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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宮偏殿內佛龕下,本該病臥在牀的劉昭儀此刻正跪在蒲團上對佛虔心祈禱,香菸繚繞中,她看上去慈眉善目,一片寬和,好似是尋常人家最慈祥的祖母。王七娘靜立在一旁,皺着眉頭注視着劉昭儀的背影,眼裡滿是厭惡與不耐煩。
劉昭儀虔誠地拜了幾拜,將手伸出一隻準備起身,宮女正要上前去扶,王七娘已然收了神色,翩然上前恭敬俯身扶起劉昭儀,語氣輕柔地道:“娘娘慢些。”
劉昭儀滿意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懂事多了。王老將軍家雖是將門,養出的女兒卻比所謂書香門第養出的女兒知禮識趣得多。”
王七娘敷衍地一笑:“娘娘過獎了。都是娘娘教導得好。”
“你這樣不驕不躁,不嫌我老太婆多事很好。”劉昭儀狀似不經意地道:“聽說你和你六姐關係不太好?畢竟是親姐妹,怎能因爲一點小事就生分了?閒暇之時你還當多去走走纔是。親戚,親戚,越走才能越親。”
王七娘垂了眼恭順地道:“娘娘說得是。”
與她說過許多次也不過就是這樣子,劉昭儀眼裡閃過一絲不喜,勉強按捺下了,問道:“六郎還沒回來?”
不等王七娘回答,安六便已經走了進來,含着笑,瀟灑地給她行了個禮:“孫兒見過祖母。”
劉昭儀掃了眼他身上的衣服,淡淡地道:“怎麼回事?”
“你先下去,我和娘娘有話要說。”安六嬉笑着上前替了王七娘的手,扶着劉昭儀往寢殿行去,討好地道:“祖母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孫兒換過衣裳了。”
劉昭儀“哼”了一聲,道:“你個小猴兒從小想做什麼能瞞得過我去?說吧。你又做什麼壞事去來?”
安六微笑道:“孫兒在祖母面前自是從來瞞不住也不敢瞞的,也多虧祖母護着孫兒,孫兒纔能有今日。”
劉昭儀冷哼道:“你到底是我的親孫子,又孝順,我不顧你要顧誰?但你要記着,你父王還在受苦!前程未卜,他若是倒了,你別以爲你就有好日子過。沒人會留你的命,你只有死路一條!只怕還死得很難看!”說到後面,已經是聲色俱厲。
安六露出幾分惶恐。立即就要給劉昭儀跪下:“孫兒一直謹記祖母的教誨,從來不敢忘了父王的生養之恩,更明白沒有父王。孫兒便是死路一條。”
劉昭儀冷冷地看着他,告誡道:“還有王府裡的人,你母親和兄長侄兒他們。你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就這樣倒黴任人拿捏,不然,你倒是出氣了。卻失了助力,孤家寡人一個能成什麼事?俗話說得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看看康王府那一窩崽子兒,可不像你們互相攀咬得這麼歡。”
安六真誠地看着她道:“祖母,雖然平日相處得不是很愉快。但孫兒自小秉承您的教誨,曉得輕重之分。到底是至親骨肉,不管怎麼鬧都是關起門的事。對着外頭那是要團結一致的。您想想,孫兒什麼時候不顧大局了?”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倒也符合安六的性子,劉昭儀嘆了口氣,道:“你起來吧。我是曉不得你在想些什麼。我此刻也沒其他好辦法,只能指望你。我只盼望你曉得利害關係。別自作聰明把自己給弄死了。”
安六不肯起身,反倒舉手發誓:“祖母的話孫兒不敢有忘,孫兒若是有異心,叫我斷子絕孫,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劉昭儀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慈愛地笑了,親手去扶他起來:“來來,說說外頭現下如何了?我適才聽說,午後莫名消失不見的許櫻哥已經回了含章殿,卻又聽說那邊打死了個皇后身邊往日得用的大宮女曉芳,長樂急巴巴地往太極殿請人去了。定是出了大事!”
安六就着劉昭儀的手起身,卻還不坐,恭順地親手給劉昭儀奉了茶,貼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這叫老天有眼,賤人自有賤人磨,只可惜不能看皇后的嘴臉,真想看她氣得吐血的樣子。”劉昭儀有些不過癮地嘆了口氣,轉着手裡的念珠輕聲道:“但願你父兄能逃過此劫,順利入京。”
“祖母放心,父親綢繆已久,當不至於輕易就讓武戴等人得了手。”安六垂眼退下,出了正殿,自立在院子裡默默計算。朱後已然病入膏肓,即便許櫻哥順利逃回了含章殿,也不會輕易就把自己看到的醜事說與朱後聽,但含章殿半夜驚動聖駕,說明朱後的確是病情有了反覆。那這大宮女曉芳可就死得有些有意思了。許櫻哥究竟是如何離開延壽宮的,幫她的究竟是什麼人?芙蓉宮爲何如此孤注一擲,膽大包天,她們憑仗的是什麼?看來想知道真相,還得繼續去探查纔是啊。
安六仰頭看着天邊的那輪明月,越想越入神。王七娘站在偏殿的窗前,厭惡地看着他的背影,將一朵插瓶用的嬌豔月季扯得七零八落。
忠信侯府,許衡的書房內燈火通明,許衡嚴肅地瞪着跪在地上的許扶質問道:“我問你,你父母親何故被你氣得往鄉下去了?你做人子女的孝道呢?盧氏有什麼錯?她犯了七出哪一條?你何故要休她?你可是得了失心瘋?我前些日子瞧着你實在不像話,氣走王老太醫,罵走櫻哥,朝着鄉下一去便不見回來,都只當你是心情不好,過些日子自會緩過來。誰曉得你竟然變本加厲,越來越無法無天!竟連人倫孝道都不顧了!”
