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城碧江宮雲清殿。
深夜不知何時已經爲原本湛藍的天際換上了墨黑的新衣。幾場大雪過後,這裡只剩下一片蒼茫的白色,白的發亮,白的靜謐寒冷。
南宮皓軒孤獨的倚在窗邊,一會兒看看雪景一會兒又扭過頭來看着搖曳不定的微弱燭光。一輪殘月懸掛於空,與他不同的是,殘月有宇宙星際作伴,而自己呢,爲了所謂的夢,所謂的恨,正在逐漸失去一個又一個身邊人……回頭,怎麼可能,他已是駛出港口的船,沒有一絲一毫可以掉頭回旋的餘地。
南宮皓軒盯着窗外發呆,遠邊的天際線上忽然略過一個銀白色的影子。影子下方是一隻更加巨大的鳥,不時哀嚎着,他只見雪白的巨羽似蛛網般撒下一兩片。
獨攬月下螢火,照亮一紙寂寞。
等他關上木窗回過頭時,身後已經站好了一個全身銀白色的身影,白色的發,白色的眉,長而捲翹的睫毛遮住清澈的棕色雙眸,似冰山一般面無表情。說不出的冷漠與高貴。
“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南宮皓軒倒也不畏懼,端起茶杯喝着涼了的茶水。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茯苓…….”妖冰凌欲言又止。
“他怎麼了?”南宮皓軒的表情微微緊張了起來。
“呵。其實也沒什麼,他已經到達了離歌北方而且還得到了雪域呢。你呢隨時可以過去。”妖冰凌挑了挑眉毛,將衣袍上的兜帽拉起來蓋住了自己的後腦勺。
“你爲什麼告訴我這些,我又憑什麼相信你。”
“當然是爲了茯苓啊,信不信是你的事。”妖冰凌上前一步,緊緊湊到南宮皓軒左耳旁邊說道,溫熱的氣息弄得南宮皓軒很不自在。
南宮皓軒轉過身去,再回頭時,人早就不見了。只剩下白鷺嘶叫的餘音。
迷霧叢林溫泉山洞。
蘇念煙昏迷了幾天都不見醒,沈莊只好將野山雞熬成的湯汁一點一點的餵給蘇念煙,他嘗試着喚醒她,卻還是無濟於事。雖然她身上的傷口已全都癒合,氣息正常,經脈也沒有紊亂的跡象,但就是面白如紙,像是一尊雕刻精緻的玉石像。
“念煙,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沈莊啊。”
“念煙,我在西北也救過你呢。”
“念煙,醒來了,太陽都曬到屁股了。”
“念煙…….”
沈莊一遍遍的呼喚着,每說一句話,他的心就多痛一分,淚花也不停地在眼眶裡打轉。
“莊兒,沒用的,你就讓蘇姑娘多休息休息吧。一切皆有天命。”母親拄着柺杖緩緩蹲在他們二人身旁。
“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蘇念煙彷彿做了一個夢,一個冗長的夢。她不斷聽到有人呼喊着自己,卻怎麼也無法回答。
不知在山洞內躺了多少個日夜,蘇念煙終於睜開了眼睛。沈莊抱着她靠在洞壁上昏睡了過去,不知他多久沒有閤眼了,眼圈盡是青黑色,嘴脣也泛着白光。蘇念菸害怕吵醒他,便將自己的右手輕輕覆在他的右手背上。
“念煙,你醒了。”沈莊感覺到了自己右手上升高的溫度,看到蘇念煙醒了,說不出的欣喜和激動。
蘇念煙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眼裡滿是疑惑。
“放心吧,蘇姑娘,衣服是我娘給你換的。”沈莊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臉上是年輕男子特有的氣息與活力。
“謝謝你。沒想到我還能活着。”蘇念煙慢慢說道。
“不用謝,只是蘇姑娘你的仙力好像…….盡失了。”沈莊滿是愧疚不安。
“盡失了。盡失…….”蘇念煙低下頭,她依然清晰的記得自己從鬼妖凰鳳繭囊上摔下去的那一瞬間。
“你怎麼知道我會仙術?”
“自西北你替我修好了房屋之時我就知道了。”
“沈莊,那我是不是從此之後就跟普通人一樣了?”蘇念煙拽着沈莊的衣袖問道。
“可以這麼說。”
蘇念煙垂下眼眸,沒有嘆氣,只是覺得遺憾,雲白樂師傳授給她的仙術竟這樣就被自己所“丟失”了。
“念煙,不要傷心,仙術以後還可以重新修煉嘛。”
“沒關係,我又何必傷心,做個普通女子難道不好嗎?”蘇念煙努力從嘴角扯出了一絲乾裂的笑容。
“念煙,你身體都好了嗎,你自己感覺怎麼樣。”
“嗯,好了。就是輕飄飄的。“
“既然這樣,晚上我去捕些魚來,給你補補。“沈莊滿是幸福地看着蘇念煙。
“那,就麻煩你了,我要吃很多哦。“蘇念煙用手指比劃着,她還是那般俏皮可愛。
沈莊回來時揹簍底部整整一層大大小小的魚,有的還在扭動掙扎着自己的軀體。他利落地將魚腹內的臟器掏盡,清洗乾淨後,往每一條魚的腹部裡都塞上嫩綠的海腥草,以此來給烤魚增添多一分的味道。
蘇念煙吃得不亦樂乎,完全不像是剛從死亡地獄裡生拉硬拽回來的人。
“蘇姑娘,你可嫁人了沒有?”沈莊母親用溫柔的語氣問道。
“還沒有呢,伯母。我還小呢。”蘇念煙手拿一串烤魚細細咀嚼着。
“不小了,我猜你也有十七八九了吧。當年我啊十六歲就嫁給了沈莊他爹。”沈莊母親說着,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嗯,念煙今年二十了。”
“莊兒,你覺得蘇姑娘怎麼樣啊?”
沈莊的臉像是沾到了熾熱的火花,瞬間通紅,他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那蘇姑娘可否嫁於我們莊兒啊,他與你年齡合適,對你也是很貼心的。我時日不多了,就這麼一個願望,不知蘇姑娘…….”
蘇念煙覺得空氣中多了一絲尷尬,她對沈莊只有感激,沈莊對她就像是至親的哥哥一般,何來什麼男女之情。況且她的內心早就留給了夜西揚,這麼做,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麼?
“娘,你別說笑了。”沈莊打破了蘇念煙的尷尬。
沈莊母親聽到兒子這麼說,便不再多問,也罷,說不定他日沈莊就能遇到自己心儀之人了。
翌日一早,陽光透過高大的樹冠縫隙洋洋灑灑的投射進山洞,斑駁的樹影打在三人熟睡的面頰。
沈莊照例起來爲母親洗漱,只是這次,母親的氣息微弱不堪像是將死之人最後的停留。
“娘,你怎麼了?”
“莊兒,我不行了,希望…希望你早日成婚,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沈莊母親說話時斷斷續續,不時喘着粗氣。
“娘,你堅持住,我一定完成你的願望,只是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安然無恙的接受我和新婚妻子的跪拜…….”沈莊頓時淚流滿面,沒想到母親在此時仍然想着自己。
沈莊悄悄走到洞裡最深處,看着站在面前的蘇念煙,半跪下來,一字一句的說着。
“蘇姑娘,你幫幫我吧,我們可以假成親,別讓我娘…帶着遺憾離開人世,算我求你了。”
蘇念煙沒有說話,而是點了點頭,畢竟母子二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不能忘恩負義。再說只是演一場戲罷了,她又有什麼委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