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姐微微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看着綰翎道:“葉小姐,我們還是開門見山地說吧,您找我有何事?”
“既然被曹小姐看穿了,那我也就不繞彎了。”綰翎倒茶的手頓了頓,這位曹小姐倒是個心思靈敏之人,這麼快就看出來,她是有意而來的了。
“葉小姐看着也是大家閨秀出身,莫非是葉巡撫府上的小姐?”曹小姐這話聽起來是問句,卻並沒有疑問的感覺,很顯然,她早就已經心中有數了。
綰翎抿了抿笑,直接道:“我是江家小姐,江陌染的好友。”
“看來葉小姐是爲了江公子之事而來。”曹小姐微微低着頭,品着杯盞中的茶水,霧氣氤氳到臉上,朦朧之中,那胎記似乎也不甚明顯了。
綰翎在心中思忖着,該怎麼說會更加妥當一些,畢竟她和江家並沒什麼特殊關係,按理說是沒有任何立場來管這件事的,所以只能強調她和江陌染的好友關係。
“我前一陣身體不適,陌染幾乎每天都來看我,但從幾天前開始,她突然不來了,我擔心她出事,所以就去了一趟江府,這才知道,她正爲了兄長之事,煩心憂慮。”綰翎邊說,邊觀察着曹小姐的臉色。
只見她那並無胎記的右臉頰上,浮起淡淡的紅暈,眼中也有淺淺的歡喜,看來,她是對江陌衍動了真心的。
“江小姐,爲何要憂慮?”曹小姐那般少女的羞赧也只是一瞬,很快恢復平靜,淡淡問道。
“曹小姐何必明知故問呢?”綰翎反問道,剛纔她說江陌染爲了兄長之事憂心之事,這曹小姐連半點異色都沒有,想必也是心裡有數的,現在卻還要這麼問。
曹小姐嘴角緩緩上翹,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她自然是覺得我配不上她兄長,所以才煩心吧。可我卻覺得,這不是她一個當妹子的,該操心的事情。”
綰翎微微有些不悅,“曹小姐說的也沒錯,但您爲何不想想,這難道僅僅是江陌染的意思?如果江公子對這門婚事真心歡喜,當妹妹的又何必還要爲兄長擔憂?”
“他若是不願,可以告訴我。”曹小姐的神色隱約僵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出這句話來。
“原本我見曹小姐磊落淡然,是個聰慧之人,難道你真不知道,江家爲何不直接拒絕了這門親事?”綰翎的聲音有些發冷。
曹小姐沉默不語,雙眼有些茫然,沒有焦距地看着窗外面,茶杯中的霧氣漸漸淡了下去,清晰地露出她的臉,然而因側着頭,左臉上的醜陋痕跡恰恰被擋住,只露出她美麗的一面。
“世人皆愛美色,但是,我覺得他是不一樣的。”半晌,曹小姐才緩緩道,聲音很輕,然而卻不沉鬱,甚至還有幾分明快,那是她對心上人的信任與期許。
綰翎看着她秀美的側臉,心中漸漸軟了下來,實在不忍心再打擊這個可憐的女子。但是江陌衍的事,她還是不能袖手旁觀。
那賣梳子的小販說,是曹小姐撿了江陌衍的摺扇,一見傾心,可是爲何就那麼巧,偏偏就是江陌衍掉了東西,又偏偏是曹小姐撿到了。這實在過於巧合,難說不是有人有意安排的。
雖說無巧不成書,但又有多少所謂緣分巧合,其實都是刻意人爲的,就說她今天“被馬車撞上”,不就是她故意的嗎?
想到這裡,綰翎就越發覺得,這件事跟顏離脫不了關係。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不是顏離安排的,就像她自己剛纔說的,江陌染是她的朋友,既然她已經知道了,既然已經事到如今,那就不能半途袖手。
“其實,並非曹小姐不好,着實是因爲,江公子已經有心上人了。”綰翎覺得,這曹小姐並非是個不講理的人,但就是性格有些固執了,當然也不能全怪她,畢竟對方是自己喜歡的人,的確很難輕易放棄,想要讓她死心,只怕這個理由是最好的了。
曹小姐的目光立刻就收回來,落在了綰翎的臉上,聲音有些顫:“你……”
“曹小姐您誤會了。”綰翎一驚,知道自己讓對方誤會了,解釋道,“我剛纔已經說了,我只是陌染的朋友,雖然也知道,我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出面來管這件事,但只是想爲好友盡一份心。”
“僅僅只是好友,就值得葉小姐如此?”曹小姐到底還是聰慧的,一般人誰願意捲入別人的家務事裡,何況綰翎還特意假裝被撞到,來接近她。
綰翎面不改色,毫不心虛地回道:“當然不只是因爲這個,還有家兄與江公子也是同窗,江公子曾幫助過家兄,故而我就自薦來當個惡人,希望曹小姐能回心轉意。”
“是他讓你來的?”曹小姐微微嘆了口氣,原本有神的眼睛漸漸暗淡了下來。
“當然不是。”綰翎希望把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我從未跟江公子單獨說過話,就是今日與曹小姐來飲茶,也只是湊巧在街上遇見罷了,並不是有心要來管這‘閒事’的。”
曹小姐半晌沒說話,低垂的雙眸,看不出心事來,不知在想什麼。等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站了起來,突然道:“我要見見她。”
綰翎見她站起來,還以爲她是要走了,不管成與不成,暫且都只能這樣了,當面點了點,聰明人多少還是會三思一番的。但是沒想到她突然發話,愣了一下,“曹小姐想見誰?”
