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蘇暖睡得格外安穩,可是她卻不知道,有一個人,爲了她徹夜無眠。
一整個晚上,徐思浩都不斷地回想着,蘇暖面對那個男人的時候,那種戰戰兢兢的態度。他越想就越是覺得心裡難受。
他其實喜歡蘇暖很久了,只是一直不敢跟她表白,因爲……因爲他光是活着就已經要拼盡全力了,愛情這種東西對他來說,是太過於奢侈的東西,他不敢期望。
學校裡的老師和同學全都以爲他不思進取,每天逃課肯定不幹正事兒,可實際上,他逃課是因爲要去打工賺錢,以維持自己的生活。
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的親生父親對他有多麼冷漠,甚至親口說出過寧可把錢扔掉喂狗,也絕對不會花在他身上一分一釐這樣的話。
自從轉學來江城以後,他的學費和生活費,全都是自己打工賺出來的。不過每當媽媽打電話問他的時候,他都會強笑着撒謊,說爸爸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他可以安心學習,什麼都不用管。
因爲他其實知道,媽媽堅持讓他來江城唸書,並不僅僅只是爲了更高的升學率而已,更是因爲……過去十幾年艱辛無比的生活,給她的身體添了數不清的毛病,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像從前那樣,一個人做好幾份工作來賺錢養活他了。所以,她纔會逼着他到江城來,找他的親生爸爸。
徐思浩什麼都知道,只是一直埋在心裡,誰都不說而已。
他從來不訴苦,也永遠都是一副吊兒郎當沒有任何壓力的樣子,可是,每天忍耐着高強度的體力勞動,還要壓榨睡眠時間來自學的酸楚,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他一直都有在盡力學習,想要考個大學,哪怕是個專科學校也行啊。只要有個說得過去的文憑,再加上一點兒有技術含量的謀生技能,他相信自己的未來會過得更好的。
無論生活有多麼艱難,他都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對於未來的打算。甚至,他還抱着僥倖的心理,去嘗試着規勸蘇暖,讓她也跟自己一樣,發憤圖強,努力考大學,離開江城。
沒有人知道,當他知道蘇暖真的聽他的話開始努力學習的時候,他有多麼高興……他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跟蘇暖一起考去外地,一起在大學裡開始美好新生活的場面了。
他一直都在計劃着,等高考結束,就跟蘇暖表白,然後努力說服她跟自己填報同一所大學……或者,至少也要是同一個城市的。
可是,他怎麼都沒有料到,蘇暖居然會逃避高考,她根本就沒有去參加考試。
徐思浩的考試地點跟蘇暖不在一起,所以他一開始並不知道。他滿懷歡喜地考完了所有的科目,在最後一天的傍晚,奢侈地打車趕到蘇暖的考點,想要接她,跟她一起吃頓好的,然後告白……
可是他一直等到所有的人都散去了,也沒有見到蘇暖。他給她打電話,可是她卻不接。
後來,他打聽了很多人,才知道,蘇暖壓根兒就沒有參加考試。
從第一天的第一個科目開始,她就沒參加……
是他一個人像傻瓜一樣,誤以爲一切都在朝着最美好的方向發展,懷着對於未來可笑的幻想,空歡喜了一場。
徐思浩並不想埋怨蘇暖什麼,他只是擔心,她錯過了高考,後面的人生究竟要怎麼辦。
復讀麼?如果明年她又緊張害怕,不敢進考場了怎麼辦?
早早地進入社會,四處打工麼?那樣艱苦的生活,她一個女孩子,怎麼可能過得慣?
徐思浩比任何人都清楚,到處打工看人臉色的生活有多麼艱難,他不願意蘇暖選擇那樣佈滿荊棘而又沒有多少希望的道路,他想要找到她,規勸她,好好復讀,爭取考一個好的學校。
只有拿到了文憑,學會了真本領,纔能有希望改變自己的命運啊!
