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悔

朱獾回到家除了後悔還是後悔,後悔自己沒有能夠真正做到“以靜制動”,後悔沒有聽藍玉柳的勸執意要閂上大門,後悔沒有及時阻止魯歡再扮鬼,後悔……

“好啦,都到牀上去吧,睡得跟死豬一樣最好。”藍玉柳率先上樓。魯歡朝她背影喊:“都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那黃鼠狼和黃豆醬兩個可不是善茬,特別是那個黃豆醬肯定會拌得我們焦頭爛額聲敗名裂。”

“放心,我沒有讓他們進祠堂。”藍玉柳說得輕鬆上樓的腳步更輕鬆。

朱獾猛地擡起頭,眼睛緊盯藍玉柳的背影,大聲問:“真的假的?”

“絕對不是煮的,我貼在田癩子家的牆面上一直沒有動,就是嚇唬他們回家。”藍玉柳回頭衝朱獾微笑。

朱獾鬆了一口氣,擠出一絲笑迴應藍玉柳,嘴張了幾下又閉上。藍玉柳問:“是不是擔心朱虎?放心,他沒有發現你。還有,量他也沒有這個膽。”

“好啦好啦,有柳姐,一切都不是事。獾獾,快進房睡覺,說不定你爹和你娘馬上回來。”魯歡踏着輕快的步伐上樓。

藍玉柳上了兩步樓梯後回頭對朱獾說:“歡歡說得沒錯,你爹和你娘會馬上回來,朱先生和一些戶主都會過來,你還是快回房間裡去吧。”

“嗯,好。”朱獾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她從來沒有這樣聽從一個人,總是要反駁幾句或者故意裝出自己明白要你說什麼?

進了自己的房間,八隻細犬和八隻豬獾呼啦圍上前來,一隻只激動得搖頭晃尾個不停,爭相用嘴拱朱獾的雙腳。

朱獾俯身撫摸細犬和豬獾們,眼淚不由自主流了下來,深深的悔意和自責再次涌上心頭。

沒錯,我閂大門只是想來個關門打狗,打黃鼠狼和黃豆醬這兩條狗。當然,如果藍玉柳有不軌行爲也打她。可事情爲什麼會演變成這樣呢?黃鼠狼和黃豆醬根本沒有進祠堂,可能嗎?藍玉柳成爲了救我救大家的巾幗英雄,可能嗎?但到目前爲止,事實就是這樣。

藍玉柳啊藍玉柳,你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好人?壞人?如果你是好人,那你怎麼跟蹤我的爹孃?還提前換上你所說的游泳衣?我看就是特製的夜行衣,你早和朱虎約好,等我爹孃出門,你們就行動。

還有魯歡,你怎麼知道藍玉柳去了祠堂?我去了祠堂?你又是怎麼進的祠堂?你那套扮鬼的行頭從哪裡而來?你爲什麼要扮鬼嚇我?又爲什麼要扮鬼嚇唬朱胖子和大家?去後堂的時候你明明一直和我走在一起,你怎麼突然出現在後堂裡面了呢?莫非你對祠堂的一切比我還要熟悉?莫非你和藍玉柳真的是太祖奶奶夢中和我說的那個“柳魯”?

“柳魯至,老宅安”,柳是藍玉柳?魯是魯歡?如果真的是你們兩個,爲什麼不說是“藍魯至”呢?同樣取各自的姓就好了呀?

