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浮出水面(三)



君皇的話讓君瑞與皇后的心再度跌入底谷,她們也終於意識到了雲徹在中州的位置,那可是君皇的無上榮寵啊!跟她作對那就等於是一個死,下一任皇帝無論是君璃還是君胤也只會聽她的話,那麼她們還能爭什麼呢?是徹底沒有盼頭了啊!這樣想着君瑞與皇后都無力地癱軟在地,再也沒有她們說話的權力了,不是嗎?又或者,君皇是真的想要將皇位傳給她嗎?

雲徹沒有心思去管皇后如何了,似乎也沒有聽到君皇的話,目光深深地落在君胤身上,那目光憂傷無望,彷彿君胤就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緊盯着不願移開眉目。然後她便緩步走近君胤,伸手將他從水中撈了出來,運起內力,足尖輕點就消失在了原地。

君胤認爲雲徹是怨他的,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幫上她半點兒忙,卻一直在給她添麻煩。他以前一直覺得權力就是累贅,什麼都沒有方纔能夠自由自在。可是現在卻完全顛覆了原本的想法,第一次這樣渴望權力,第一次這樣強烈地想要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想要保護這個看似堅強實際上卻極爲脆弱的妹妹。總覺得時間弄人,原本自己放在手心裡寵的妹妹現在角色卻完全反了——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無力。

雲徹帶着君胤來到了御花園最大的梅林,那裡曾經是孃親最喜歡待的地方,雲徹自回宮後便沒有再來過了,可是這一次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想要到這裡看一眼。將外衣脫下來披在君胤的肩頭,雲徹便伏在君胤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覺得委屈,就是想要哭。

自從孃親沒了,一切都變了,她變得不再像她自己,其他人也變得不像他們自己了,好累好累,不過更多的是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委屈,爲什麼會覺得委屈,就覺得心裡集聚着巨大的委屈,壓得她難受。無休止地算計與被算計,無休止的勾心鬥角每天都會上演,在每一個她待過的地方,她有時候都覺得分身乏術。可是,又能夠怎麼辦呢?不是太自信,也不是不信任,只是害怕失去,害怕他們會受到什麼傷害。已經失去了的再也無法挽回,可是若是再失去……她不知道要怎麼來承受。

君胤輕輕擁着雲徹,即便現在渾身溼透了,冷風刺得骨頭都生疼生疼的,可是有什麼比妹妹傷心更讓他難以忍受的呢?他好想說些什麼,讓她止住哭,卻又不想剝奪她哭泣的權利。或許只有哭的時候雲徹才能夠卸下堅強的僞裝,像是一個易碎的水晶娃娃一般,捧在手心裡都怕會碎了。雲徹的淚水讓他心酸,亦讓他羞愧地無地自容。

這裡離雲徹的行宮最近,所以二人便回了雲徹的行宮。當他們回去的時候,雲蓉已經在備好了沐浴的熱湯還有君胤的換洗衣服。雖然及時衝了澡,但是君胤還是感染了風寒,養了好久才慢慢好了。雲徹爲此還深深自責了一番,在君胤病重的那幾日幾乎是不離身的照顧,另外還拍了雲蓉去貼身照顧君胤。

雲蓉雖然平日裡冷冷的,可是心思卻很細膩,很體貼,尤其善於照顧人。雲蓉跟雲蓯跟雲徹最久了,雖然看起來好像是雲蓯照顧雲徹多一點,其實不然。雲蓯大大咧咧的,並不善於照顧人。

自那之後,無論是後宮還是朝堂,再也沒有人敢公然反對雲徹或是背地裡陷害雲徹了。君皇好似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每日每日都沒有精神,但是晚上卻每每睡得很晚。朝堂上的事情大都交給雲徹去處理,他最愛的便是每日待在梅林中發呆,連頭髮都在短短的數天裡白了一半,像是一個垂垂老矣的風燭殘年一般。

