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亓霆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當年玉陽老先生的愛妻爲何會突然得了疾病死亡，而……”頓了頓，亓霆將目光引到了冉夜的身上，“我們如今的族長爲何生得與玉陽老先生的妻子如此相像。若說不是老先生愛妻的兒子，似乎……有點兒說不過去啊！”
亓霆一語出，舉衆譁然。不知情的人震驚無比，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知情人自然猜得出幾分當年事情的原委，不過他們並不認爲姜玉陽的妻子是自殺身亡的，妻子出軌這種事情，一般人尚且不能夠容忍，更何況是冉玉陽這種視妻子如命的呢？所以，他們猜測冉玉陽的妻子實際上是他自己殺死的，卻製造出了自殺的假象。
最震驚的要數冉夜了，向來都是他調戲別人，像是現在這樣將火引到他身上來的還是頭一次，而且還牽扯着他生母的問題。不過，從另一個方面考慮，是否可以解開狼主討厭他的真正原因呢？
“亓家主，這話可不可以隨便亂說，若是說錯了的話……你如今的地位可就不保了。”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寂月終於開口了，只見他不緊不慢地端起了一杯茶水，輕輕抿了一口，絲毫沒有被剛纔瀰漫的緊張氣息所動搖。
“自然。”亓霆絲毫沒有因爲寂月的開口而有所動搖，笑着恭維了寂月一句，又突然改了口，“只是寂家主尚且年輕，自然不知道當年的原委。若是寂家主跟老朽還有在座的各位家主一個年紀的話，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
“是嗎？”寂月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放下茶杯，看着亓霆，道，“當年嗎？不能夠跟隨時間進步的當年只會隨着人的入土而漸漸消失，罷了。”
這句話亓霆聽得清清楚楚，也明白他的意思。所謂的當年只是陳年舊事而已，已經被打敗了的人再度回來，已經完全構不成威脅了，若是他再亂說的話就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死。
亓霆陷入了沉默，在場的人更是被寂月的一句話震撼地不敢再多說一句。
“年輕人的火氣太大了也不好，年紀輕輕的卻張口閉口入土的，太晦氣了。”這個時候姜玉陽已經恢復了，微微一笑，坐在了冉夜準備好的位子上，頗有些厚臉皮地道，“今天是個好日子啊，難得塵兒想要請我一同歡樂的心，若是被那些陳年舊事給攪了心情，那可就白費了塵兒一片心意了。冉族長以爲如何呢？”
“玉陽老先生說得是，來人，給玉陽老先生擺席。”冉夜爽朗一笑，絲毫沒有被剛纔的氛圍左右。不過他心裡是有疑問的，好端端的，冉塵爲何要請姜玉陽來參加他的生辰宴呢？視線並無半點兒風聲，況且冉塵也不是這樣乖巧的人。
不過，寂月確實皺了皺眉頭，明明是冉塵將姜玉陽請來的，卻跟着雲徹走了，這本就不合理，冉塵向來乖巧懂事，怎麼會犯下這樣的錯誤呢？即便私下裡跟冉汐鬥嘴鬥得再厲害，再是不喜歡冉汐，也不可能再大殿上公然跟她鬧翻了纔是。別說冉汐，就是冉塵這樣也不合理。他總覺得這像是一場戲，可是到底哪裡不對他也搞不清楚，想要懷疑卻無處懷疑。
“夫君，你該喝酒了。”樑鬱華微笑着提醒寂月道。
寂月這纔回神，原來是敬酒來的，立馬陪着喝了一杯。
“夫君可是在考慮徹兒跟小主還有少主的事情嗎？”樑鬱華笑着低聲問道。
看樑鬱華的樣子好像是知道內情的，寂月點了點頭，道：“是有諸多不解。”
“其實……”樑鬱華趴在寂月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後坐回了位置，仍然道，“徹兒知道的事情比我多得多，有些事情沒有必要我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若是想知道的話徹兒也絕對不會瞞我。這件事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徹兒是絕對不會騙我的，這樣的話……一切謎團都應該解開了吧？”
寂月的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他還以爲姜玉陽是冉塵請來的，原來一切都是雲徹的計劃嗎？那麼，她到底在計算着什麼呢？像這種特意揭開別人傷疤的事情不像是她會做的，那麼她應該是在打別的什麼主意，會是什麼呢？