說真的,這一夜過來,要不是有藍玉柳和魯歡,我估計現在正成爲衆矢之的,被戶主們揪到祠堂戲臺子上吐唾沫,黃鼠狼、黃豆醬,還有癟嘴婆正好藉機中傷我。魯歡扮鬼嚇唬朱胖子和衆戶主肯定不對,但如果她不出現,我肯定踢門而進,掀起的也是一場軒然大波。還有,如果藍玉柳不及時讓我隱藏到戲臺子上,我肯定衝向人羣,那個時候我做“真仙子”還是“獾八仙”,可是由不得我選擇,剛剛回歸的親爹怕是更別無選擇。

和細犬、豬獾們親熱一番後,朱獾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身體明明累得不行,腦袋瓜子疼得像要裂開一般,可就是睡不着,一閉上眼睛,腦海中閃現的不是蹺腳佬血肉模糊的面容就是衆人相互擠壓相互踩踏一個個鼻青眼腫鮮血淋漓的場面。

實在難受的要命,朱獾起身想要穿棉襖出去,向已經回來的爹孃以及一起前來她家的朱先生和其他一些戶主請罪,她的手剛伸進棉襖口袋,馬上僵在那裡,身體慢慢退回到牀上,從口袋裡取出那張紙條展開,“以靜制動,有備無患”八個字映入眼簾,整個心瞬間平靜下來。

他兩次讓人轉交紙條給我,提醒我要以靜制動,我爲什麼還要輕舉妄動呢?朱獾啊朱獾,你如果不改改你這柴火性格,遲早自己燒得自己焦頭爛額,自己燒死自己。

以靜制動,守拙若愚,以不變應萬變,這個道理我懂,可怎麼就是做不到呢?他讓蛋兒帶紙條給我,當時候我聽親爹的話,打算不再做出頭的“榫”準備做凹進去的“卯”,結果還是忍不住要和黃秋葵較量一番,雖然暫時算是贏得了勝利,其實招來了更多的對手,樹立了更多的敵人。

朱先生從小就教誨我,一個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守拙若愚”,越是才智聰明的人越是不會露其鋒芒,而我偏偏要出風頭,生怕人家不知道我有很大的能耐。可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呢?怕是比蛋兒強不到哪裡去。蛋兒誠實、守信,有一說一,聽大人的話,我要是能做到他那個樣,就不可能捅出這麼大的婁子來。

朱獾慢慢冷靜下來,廳堂裡的說話聲卻是越來越重,夾雜有吵嚷聲。不會是要聲討我吧?我可不能讓我的親爹和親孃背黑鍋,朱獾走到房門口聽外面的吵嚷聲,沒有立即推門出去。

“雲山,你就讓我們去請仙子出來吧。”

“就是,雲山兄,如果仙子不出面,我們這個年還能過安穩嗎?”

“現在亂成這個樣子,只有仙子出面才能平定下來,仙子她應該醒來了吧?”

“各位各位,這件事情和我女兒不搭界,要怪只能怪我的迴歸,要不還是我繼續消失吧。”

“雲山,你這又是說的什麼話?這件事情要怪只能怪朱胖子,他想老宅主屋想瘋了呢,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沒錯,平時看他像個彌勒菩薩,想不到這麼壞。現在好了吧?貪心不足蛇吞象,厲鬼怎麼沒有直接把他給拖去陰曹地府呢?”

“多行不義必自斃,遲早會遭報應,而且肯定是現世報,時候一到立即報銷,他一個撿來的貨竟敢在太祖奶奶的主龕前胡說八道,污衊雲山污衊仙子。”

“各位,你們先靜一靜,老朽說兩句。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是一句話,那些想行不義的人已經遭到報應,相信他們會長記性,不敢再胡來。得饒人處且饒人,又是一句話,大家同爲驢不到村人同住在老宅,用不着趕盡殺絕,彼此之間能和睦相處就是我們大家的福氣,過個好年纔是正道。”

“朱先生說的在理,來,今天臘月廿八,我剛炒了一鍋山貨,大家嚐嚐。”

“廿四廿五裹糉,廿六廿七打凍,廿八廿九炒貨,馬嬸不說我還忘記了呢,還是回家炒山貨去。”

“對,回家炒山貨去。”