梅林中梅花開得正盛,白的似雪,紅的似火。放眼望去,雪白與火紅交纏糾結在一起,界限是那麼清晰明顯,卻又彷彿連成了一體,分不清楚哪裡是紅梅,哪裡是白梅。但,無論是白梅還是紅梅,都是那麼純粹,分明是交纏在一起的,卻沒有沾染上對方的半點氣息,彷彿每一株梅花就在那裡,眼睛可以看見,卻無法觸及。君皇就每日怔然地坐在梅樹下,一坐就是大半日,不許任何人來打擾。

雲徹有時路過也會看到,那個男子分明已經老了,不到六十歲的年紀卻彷彿已經八十歲了似得,深情呆滯木然,怔怔地望着滿園的梅花不知在想些什麼。那模樣分明就是在思念已逝去的某個人,經常會留露出懊悔的神情。有時會覺得心疼,有時也覺得快意,最後還是會橫下心不去理會。現在知道後悔了麼?當初你可是比任何人都要絕情的啊,不記得了麼?那絕情的話依然言猶在耳,字字誅心,句句泣血。孃親被你傷得心灰意冷,生無可戀,最終丟下了我與四哥毅然決然地赴了黃泉路。你可知一個女子,獨活了那麼多年,那顆心到底是被傷得多深啊?多活一日,那期待的心便會被傷得深了一分,三年啊,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你可知她的那顆心上的傷痕到底有多深嗎?

不過,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再說什麼也無益了。懺悔吧,若是你的懺悔

真的能夠感動天地,那麼就讓這一樹梅花陪你哭泣吧!曾經我還想要讓孃親葬在中州,不過現在我已經改變想法了,因爲你不配擁有她那樣深深的愛戀,或許,待在父兄身邊她才能夠永遠快樂,只有他們才能夠給孃親無上的寵愛與呵護。

沒有人比我更愛孃親了,可是我依然沒有能夠挽回孃親的心,最後是我認人不清,引狼入室,這份罪孽就等我爲孃親她們報了仇然後解救出我曾經承諾過要保護的人之後再來懺悔吧!我們父女二人欠了那個女人的又何止是一條命,一世情?那麼就用餘生來償還好了。

今天天氣極好,驕陽當空,萬里無雲。

繁盛的街頭,一輛寬敞的馬車徐徐而來,最後停在了普惠莊園的門口。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撩開了車門,而後身着廣藍色素雅長袍男子便走下了馬車,男子眉目含笑,笑意溫潤,丰神如玉,俊朗如仙;緊跟在男子身後的是一個嬌俏可人的女子,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尤爲漂亮,彷彿會說話一般;二人正是清逸與清暉兄妹二人。

清暉一下了馬車就將車門全部撩開,衝着馬車內喊道:“雲姐姐,我們到了,快點兒下車啊!”女子的嗓音極爲好聽,婉轉的彷彿百靈鳥的歌聲。

雲徹寵溺一笑,依言下了馬車。

雲徹仍然是男子裝扮,一襲素雅的藏青色長袍,長身玉立,翩翩如玉,秀逸風流。與清逸相識一笑,率先朝着莊園內走去。

又到年關了,已經一年沒有來看看孩子們了吧,不知道這一年來孩子有沒有想她,她可是有些想這羣孩子了。所以就邀了清逸與清暉一起來看看,自己不在的時候也可以讓他們幫忙照看着孩子們,也會放心不少。

莊園裡有認識雲徹的小廝,雲徹拜託他們將馬車上的東西搬下來,並且通知李管家去了。雲徹三人則等在大廳裡,悠閒地喝着下人端上來的茶水。這個時間孩子們還都在上學,雲徹之所以提前來一會兒不過是想要給孩子們一個驚喜,並且瞭解一下孩子們的情況罷了。

很快,李管家便放下手頭的工作來迎接雲徹了。見到雲徹他顯然很高興,一上來就說個不停。

當雲徹將清逸與清暉介紹給李管家之後,李管家便驚奇地道:“雲姑娘你到底是誰啊!怎麼認識的全部都是俊男美女呢?之前絕老爺來的時候也帶了姑娘的幾個朋友,也都俊俏的不像話。對啊,姑娘好像還沒有見過你的那幾個朋友吧?今早派人來通知說他們會在下午孩子們放學的時候就會過來了,那時候你們就可以見面了。”

