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時間,水沐清窩在殿內,半步都未離開。
虛弱的身子埋在了書桌前,絲毫都沒有挪動。
殿內的丫鬟早已是被遣了下去,只有易若一人,守在了裡頭。
一張極大的宣紙鋪在了書桌上,濃墨鋪開了滿片,水沐清手中拿着毛筆,很是細緻地畫着畫。
易若靜站在一側,眸子看着水沐清的動作,面色一片平靜。
水沐清畫的,正是昨日,在季安宮所記下的季安宮的擺設模樣。
一筆一劃,水沐清的眉頭也是格外冷靜,毛筆的動作快,卻也是沒有絲毫的鬆懈。
卻也是幾近一天的時間,才畫出了大部分的場景。
轉身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易若的步子往前踏了一步,視線看向水沐清所畫的畫,輕聲開了口:“我晚些時候纔會去,不用急,先歇會兒吧。”話語結束,易若伸出手,將那已是冷了的茶水收起,準備着退出去換一盞熱的來。
水沐清的眸子沒有離開自己手中的毛筆,聽着易若的話,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易若的神色不變,卻也是未多說什麼,端着茶水,向外頭走去。
“再有一個時辰便可以好了。”水沐清開口。
易若轉過身子的腳步停下,背向着水沐清:“不用那般細緻,到時我自是會尋一番。”
“該細緻尋的地方我都標註了,那屋子,建得奇特,該是有暗房纔是。”水沐清的頭依舊沒有擡起,話語清清淡淡,開口道。
易若的眸子看向了屋外,眼眸沉了沉,沒有說話,向外頭走去。
身形剛離開屋子不過半刻鐘的光景,易若的腳步已然是猛地回過,幾近小跑一般重新回了屋內。
還未待水沐清擡頭想要看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便只看見易若的動作飛快,先是將茶盞放下,而後一把將她手下正在畫的宣紙奪過折起,一個轉身便塞到了書架上的一本書冊裡,而後重新抽出了一張空白的宣紙放到了水沐清的桌上,聲音壓低道了一句:“皇上來了。”
還未等水沐清完全反應過來,便聽到了易若的這最後一句話,毛筆拿在手上停住了半晌都未動,心頭猛地一顫,一滴墨已是從毛筆上,重重地滴落在了新的宣紙上。
下一瞬,屋門已被推開。
開門的一瞬間,水沐清已然是退身站到了水沐清的身旁三步遠的地方,閉上了眼,狀似打瞌睡一般的模樣。
水沐清的眸子裡有一瞬的慌亂,卻是在聽到門開的一瞬,一下子平靜了下來,毛筆重新沾了墨,開始在新的宣紙上畫了起來。
穆天德獨自一人,推門而入。
剛入內,便是飄入鼻內的清淡香氣,眉頭重重一挑,穆天德心頭涌上了一絲驚訝。三水殿自己來了太多回,這殿內的香氣,自己向來都極爲熟悉,該是濃郁的媚香,但今日,卻是淺淡的好似茉莉一般的香。
水沐清的手擡起捂着嘴咳嗽了兩聲,而後才輕皺着眉頭向着屋門方向看去,頓時,手中的毛筆被一下子扔了下來,水沐清匆忙起身,繞過書桌,向着穆天德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臣妾,見過皇上。”
也便是毛筆落在宣紙上的一瞬間,易若一下子睜開了眼,好似被驚嚇到一般,看向了眼前。而後尤爲害怕的模樣,跟在水沐清的身後,也跪了下來。
穆天德本皺着的眉頭微微舒展開,視線落在了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身上。
女子一身淺綠色衣裳,腰帶鬆垮地系在腰間,外罩一件深綠色的罩衫,長髮披散着,只束起了一個低低的髮髻,隨着身子的跪下,長髮從肩頭滑落而下,遮掩住了她的面,絲毫看不見水沐清的神色。
淡然的茉莉香氣,環繞着穆天德的飄散開來,竟第一次,讓穆天德在這三水殿中,沉下了心。
腳步不停,穆天德走到了書桌前,坐在先前水沐清坐着的地方,滄桑的聲音響起:“起來吧。”
聞聲,水沐清的眸子閃過了一絲光亮,而後纔有些艱難的模樣,站起了身,袖子擡起,捂着口又一次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腳步不停,走到了書桌旁的地方,靜站着,並不說話。
易若跟着水沐清的動作,也一道站起了身,卻是起身的一瞬間,又一下子彎腰行了禮:“皇上贖罪!奴婢未有通報,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未等易若接着說下去,穆天德聲音已是止住了她要說的話:“三水殿內的人呢?”
今日事務並不打緊處理,穆天德便就在這宮中轉轉,不經意間,卻是到了三水殿的地方,自打出了水沐清傷害離尊王妃的事後,穆天德幾近再未來過三水殿,心頭有些感嘆,便也入了殿內,想要看看是何種情況。
卻沒想,入了殿,卻是一人都未見到,直至入了屋內,纔看見了一身清冷的水沐清,依舊打着瞌睡的易若。
易若的頭低着,旁人絲毫看不見是何種表情,聽見穆天德問話,身子反倒是顫抖了起來。
水沐清的餘光瞥見了易若的動作,放下了掩着面的衣袖,沒有往日嬌媚的聲音,而是清清淡淡的音調:“臣妾身邊有易若,不用那麼多人,便遣了許多走了。”說話的時刻,水沐清的眸子始終是斂下的狀態。
穆天德視線落在面前的宣紙上,耳邊聽着水沐清的話,手中拿起了掉落在紙上的毛筆,輕輕地拭了拭毫毛,輕聲開口詢問:“清兒,在畫什麼?”
沒想到穆天德竟沒有接着問下去,而是詢問了別的問題。
手擡起,向着易若的方向招了一招,易若的餘光自是看見,心頭明白,也是很快轉身退了出去。
水沐清擡起頭,揚起一絲淡然的笑意,細看,卻是能看出那笑意裡有着淺淺的重新浮現而上的媚意:“臣妾隨意動動筆,不成畫的。”
穆天德的頭擡起一瞬,看向了水沐清清幽卻是透着一絲妖嬈的面龐,嘴角也是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沾了墨的筆落在了宣紙上:“隨意動筆,當然也能成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