“你能猜得出幾分？”寂月問。
“徹兒的心意嗎？”樑鬱華微微一愣，反問道。
寂月點點頭，樑鬱華又道：“若是大的方向的話，她已經說過了，倒是不用猜。不過，小的心思的話，怎麼可能猜得着呢？從那個時候到現在，她大概是那個變化最小的吧！可是她的心思本就是多變的，就是她說出來的同一句話也不可能是同一個意思。隨着時間、形勢甚至是某個人一個動作、一句話或是一個眼神的細微變化都會讓她的心思百轉千回，怎麼可能猜得到呢？”
寂月蹙眉，狼吞虎嚥說得確實沒有錯，他自認爲夠了解雲徹，可是最後還是覺得望塵莫及。多變的心思打給就是她的一大特徵了吧？就是因爲如此這個人才難以捉摸。但是她又擁有坦率不做作的性格，長久的堅持和絕不改變的心意又讓人那麼容易看透，她也是最簡單的那一個。只是，這樣的人，明明知道她也做什麼，卻不知道她下一步想怎麼做。沒有人能夠跟得上她的變化，所以才讓人覺得可怕。與她爲敵的人除非能夠將她一擊必殺，否則的話等待着的將會是無窮無盡的噩夢。就比如說現在，誰也想不到經歷過那樣痛苦和羞辱的往事的姜玉陽會重新回到狼族，而且還能夠坐下來跟曾經背叛過他的人共飲。
宴會還在持續，只是所有的人的心思都已經不在宴會上了，姜玉陽的出席那是一個絕對的意外，或者說是個不可能發生的事件。但是現實卻擺在那裡，不容人置膾。誰也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雖然說現在他是孤單一人，可是
仍然沒有人敢小瞧了他，曾經與他共事過的人最清楚他的能力了，這是一個絕對不能夠小覷的人。
亓霆似乎還沒有死心，在敬酒的時候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對姜玉陽說道：“玉陽先生，請恕我剛纔得罪了。您既然已經來了，難道就想要這樣沉默着嗎？您不想要爲孩子們做些什麼，爲當年的自己出口惡氣嗎？”
“哈哈哈……”姜玉陽突然笑了起來，他聽得很明白，亓霆也必定是那些孩子的助力。不過卻不一定是誰的，狼族亓家與皇族亓家的密切往來他是知道的，也正是因爲如此狼族亓家才能夠在狼族保持如今的地位，亓霆的能力更是不容小覷。只是，這都不重要。“若是想出什麼氣的話，我何必等了這幾十年呢？老朽已經老了，不過是應邀來看一齣戲而已，現在應該將舞臺交給那些孩子了。”
亓霆蹙眉，但是看姜玉陽的心意確實不是那麼好動搖的，便沒有再多說什麼，鞠了一躬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樑鬱華攜着寂月一同來給姜玉陽敬酒，“神醫一直不肯讓我叫一聲師傅，今日我就跟夫君教您一聲前輩可好？”
“好好好，哈哈……怎麼不好？”姜玉陽看到樑鬱華顯得很高興，“你這孩子通透溫順，我喜歡地緊，現在一切禁制早就已經解除了，要怎麼叫都隨便你。不過，你怎麼叫我老人家都覺得高興，一年未見確實是長大的啊！如今都已經爲人妻了，好好好！”
一連六個好字，表達了姜玉陽此時的喜悅心情。樑鬱華也顯得很高興，卻突然問道：“那……前輩是覺得我好一些呢，還是徹兒好一些？”
“這……”姜玉陽一愣，萬萬沒有料到樑鬱華有此一問。
看到姜玉陽愣住了，樑鬱華反而笑了起來，仍舊說道：“前輩可知道我的答案嗎？”
“什麼？”姜玉陽問。
“以前我不如她，但是以後我必定要超越她——便是隻在某個人的心中就好。”樑鬱華微笑着說道，分明是柔和的聲音，卻有着堅決地口吻，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如今鬱華沒有了長輩，前輩就如同我的祖父，所以我只能對前輩說出這些，希望前輩能一同見證我的決心，爲我的改變而高興。”
姜玉陽微微一鄂，沒有完全明白樑鬱華說出這些話的意義。疑惑地問道：“你如今就已經很好了，難道還有誰覺得你不好不成？”
樑鬱華搖搖頭，道：“只是想要成爲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而已。以前沒有這個心思，是因爲沒有碰到這樣一個人，如今碰到了，我人無論如何也不想要放手的，更別說拱手讓人。”
姜玉陽這下子有些明白了，所謂的獨一無二，大概就是說的寂月了吧？
寂月摟着樑鬱華肩膀的手臂微微緊了緊，什麼也沒有說。
“前輩，我成親的時候您沒有能夠來，今日就讓我們借族長的美酒，敬你一杯如何？”樑鬱華提議道。