許扶平靜地擡起頭來看着他輕聲道:“前些日子,甥兒在鄉下買了一片田地和一座院子,修整過後很是適合父母雙親養老,所以建議二老去鄉下養老。盧氏雖好卻非良配,休書已出斷難收回。還請姨父不要再勉強甥兒。”
許衡默默看了他片刻,低聲道:“你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許扶眼裡閃過一絲掙扎,咬了咬牙,正想開口,又聽許衡道:“你雖非我親生,來的時候也大了,但你是什麼人我還是清楚的。實話與你說,櫻哥已然看到趙璀死而復生並在你門前守候逡巡了,你還要瞞着我麼?你大抵以爲你能一力承擔,但你想過沒有,如此大事你扛得下來麼?你就不怕你算計錯了,反倒讓我失了先手,害了這一大家子人?”
許扶閉了閉眼,再睜眼眼裡已是一片清明,對着許衡深深拜下沉聲道:“請姨父將我從許家家譜上除名,逐我出許家罷。”
許衡垂眸看着他,神色越來越凝重。
夜已深,月色溫柔地灑落在長街之上,街上早已沒了行人,四下裡冷清一片。一陣風起,將忠信侯府門前掛着的燈籠吹得團團轉了幾圈,緊閉的忠信侯府角門被人打開,一個人被人從裡蠻橫地推搡出來並跌倒在地,忠信侯府的長子,國子監司業許執緊跟着走出來沉沉嘆了口氣,低聲道:“五弟,雖則今日我父大怒打了你,但總是爲了你好,你莫要一條道走到黑,還要及時醒悟纔是啊。不然耽擱了前程可是追悔莫及!”
“五爺!”一個小廝從斜刺裡衝過來哭着扶起地上的許扶,苦苦勸道:“五爺,您就聽大爺的勸吧,可不要犯糊塗啊。”
許扶沉默地將袖子抹了一把脣角沁出來的血,看也不看許執一眼,頭也不回地向着長街深處走去。許執嘆了口氣,轉身入內,再命人將門關上。
新昌坊常勝街許宅後院,許扶坐在清冷寂靜的後院裡,咬着牙任由小廝春分給他塗傷藥。有人輕輕敲響了門,接着趙璀領着黃一多走了進來,春分看到這兩個人,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幾分不耐煩的神色。
許扶朝他擺擺手,將褪到腰間的衣裳拉起穿好,心平氣和地道:“客人來了,去上茶。”
春分看着搽了一半的傷藥,心頭惱恨得很,卻不得不依言收拾了退下。
黃一多大喇喇地在許扶對面坐下來,微笑道:“七公子這是怎麼了?誰居然敢動手打你?”
許扶淡淡地道:“你們有什麼事?”
黃一多也就不再繼續追問,只道:“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回兵部?”
許扶皺起眉頭看向他:“我……”
黃一多朝他擺擺手:“不要找話說,現下你要做的私事已了,該兌現你的諾言了。”
許扶反問道:“你希望我什麼時候去?”
黃一多看定了他一字一頓地道:“明日。”
許扶輕輕點了點頭:“記得你們答應過我的事情。”
黃一多笑道:“那是自然。”
許扶便轉過頭不再搭理他。黃一多指指趙璀,道:“你身邊沒有幫手,這院子也太冷清了些,左右你們是好兄弟,便讓他帶幾個人陪着你好了,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許扶冷冷地看了趙璀一眼,譏諷笑道:“既然不怕露了行藏,多幾條狗也是能住下的。”
趙璀忍氣吞聲地自帶了人去尋地方住下。
黃一多走出許宅,微微一招手,黑暗處悄無聲息地走出一個人來,輕聲道:“宮中已經發動了。”
黃一多微笑:“很好。你去給康王府的四奶奶一點提示。蕭家可是大功臣,許大學士也算得忠義,怎能讓他們自甘墮落呢?”
那人微微有些詫異:“可是您答應過蕭七公子……”
黃一多嗤之以鼻:“他只怕已和許衡賣了我們了。得警告警告他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