衆人散去,朱先生也告辭,主屋只剩下馬夜叉炒山貨的聲響,朱獾折返回牀,躺下後很快沉沉睡去,做了一個好夢,一個能讓她真正靜下來的夢……

過年前兩三天炒山貨是驢不到村的習俗,更是老宅人家的一項儀式。

炒山貨炒的不僅是山貨,更是炒的男主人的勤勞和女主人的能幹。一年下來,你家有沒有山貨炒?炒出來的山貨怎麼樣?等過年吃團圓飯的時候一看便知。

老宅有傳統,大年三十除夕夜自家吃過團圓飯後,從正月初一中飯開始,挨家挨戶一餐一餐吃過去,一直吃到正月滿。順序是從主屋開始,朱先生那裡最後。

自從當年朱雲山走後,因爲家裡只有馬夜叉和朱獾這孤女寡母,男人進來不是很方便,加上朱獾性格獨特,正月吃飯就從朱虎家開始。後來朱虎連着好幾年過年不回家,變成從黃鼠狼家開始。最後來,老宅各家各戶各管各,這傳統就沒有再傳下去。

朱雲山迴歸,大家高興,朱先生借酒勁宣佈,今年過年恢復這一傳統,說這是當年太祖奶奶作下的規矩,目的是增進大家的感情,大家一致同意。

昨天夜裡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朱先生和朱雲山覺得更加有必要恢復這一傳統,不管以後能不能堅持,今年肯定只有通過這一傳統才能重新聚攏起老宅各家各戶的心。

作爲主屋的主人,馬夜叉讓朱雲山放心,糉子裹得夠多,大肉凍和大魚凍打得夠多,這炒山貨肯定也夠多。

老宅人的炒山貨品種多的有十幾種,其中有五樣不能少,否則你家的男主人就是個懶漢女主人是個懶婆娘。這五樣必不可少的炒山貨分別是:香榧、板栗、花生、山核桃、紅薯片,其中香榧、板栗、山核桃爲驢不到村一帶的特產,尤其是香榧,驢不到村上百棵上百年的香榧樹屬江南珍稀作物。

炒山貨不只在炒,從栽種、養護、採摘到洗曬,整個環節哪個環節脫了節,你這山貨無論怎麼炒都不會好吃。

就拿香榧來說,從種植到採摘到炒制,每個過程都十分複雜,需要體力和專業技能。

因爲香榧樹雌雄異株,生長時就需要人工授粉,採雄株花粉混水噴灑到雌性香榧樹頂。香榧樹又是三代果同存,即一棵樹上“爺爺果””父親果““兒子果”同時存在,收穫季節必須自己爬上樹去細心採摘,只採當年成熟的果,留下幼果等第二三年再採。

香榧採摘下來不能直接炒制食用,需要先進行發酵去皮曬乾,期間必須小心對待,果殼不能破損,不然在炒制的時候容易出現焦糊或者太鹹等情況,影響香榧的口感。

馬夜叉炒山貨的技藝驢不到村和老宅沒有人能超過她,鹽炒香榧、糖炒栗子、羊奶炒山核桃以及山砂炒花生、野蜂蜜炒紅薯片,馬夜叉一鍋鏟一鍋鏟炒得耐心炒得不焦不嫩炒得你吃了還想再吃。

朱獾在馬夜叉的鍋鏟聲中沉沉睡去,一睡去就和醜玉見了面。

“你個死東西,這些日子上哪裡去了呀?”

“嘿嘿,我就是個死東西呀,想見仙子哪有那麼容易?不過我可是時時刻刻思念仙子你呢。”

“少來,時時刻刻思念我那麼長時間不出來見一面?”

“仙子,婢女有苦難言啊,自從那朱重八無故搗亂後,婢女被困在地府難以脫身。”

“喂喂喂,好你個醜玉,敢在仙子面前嚼我舌頭?看朕如何凌遲你!”

“仙子救我,仙子救我!”

醜玉趕緊躲到朱獾身後,朱獾喝退朱元璋,問醜玉到底怎麼回事?