“哦?”雲徹微微有些疑惑,封絕帶來的朋友,會是誰呢?應該是墨溪吧!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見到墨溪了呢!這四餘年來,聚少離多,確實是對他多有疏忽了啊!吩咐了李管家幾句,雲徹便帶着清逸與清暉二人蔘觀莊園去了。

孩子們放了學,一聽說雲徹回來了,立馬就圍上來了。尤其是皇甫炎、小夢吉還有林濤,見了雲徹更是喜不自勝,圍在雲徹身邊孃親孃親叫個不停。皇甫炎好像又沉穩了許多,小夢吉也不再那麼愛哭鬧了,林濤似乎也不再那麼靦腆了。

清暉單純善良,童心未泯,所以很快便跟孩子們打成了一片,連素來只喜歡黏在雲徹身邊的小夢吉都很喜歡與清暉待在一起。

墨溪進門的時候並沒有遇到管家,一路走來都沒有見到孩子們的身影,但是莊園裡確是一片喜氣,只覺得有些奇怪。當他踏進大廳的時候,就看見清暉與孩子們玩得正歡,雲徹與清逸坐在對面品茶,那樣子是說不出的和諧。然而他卻是面色一變,立即轉過了頭就要往回走。

雲徹在墨溪踏入大廳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他了,正想打招呼,卻見他立馬頓住了步子,好似見到自己很恐怖一般,霎時間白了臉。心下的疑惑更甚,冷聲喊道:“子溪,你要去哪?”

清逸也微微有些疑惑,墨溪不過剛剛進門,他連墨溪的臉都沒有看清。

墨溪的反應很奇怪,據云徹說他們的關係應該極好纔是,怎麼會剛一見面就想要逃走呢?清暉也停下了與孩子們的玩鬧,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這邊。孩子們與墨溪相熟的也都跑到他身邊將他圍了起來。墨溪看起來極爲不自然,如畫的眉目緊緊蹙着,神色焦急,好像有話想要對雲徹說,卻始終沒有開口。

雲徹挑了挑眉毛,始終站在原地沒有動。墨溪這神態似乎是很不對,但是雲徹又說不上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若是他自己出了什麼問題,那麼他應該不會這樣不安,若非是……正想着,皇甫炎抓了雲徹的手,眯着眼睛笑道:“孃親,墨叔叔好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呢,孃親我們過去問問吧!”雲徹微微一愣,笑着點了點頭,任由皇甫炎牽着自己的手往前走去。

“這還真是個好地方呢!你是甩不掉我的,墨溪……”一個渾厚磁性的聲音在喧鬧聲中突兀的想起,卻又戛然而止。

雲徹愣在住了腳步,吃驚地看着來人:高大挺拔的身材彷彿是被跳躍的火焰包裹着,一襲火紅的衣衫是那樣扎眼,略顯陰柔的俊美臉頰嫵媚地笑着,尤其是那雙狹長的鳳眸彷彿斂盡了時間的妖嬈,魅惑撩人。這樣的男子,不是亓棉又是誰?而他身後,正是一襲青衫清秀俊美的韋澤。他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亓棉還在糾纏墨溪嗎?若是找到了這裡,那麼是不是說明自己的身份也被他調查到了麼?那個高深莫測的男子,到底想要幹什麼?

亓棉也愣在了原地,他打聽到墨溪的行蹤以後立馬就跟了過來。今天墨溪把他給甩掉了,好不容易纔追到了這裡,卻不想竟然能夠遇到雲徹。只是,雲徹還是男裝打扮,分明還是那副樣子,可是總覺得有些陌生了。而且,那個孩子——他記得,他應該是雲徹收養的義子吧?可是……

皇甫炎此時一隻手牽着雲徹,另一隻手則被清逸抓在手裡,在亓棉看來倒是有幾分一家子的感覺。亓棉當即便氣不打一處來,渾身的氣息驟變,周圍的空氣立馬變得冰寒入骨。大手驀然成拳,冷不防地便吵着清逸打了過去。

清暉哪裡見過這陣勢,當即嚇得大叫了起來,孩子們一時也亂作了一團。清逸見狀立即放開了皇甫炎,後退一步,險險躲開了亓棉的進攻,然後兩個人便打作了一團。雲徹則拉了皇甫炎閃到了一邊,避免傷及了他。

