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獾親熱地對魯歡說,要是沒有魯歡,朱獾她可真的成爲了鬼。魯歡破涕爲笑,嗔怪朱獾道:“算你有良心,不過以後可不敢那樣做,萬一真的挺不過來怎麼辦?”
藍玉柳對魯歡說:“仙子自有天上的玉帝和王母護佑,她怎麼可能會挺不過來呢?”
朱獾笑道:“柳姐你不要尋我開心,要不是你看雲識天氣,我怎麼能成爲真正的仙子?”
藍玉柳大笑,魯歡大笑,朱獾笑得更開心。
原來朱獾滾入太平塘後能安然無恙和召喚雷公電婆雨神施法全靠魯歡、藍玉柳的相助,她也因此覺得魯歡不簡單,藍玉柳不簡單。
朱獾請蛋兒推她下老宅門檻,本爲無奈之舉,因爲她總不能老是躺在老宅的門檻上呀?那黃秋葵站在大樟樹下正巴不得她出洋相。
蛋兒說,萬一推朱獾進太平塘怎麼辦?朱獾這才腦中靈光一閃,想,我何不趁此機會試試黃秋葵的爲人?試試我在那些俗人俚人們中的地位?試試魯歡和藍玉柳到底道行有多深?尤其是藍玉柳,朱獾實在看不透她。
朱獾有自信,太平塘的冰水浸一下她不可能有事,因爲她從小大冬天裡用冷水洗澡,下大雪的時候會搬一大堆雪進屋,用雪擦自己的身體。還會一個人夜深人靜的時候跑上東山頂,赤條條在雪地裡跑,那樣才能釋放出她體內那一股熱。朱獾每天睡在那張拔步牀上實在熱得無法再熱,身體內總感覺有一股熱流在不斷奔涌。
哪知蛋兒推朱獾入太平塘,所有的人一開始只顧看熱鬧,根本不往下跳救她,連自己的親孃也只是站在塘邊哭。後來朱獾私下問過馬夜叉,爲什麼不下來救她?馬夜叉說,我是個旱地鴨你不知道嗎?地面上我可以叱吒風雲,到水裡我只有喝水的份。後來不顧一切往下跳,也是被那黃秋葵所氣。既然她那麼希望你死,那我們母女兩個乾脆一起死給她看,多少還能保住你爹。
大冬天朱獾滾入太平塘,縱然她是一身火,也架不住浸在冰冷的水塘裡時間太長,慢慢地她感覺自己真的會死,她想要後悔已經來不及。好在蹺腳佬和獨臂羅奮不顧身跳下太平塘救起她和馬夜叉,當蹺腳佬和獨臂羅抱起她抱起她孃的時候,朱獾心裡確定,不管過去兩個人怎麼樣?從今往後,她要視他們爲親人。
總以爲蹺腳佬和獨臂羅救起朱獾和馬夜叉後事情到處結束,頂多好心的人會過來關心幾句,黃秋葵也有可能過來假惺惺地問候一下。世事難料,朱獾萬萬沒有想到,朱先生會說她已經“去也去也”,氣得她想一個鯉魚打挺起來奪過他的摺扇搧他個鼻青臉腫,可自己實在沒有力氣起來,連眼皮子都被凍得睜不開。
奄奄一息間聽朱先生和黃秋葵的對話,朱獾才領悟到朱先生的“去也去也”另有深意,他是暗示她藉此機會坐實“仙子”的稱號,從而震懾對方,使對方不敢隨便造次。
朱先生的意思朱獾得以領悟,她非常想堅強地挺過去,可現實是她的身體越來越冷,她的思緒越來越縹緲,感覺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
好在這個時候魯歡和藍玉柳來到了身邊,尤其是魯歡撲在她的身上哭個不停,朱獾硬撐住自己,被魯歡握在手中的那隻手有了熱量慢慢能夠蠕動,她用一根手指拼命勾劃魯歡的手心。魯歡驚喜,剛想要歡呼朱獾沒有死,朱獾在魯歡的耳邊低語:“不要喊,我裝死。”
