髡人法力高強的在那玄冊上寫寫畫畫,是在作陣改風水。另外髡人手中所持的那些法器……”
李廣元心中暗道:真是一派胡言!然而很快心裡又起了疑惑:搞不好這澳洲人真有什麼邪術妖法,不然短短十年的功夫,如何能從臨高小縣席捲兩廣,裂土稱王?再說他們的許多秘術,行得都是有違常理之事……
羅和英邊看着髡人在看氣望地測風水,邊聽着店夥滔滔不絕的講說着澳洲術士的門道,只聽得是雲山霧罩,半天摸不着頭腦。忍不住插問一句:“這裡面可有真髡?”
“真髡?真髡假髡模樣都差不多,也分辨不清。”說到這裡,店夥愈發來了興頭,“若能靠得近了,還是有些區別的。這真髡都是挺胸疊肚,氣宇軒昂。身量也比尋常假髡高上一頭。身上的衣着也是有區別,雖說穿着相差無幾,真髡的衣裳料子做工都要好些,款式也多些。若是穿得不倫不類的,必是真髡無疑。”
羅和英忍不住問道:“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店夥得意道:“髡兵剛到的時候,真髡來過不少,在墟市上察看商情市面,前呼後的。人都稱爲首長,小的見到了不少,現在的做活的肯定都是假髡,戴鐵笠的佩刀護衛的都是髡賊麾下的倭寇――想必有真髡在營地裡。”
說着他一指工地旁側的一處土壘竹籬環繞的地方,“那裡就是髡人的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