“嗯，好！老朽何其有幸啊！哈哈——”姜玉陽立馬接受了樑鬱華的提議，樑家的老一輩都不在了，他自認爲代替不了樑鬱華的父母還有外祖父祖母，可是如今卻也只有他能夠代替了，那麼就代替他們祝福一下樑鬱華也好，算是了了兩方人的心意。
寂月自然沒有什麼異議，當即與樑鬱華一起恭敬地給姜玉陽敬了酒。他不同於冉夜，曾經有一段時間因爲受不了那些迫害而離開狼族外出學藝，那個時候姜玉陽給了他十分大的幫助，他就只差叫他一聲師傅了。
“寂月，我就將鬱華交給你了。若是你對她不好的話，莫說是我，就是徹兒跟她的弟弟也是絕對饒不了你的！你可聽得清楚了？”姜玉陽接受了敬酒，嚴肅地說道。
“是，寂月謹遵前輩教誨。”寂月乖巧地說道。
“唉——你這孩子啊！”姜玉陽也嘆了一口氣，“說來我們也是多年未見了吧？自從那個時候離開了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連一個消息都沒有捎回來，我呀——算是白白爲你費了那些心思！”
“夫君曾經在生死谷待過嗎？”樑鬱華驚訝地道。
“你有所不知，他跟你姑姑可是我的得意弟子啊！只可惜啊，這個小子性子彆扭地很，就是不願意叫我一聲師傅！他在生死谷跟你待得地方不同，所以極少見面，況且你那個時候尚小，不記得也是正常。”姜玉陽回憶起往昔的事情來，倒是顯得有幾分懷念，“就是塵兒都記不太清了，何況是你呢？”
“原來是這樣。”樑鬱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姜玉陽的說法。
而寂月只是認真地聽着，什麼也沒有說。
“這麼說，夫君跟徹兒在那個時候就相識了嗎？”樑鬱華突然想到什麼，又問道。
“怎麼會！那個時候這小子彆扭地很，就是素秋都沒有能夠見到他幾面，更何況是徹兒。不過……寂月應該是認識徹兒的吧？”姜玉陽說着，問了寂月一句。
“是的，見過幾次。”寂月老實地回答道。在姜玉陽的面前，寂月像是一個被嚴肅的父親嚴加管教的孩子一樣，老老實實的，一點兒也沒有了平日裡的從容跟風輕雲淡。
“那個時候夫君對徹兒的印象如何呢？”樑鬱華笑着問道，“是不是跟我一樣呢？那個時候徹兒可是我的救星，若是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我。”
“那個時候……我是覺得不可思議。”寂月看了樑鬱華一眼，還是老實地回答道，“被父母寵愛着，被兄長維護者，無憂無慮地長大了的少年，那樣天真的想法，那樣幼稚的舉動，那幸福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要摧毀……”說到這裡，寂月頓了頓。
樑鬱華徹底驚呆了，她還以爲那個
時候寂月已經喜歡上了雲徹，畢竟她就像是上天的寵兒一樣，理所應當地得到所有人的寵愛。可是寂月的想法……那樣陰暗，那樣扭曲，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那樣的想法。只有內心空虛無比、沒有任何支撐的人或者是經歷過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的人才會衍生出這樣的想法。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對於寂月完全沒有了解，甚至沒有想過要去了解他。她只是嫉妒雲徹嫉妒地發了狂，她只是在想着她自己而已。她實在是太過自私了，根本就沒有資格陪在寂月的身邊。
“後來樑家出事，我還在慶幸，上天在給予每個人幸福或是苦難的時候終於公平了一回。”寂月接着說道。
“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樑鬱華忍不住低聲哭泣了起來，他有些聽不下去了，她不喜歡聽到如此黑暗的寂月的心理，並不是會讓她覺得寂月不好，只是更加映襯了她的自私和內心的黑暗而已。
寂月輕輕拍着樑鬱華的肩膀，安慰着她，仍舊沒有停下，“或許是完全出自於好奇心，我只是想看看她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會到達什麼程度而已，但是看過之後卻讓我失望無比。她的內心潛藏着仇恨，但是想着的卻是逃避，甚至睡過去之後就不想要醒來了。那個時候我曾經想過就讓她這樣消失掉也好，這就是她的選擇也可以稱之爲命運。像是那種人，就這樣被摧毀就好，否則的話也只會越來越可憐而讓人忍不住出手徹底結束掉她。”