醜玉回話,朱元璋雖然被困在地府,但他畢竟是大明朝的開國皇帝,閻王爺還是得給他三分面子。朱元璋超生不得全怪醜玉,醜玉想要來見朱獾,朱元璋總是橫加阻攔,在閻王爺面前說醜玉的壞話。閻王爺就派小鬼看住醜玉,不讓她隨便來找朱獾。

朱獾生氣,罵朱元璋,你自己超生不得怎麼還要拉上醜玉墊背?還動不動以凌遲威脅。

朱元璋見朱獾生氣,忙辯解說自己只是嚇唬醜玉,其實他巴不得醜玉來找朱獾,朱獾幫醜玉昇天,自己也就能夠跟着昇天。

朱獾冷笑道:“你不是大明朝的開國皇帝嗎?昇天還要靠我靠醜玉?我看你並不是想昇天,而是想重新做你的狗皇帝。”

朱元璋舔着臉嘿嘿笑道:“能做回大明皇帝當然更好,那樣的話我坐上龍椅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徵召天下所有能工巧匠爲你重修老宅。”

朱獾厭惡朱元璋的這副嘴臉,斥責道:“少放你的討飯屁,老宅好好的用得着你重修嗎?只要你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就謝天謝地,耳根清淨不少。”

朱元璋向朱獾一躬身,解釋道:“仙子有所不知,老宅不用擔心別人破壞,反正也破壞不到哪裡去,而是該考慮如何修葺一新的問題?”

“還放你的討飯屁,老宅沒人破壞用得着修嗎?現在人家要拆老宅了呢。”朱獾嘴上罵朱元璋,但感覺他的話說的好像有一點點道理,但具體還是領悟不透。

醜玉過來說話:“仙子,這下這個皇帝老兒說的沒錯,老宅其實已經被破壞得面目全非,當務之急是要恢復原貌,只要恢復原貌,任何人都不敢拆遷。”

“你這又是說的什麼話?剛纔還口口聲聲罵這個皇帝老兒,現在怎麼替他說話了呀?”朱獾嘴上還是罵醜玉,心裡已經領悟不少,她希望醜玉和朱元璋能再說得明白一些。

醜玉說:“仙子,現在的老宅除了你家主屋和祠堂以及裡面的戲臺還差不多保持原來的樣子之外,其它的建築差不多已經面目全非,這樣的老宅在外人看來完全沒有保存的價值,還不如拆遷。”

“就是啊,仙子,你好好看看,老宅哪一家沒有東搭一間茅房西搭一個豬圈?有的甚至對原來房間的用途進行了改變,應該是書房的變成了廚房,應該是廳堂的變成了臥室,應該是臥室的變成了儲物間,應該是花壇的變成了菜園,應該是假山魚池的變成了柴禾堆和醃菜缸。”朱元璋接着說。

醜玉緊接着說:“仙子,黃秋葵是想拆老宅造自己的大別墅,老宅風水好,她明白。當然,她不會拆祠堂和戲臺,但那樣老宅就不再是老宅。”

“她敢!”朱獾怒火中燒。

醜玉不急不慢繼續說道:“不是她敢不敢的問題,而是她向上面說老宅除了保留祠堂和戲臺,其它完全沒有保留的必要,上面肯定會支持她。”

“上面會支持她?不可能!”朱獾不相信上面會支持黃秋葵拆老宅。

朱元璋說話:“仙子,你消消氣,我和醜玉剛纔不是說了嗎?現在老宅除了祠堂和你家主屋保留得還算完好之外,其它已經面目全非,上面沒有不同意她拆掉的道理呀?而且她是借爲驢不到村造路和保護祠堂的名義進行拆遷,上面完全會同意她這麼做。”

“做她的春秋大夢去吧,我就是死也不會答應。”朱獾火氣更大。

“仙子,發火沒有用,只有想辦法還老宅爲原來的老宅並好好炒作,才能徹底保護好老宅,這朕有辦法。”朱元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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