雲徹惱怒極了,她是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碰到亓棉,而且他找到了墨溪爲什麼沒有人告訴自己呢?不去理會打鬥的二人,雲徹將目光投到了墨溪身上,墨溪有些自責,微微低了頭顱,懊惱地不說話。雲徹忽然覺得於心不忍,想來墨溪該是被亓棉纏得煩了吧!剛纔或許就是爲了避免自己與亓棉碰到所以纔想要逃走的吧?果然是個傻瓜,爲什麼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呢?

亓棉與情誼二人已經從大廳裡打到了院子裡,孩子們也從剛纔的恐懼中恢復了過來,站在一邊津津有味地看着,還時不時叫上一聲“好”。而清暉似乎還有些擔心清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打鬥中的清逸,生怕他受了傷。嘆了一口氣,雲徹本來好好的心情現在已然是糟糕透了。微低了頭顱,對皇甫炎道:“炎兒,你跟清暉阿姨帶弟弟妹妹們去後院玩,孃親有事情要處理一下。”皇甫炎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便走到清暉身邊,與她耳語了一句什麼,清暉疑惑地看了雲徹一眼,還是跟皇甫炎一起領着孩子們往後院去了。

“亓棉,你給我住手!”雲徹怒喝一聲,飛身上前擋在了兩人中間。見亓棉似乎是越打越爽的樣子更是惱怒至極,不禁罵道,“你鬧夠了沒有?既然你要打,好,我奉陪。”說着一掌震開了清逸,面對亓棉運足的內力的一掌不閃不避,直接迎了上去。兩掌相對,生生逼得兩人各退了兩步,踉蹌站定,亓棉不敢置信地看着雲徹,七嫂什麼時候擁有了這樣雄厚的內力,那時她分明還是沒有一點兒內力的跡象啊!亓棉幾乎震驚地幾乎語無倫次,“你……你……你真的是七嫂嗎?”

蹙了蹙眉頭,雲徹心下暗罵一聲該死,這副身子還沒有完全好,內力還沒有完全恢復,若是再受一次內傷恐怕就真的廢了。

暗自慶幸剛纔的魯莽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時正好聽到亓棉的話,挑了挑眉毛,冷硬地回答道:“或許原本就不是吧。”既然離開了禹甸,那麼他們之間的牽扯也就斷了,什麼七嫂,本來就沒有成爲事實,現在就更加不算數了。本來是想要留下些牽扯的,只是因爲一時被迷了心智,以爲錯過了就再也不會遇到了。可是,亓槿他不是又有女人了嗎?她可是記得的,那些日子他們好像一直在一起。而且她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個女子就是中夏的長公主程夢,而且亓皇有意與中夏結親,所以她與亓槿的婚事才遙遙無期。不過,這也正好稱了雲徹的心思,反正她也不可能與他在一起。從初見到後來,一切都是那麼的莫名其妙,那麼突兀,她到現在都還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來。

“七嫂,你……”雲徹的話讓亓棉想起了當初亓槿所說的,當即有些難過,正想勸說幾句,忽而便看見了雲徹身後的清逸,這才細細打量了他幾眼。清逸竟然生得這般俊美,與墨溪各有千秋,不逞多讓。但驚豔之餘,一腔的怒火再次止不住地爆發了出來,狹長的鳳眸似乎是鍍了一層冰,冷寒陰鷙地嚇人。“是因爲這個男人嘛?好,現在我就殺了他,看誰還敢阻礙七哥!”

雲徹聽得雲裡霧裡,不過亓棉的怒火她卻感受地真實,緊蹙着眉頭思索亓棉話中的含義,身子下意識地擋在了清逸身前。雲徹的這一動作無疑是將亓棉的怒火上又澆了一桶油,也不管擋在清逸面前的就是雲徹了,直接一拳就打了過去。

雲徹想得入了神,眯着眼睛不知在看向何處,竟然不閃不避也不去擋。墨溪見此,一個挺身上前擋在了雲徹身前,“亓棉,不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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