“原來還有這種事情啊！老朽竟然毫不知情，那個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什麼事情也不跟我說了。”分明是責備的話語，然而姜玉陽卻笑眯眯的，絲毫沒有因爲雲徹曾經的迷茫而有任何的失望。
“我本來打算不再理會的，那種垃圾就是再怎樣理會也還是垃圾，絕對不會發生任何改變的。況且那種人也絕對不會給我帶來哪怕是一丁點兒的樂趣。”
姜玉陽一愣，他一向很看重雲徹，沒有想到寂月竟然將她比作垃圾，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一個勁兒的搖着頭。
“只是，有件事我很在意，就是她時不時表現出來的狠戾跟理智還有明智。”寂月突然轉換了口氣，“這些理由驅使着我再度找到了她，並且驗證了這一些想法。她確實是個不可多見的人中龍鳳，她那強大的理智還有判斷力就是我也自認不及，不過她卻又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心中還殘留着的那份天真——她太善良了，這份善良足以摧毀她所有的理智跟判斷，讓她跌進地獄。”
姜玉陽聽了這話一個勁兒地點頭，表示十分認同。
“不過，現在似乎不需要再考慮這個問題了。吃過那樣的虧之後，她是不會再動搖了。”姜玉陽正聽得盡興，寂月卻用這句話結束了所有的話頭。
“這就完了嗎？”姜玉陽意猶未盡地道。
“是。”寂月簡要地回答道，“我們要回席了，前輩盡興。”
“哦……那好吧！”姜玉陽嘆了口氣，一想到今日的宴會以及雲徹的行動，眉頭蹙地老高。狼族到底是怎樣的龍潭虎穴，沒有人比他更加明白了。雲徹就這樣獨闖，即便外面的把風的人再多也是無濟於事，洞穴裡面的那個大傢伙纔是重點。狼主嗎？那個男人，他的能耐就是姜玉陽也莫不清楚，否則當年又怎麼會糟了算計呢？
樑鬱華微笑着跟寂月一起回了席位，雖然說寂月說他的話講完了，可是她卻知道他並沒有將完。若是說雲徹心中還存留着一份天真的話，那麼寂月的心中又何嘗沒有這樣一份美好呢？那樣的心情她給不了，她很清楚，只是不願意放手了啊！
她承認，她是太過於自私了，可是那又如何？就是這份自私、這份嫉妒她無法否認，也無法消弭，因爲她深刻地愛着寂月，二十多年來，她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情，只是第一次，也將是唯一一次。
她也想過，只要能夠留在寂月的身邊，就是做什麼也願意。可是一旦在他的身邊了，就想要得更多了。這種野心無法填滿，內心也變得空虛無比，嫉妒和自私由此而生，纔會時不時地試探着寂月。其實，她明明知道答案的，每每寂月像現在這樣閉口不談或是輕鬆帶過。她都知道的，不過是在自欺欺人，想着某一天或許……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寂月微微低着頭，輕聲問道。
樑鬱華微笑着搖了搖頭，心中卻在苦笑：你明明知道的，也知道我不會說，就像是我知道你不會說一樣。我們……不過是在相互折磨罷了！若是當初我沒有這麼自私的話，今天你就不必眼睜睜看着他們在徹兒身邊徘徊卻什麼也做不了了吧？若是你，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呢？可是你現在確實什麼都做不了了。我比不得徹兒，徹兒明明……卻依舊將你推給了我。這是忍痛割愛，或許她再也不會動心了，但是我也不會再動心了啊！要怎樣做，怎樣做才能夠讓所有人都覺得幸福呢？我只不過是個第三者而已……
“就是事情的發展超乎了意料也無妨，事情是死的，只有人是活得。只要活着，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寂月突然開口說道。
樑鬱華一愣，擡起頭來呆呆地看着寂月。這話也是雲徹常常會說的，她從不相信人活着事情卻結束了，說在生前的每一秒都不能放棄，即便是再難的事情，再飄渺的希望。所以，她還是有機會的，畢竟寂月也願意爲了她而改變，即便他現在的心思還在徹兒的身上，但是他溫柔地對待的也僅僅是她一個人而已。這就夠了不是嗎？
“嗯，還沒有結束。”樑鬱華微微一笑，算是釋然了。
寂月長舒了一口氣，做不到的事情他不會許諾，但是沒有許諾的事情他也不一定做不到，他只能說盡力而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