魯歡本來就撲在朱獾的身上哭泣,頭埋在朱獾的胸前,朱獾雖然聲音微弱,魯歡照樣聽得真真切切。魯歡是誰?表面嘻嘻哈哈,一副無心無肺的模樣,其實是個人精。馬上意會朱獾“裝死”的意思,繼續撕心裂肺地哭泣。趁黃秋葵和朱先生說話的機會,她從自己的衣服袋裡掏出一張“暖寶寶”借呼喊朱獾醒來的時候,伸手進去貼到朱獾的肚臍眼上。
朱獾平時穿的隨意,今天出來看熱鬧,就光身套了一件棉襖,魯歡伸手進去給她貼“暖寶寶”毫不費力,即使別人看到魯歡掀朱獾的棉襖,還以爲她是察看魯歡的身體,不會想到魯歡給朱獾貼上了“暖寶寶”。
當然,這一切逃不過藍玉柳那一雙明澈如水的眼睛,她當作沒看見,替魯歡和朱獾觀察周圍的動靜。當黃秋葵讓自己的姐姐喊癟嘴婆過來做法,藍玉柳預感情況不妙。
藍玉柳看過癟嘴婆做法,手上的那柄木劍到處亂戳,萬一戳到朱獾的心口怎麼辦?藍玉柳聽朱虎說過,這個癟嘴婆巴不得朱獾死。
千鈞一髮之際,藍玉柳在癟嘴婆對朱獾做法之前俯下身子,和魯歡一起抱住朱獾的身體痛哭,邊哭邊從自己的大衣袋裡掏出一個粉餅盒子塞進朱獾的棉襖裡,放在朱獾的胸口。
虧得藍玉柳安放的這個粉餅盒子,如果沒有這個粉餅盒子擋住癟嘴婆刺向朱獾的木劍,十個朱獾都被刺死。
癟嘴婆畢竟年老體衰,手上的力道不足,做法的時候木劍朝朱獾胸口刺了十幾下,只刺穿粉餅盒子的蓋子。
也多虧刺破了粉餅盒子的蓋子,木劍頭上粘上了紅色的胭脂,癟嘴婆以爲是朱歡的鮮血,所以信誓旦旦向黃秋葵保證,朱獾必死無疑。
朱獾事後問馬夜叉,她是怎麼看出朱獾是裝死?馬夜叉說,知女莫若母,一開始我以爲你真的已經淹死。可後來朱先生看過你的遺體後連聲說“去也去也”,我就知道你沒有去。
朱獾糾正馬夜叉說應該朱先生看過我的身體後,不是遺體。馬夜叉笑說,遺體更確切。朱獾問爲什麼?馬夜叉說,朱先生怎麼可以看你的身體呢?你可還是黃花大閨女,驗看一下遺體倒是沒有問題。
朱獾居然無言以對,只有繼續問馬夜叉,你就怎麼確定朱先生連說“去也去也”我反而沒有去?馬夜叉說,朱先生是誰?只有那鑽到銅鈿眼裡的黃秋葵纔會信以爲真。朱獾嚴重同意馬夜叉的說法,無論朱先生對自己有多少意見,如果自己真的撒手而去,他一定會十分痛苦,痛苦得連摺扇也搖不起來,哪還有可能和黃秋葵打哈哈?
朱獾又問馬夜叉,你怎麼就當着獨臂羅和蹺腳佬的面揭穿我裝死呢?馬夜叉嗆朱獾,你裝死不就是想成爲真正的仙子來震懾黃秋葵嗎?朱獾說,不愧是我的親孃,火眼金睛。馬夜叉說,少扯,我本來想等設好靈堂祭奠你的時候,你自己從棺材裡蹦出來成爲真正的仙子,但怕你熬不住。如果知道魯歡給你貼了什麼暖寶寶,就乾脆等下葬的時候讓你從墳墓裡跳出來。
別別別,那樣我不是仙子,是厲鬼,估計連你都得請癟嘴婆過來做法,嘻嘻。朱獾笑得很開心,開心自己的親孃果然有兩把刷子;開心朱先生心裡還是向着她;開心魯歡不是一般的女孩;開心藍玉柳並不想她死;開心看出了老宅的人心;開心黃秋葵多多少少會有所收斂……
朱獾等馬夜叉呼天搶地的哭喊聲在大樟樹下嚎起,她才帶着魯歡、藍玉柳出自己的家門。
出了門,朱獾站在屋檐下不走,確定四下無人之後問藍玉柳:“柳姐,你再來一下看雲識天氣,等一下會不會再打雷閃電?”