所以,他又特意回來,只希望可以再見蘇暖一面,跟她說一些肺腑之言。
他一直非常不順利,找不到關於蘇暖的消息。唯一勉強算得上好事兒的事情,是他的父親因爲跟新的妻子又生下了一個孩子,心情不錯,隨手賞了他一百塊錢。
沒錯,賞。就像電視劇裡面,主子心情好了,隨便打發下人的那種恩賞。
徐思浩非常不爽父親那種高高在上的施捨態度,可是,一百塊錢,對他來說,並不是小數字。很多時候,他辛苦上一整天,都未必能夠換來這麼一張紅彤彤的“毛爺爺”。
所以,他沒有拒絕。他收下了那張錢,還微笑着跟父親說了幾句好聽的話,祝福那個剛剛出生的孩子。
可是,他心裡很堵得慌,纔會鬼使神差地,拿着那張錢跑去他和蘇暖約定的那家店,吃火鍋……他只有一百塊而已,而且並不打算全都花掉,所以自然是不能點太多東西的。實際上,他也並沒有多大的胃口,不過是想要來這個地方,坐一坐而已。
算是……圓了自己曾經的心願吧。
可是他沒有想到,老天爺居然忽然眷顧了他,讓他遇見了蘇暖。
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跟蘇暖說的,可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那個惡魔一樣的傢伙狠狠地揍了一頓。
他不在乎捱打,甚至也可以嚥下這口冤枉氣,可是,他很擔心蘇暖繼續跟在那樣的人身邊,會受到傷害。
徐思浩不是傻子,他怎麼可能猜不出來,蘇暖和那個男人之間的關係?
他曾經在酒吧裡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服務生,見過不少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千方百計地接近有錢人,撒嬌,或者是逆來順受地討好,只爲了能夠儘可能地換取一些金錢和物質罷了。
對於那些出賣自己的女孩子,他並沒有多少看不起的情緒,因爲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他其實也是可以爲了金錢出賣自尊的人,只不過是方式不同罷了。但是說到底,他和她們,都只是一羣被金錢逼得走投無路的可憐人罷了。
既然彼此都是半斤八兩的,又何必互相輕賤呢?
可是,他無法接受蘇暖也變成那樣的女孩子。
他可以理解蘇暖的處境,知道她其實很迫切地想要擺脫寄人籬下的生活。可是……他希望她可以用技能和智慧去換取這樣的機會,或者實在不行,至少也是用體力,而不是用身體。
他不是她的任何人,其實沒有資格管她,他只是……因爲喜歡她,所以希望她可以變得更好罷了。
也是因爲這份喜歡,所以不希望看到她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尤其是爲了金錢的情況。
徐思浩知道,自己這些類似於聖人的想法,非常可笑,可是……他就是放不下她,就像是想要拯救她。
哪怕不能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也想要讓她離開那個暴力的魔鬼。
徐思浩想了一整夜,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見一見蘇暖的二叔。那個人雖然對蘇暖很苛刻,但是也比他的父親要好多了,至少還是供着蘇暖吃喝住用,維持着她的生活底線的。他想,那樣的人家,應該不會眼睜睜地看着蘇暖在火坑裡掙扎的。
他也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要不然的話,其實他也不想去見蘇暖的二叔。畢竟,見了之後,無論結果如何,可能都會給蘇暖帶來一定影響的。
但是一想到那個惡魔一樣的男人,徐思浩就覺得,哪怕是讓蘇暖現在恨自己,也應該把她從那個惡魔的身邊拉開。
就這樣,徐思浩在心裡醞釀了一番見到蘇暖二叔之後的說辭,就出發準備登門拜訪了。他曾經好幾次遠遠地跟在蘇暖的身後,護送她放學回家,所以,對於蘇暖二叔家的位置,他還是很清楚的。
換乘了幾次公交之後,他便到了地方。
徐思浩雖然已經在心裡模擬了好幾次見面後的言談,但是真的到了這裡之後,免不了還是有些緊張的。畢竟,他不是蘇暖的任何人,貿然地跑來插手人家的家務事,心裡還是有幾分發虛的。
“叮咚叮咚——”
門鈴按響了,徐思浩的心跳速度又快了不少。
“誰啊?”隔了一會兒,裡面傳來一箇中年女人的聲音,帶着一口濃重的口音,應該是外地人才對。徐思浩猜測,對方應該是傭人之類的身份。
他穩了穩心神,微笑着說道:“你好,我是蘇暖的同學,請問她在家麼?”
他其實心裡非常清楚,蘇暖九成九是不可能在家的,她現在應該跟那個惡魔在一起纔對。不過,除了這樣的開場白,他想不到更好的問題了。
裡面的傭人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把門打開了一條小縫,卻警惕地抓着門把手不讓徐思浩進門,只是告訴他:“她不在家,你回去吧。”
“那……我可以見一見她的家長麼?學校的老師一直聯繫不上她,非常擔心她的狀況,所以就叫過先過來看看。”徐思浩繼續撒謊。
傭人猶豫了一瞬,才說:“那你稍等一下。”說完,她就把門關上了,估摸着應該是去請示蘇暖的二叔或者二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