“他的心上人。”曹小姐轉過頭來,目光灼灼。
綰翎頓時語塞,她說江陌衍有心上人,原本只是個託辭罷了,難不成她現在要說,江陌衍的心上人就是她自己麼?沒想到曹小姐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只聽曹小姐又道:“既然葉姑娘是江家兄妹的好友,還肯親自出面來蹚這趟渾水,那麼想必對於我的這個小小心願,應該不會感到爲難吧?”
“這個……”綰翎第一次對自己剛纔說過的話感到後悔,找什麼理由不好,說什麼“心上人”,同時又暗暗把顏離給罵了無數遍,要不是這個傢伙,她如今怎麼會這麼爲難!
“還是說,江公子根本就沒有什麼心上人?”見她猶豫,曹小姐當即就道,目光裡透着一絲銳利,與她先前一直表現出來的溫婉大爲不同。
綰翎只得道:“沒什麼爲難的,什麼時候見,曹小姐定個時間吧。
聽她這麼說,曹小姐才微笑着道:“那好,就明日此時吧,還是這個地方。”
“好。”綰翎答應下來,隨後二人就互相告了辭,離開此地。
等離開後,上了葉府的馬車,綰翎還沒說話,木蘭倒急了,“小姐,您去哪兒給江公子,找個心上人來啊?”
“不就是個女子麼,這還不好找!”綰翎神色輕鬆,似乎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木蘭驚訝問道:“小姐您該不會是想從院子裡,隨便找個丫鬟過去吧?”
“對了,木蘭你倒是提醒我了,你這個主意也不錯。”綰翎一副恍然的樣子。
“小姐!你急糊塗啦!”木蘭忙道,“那江公子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會看上一個丫頭?若是硬要冒充大家閨秀,我看那曹小姐也不是個笨的,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綰翎“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你這個傻丫頭!”
木蘭這才意識到,自家小姐肯定是早就有主意了,剛纔是拿她開玩笑呢!她都能想到的問題,小姐怎麼可能想不到,其實這種事發生了不止一次了,但她就是還會上當。
“小姐,那你打算怎麼辦?”聽綰翎叫自己“傻丫頭”,木蘭有幾分彆扭,小姐明明比她小好多,可很多時候,根本不像是個孩子。
“回去的時候去玉橫樓轉一下。”綰翎笑着道,哪裡的女子最多,且質量還好,當然是錦州最高級的青-樓玉橫樓了。
木蘭眼睛一亮,“原來是這樣!”
第二天這個時候,綰翎帶着江陌衍的“心上人”前來赴約,到茶樓的時候,曹小姐就已經坐在那邊等着了。
“寧蝶,一會兒你說話可有分寸些。”綰翎最後交代了一遍,才含着淺笑向曹小姐走了過去。
這個叫寧蝶的姑娘是舞憐親自推薦的,相貌氣度絕對堪比大家小姐,她笑着道:“小姐放心,寧蝶絕不會壞您事的。”
說着,寧蝶就向曹小姐看過去,從這個位置看,正好又是隻能看到她的右面半邊臉頰,心中暗道:這個女子看起來很美啊,爲何都說她醜?
直到曹小姐轉過身來,向綰翎問好:“葉小姐來了?”說罷,就把目光停留在了寧蝶身上,剛要問,“這位就是……”
“啊!”寧蝶卻驚得後退了一小步,還控制不住地輕呼了一聲,她隨即掩住自己的嘴,歉意道,“對不起,曹小姐,小女子實在是……”
寧蝶一邊自責,心中一邊懊惱,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呢,平日裡服侍客人的時候,見到不知道多少又醜又惡的臭男人呢,也沒有這麼不鎮定過。
但她隱隱又覺得,其實這也不能怪她,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沒幾個人能一點異常都不表現出來的。主要還不是這曹小姐的“醜”,關鍵是兩邊臉反差太大,如果一眼就看到也還罷了,偏偏是從極美到極醜,這麼詭異地融在同一張臉上,怎不叫人大吃一驚?
“無妨,不怪你。”曹小姐只是定定地打量着寧蝶,眼神卻漸漸的有些發冷,也不請人坐下,半晌後,竟吐出一句,“你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