藍玉柳擡頭張望一會後回答朱獾:“大冬天哪有可能經常打雷閃電?剛纔是剛好有一團低層的暖溼雲團向驢不到村這邊過來,所以會出現‘雷打冬’的現象。”
“雷打冬,十個牛欄九個空,那接下去是不是會馬上起大風?”朱獾從對面的南山上收回目光,心裡開始盤算如何再次和黃秋葵面對面進行較量。
藍玉柳沒有立即迴應朱獾,上上下下打量朱獾一陣纔開口說話:“嘖嘖嘖,這還真成爲了仙子啊?連馬上要起大風都能預測了呢。”
“呵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這不是和柳姐住一個屋檐下了嘛。”朱獾說着大步走向老宅大門口。藍玉柳緊隨其後,魯歡邊追邊問:“喂喂喂,你們說什麼呀?我怎麼一句沒有聽懂?”
朱獾回頭衝魯歡咧嘴,嗆道:“都是一個屋檐下的人,裝什麼糊塗?嘻嘻。”
“你討厭,人家可是純潔的少女呢。”魯歡腳步停頓了一下,就在她停頓的那一刻,只見朱獾衣袂飄飄直接從老宅大門的臺階頂層飛身而下,飛過太平塘直接飛向大樟樹。
魯歡驚呆,藍玉柳驚呆,大樟樹下所有的人驚呆。
朱獾出門前換上了那件她首次展示仙子形象時候穿過的白色長裙,一邊飛一邊吟唱:“白髮親闈百里遙,那堪風雨更蕭蕭。山中對酒愁應減,客裡看花凍未消。覓句小時追謝韞,著書他日擬班昭。夜窗彈出思歸引,阿母相依慰寂寥。”
朱先生站在老宅大門口手搖摺扇嘆道:“好一曲《和母寄父》,真仙子也!”
“真仙子也!”
大樟樹看熱鬧的人全跪地山呼,包括馬夜叉,包括黃秋葵。
馬夜叉手捧朱雲山的畫像來到大樟樹下找黃秋葵,黃秋葵正和她帶來的人算賬,一大汽車的貨物全部賣完,黃秋葵心中高興。
等馬夜叉走到身邊黃秋葵才反應過來,問:“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不明白嗎?”馬夜叉反問。
獨臂羅和蹺腳佬幫腔:“你是不是眼裡真的只有錢?”“自己說過話這麼快忘記了呀?”
“噢,向我要老公來了呀?放心,我已經派人去找。”黃秋葵迴應馬夜叉後瞪眼獨臂羅和蹺腳佬:“你們兩個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小心引火燒身,吃不了兜着走。”獨臂羅和蹺腳佬毫不示弱,異口同聲怒懟:“我們燒的就是你!”
“喲呵,喉嚨還挺響。好,你們等着,看誰燒了誰?”黃秋葵轉過身不再理睬獨臂羅和蹺腳佬,問身邊的一箇中年男人:“張主任怎麼還沒有回來?”中年男人回答:“已經回來過,說找不到他。”“找不到他?那他人呢?”黃秋葵怒氣上臉。
“找不到他,怎麼知道他人?問得真好笑。”中年男人嘴上嘀咕。
“好笑?我讓你笑!”黃秋葵伸出手“啪”的一個耳光打向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手捂自己的臉孔退到大樟樹的背面。
馬夜叉心中思量,黃秋葵,你不要以爲這一巴掌可以殺雞儆猴,老孃不是猴,老孃是馬夜叉。大跨一步遞朱雲山的畫像到黃秋葵面前,一字一句問:“你不是說他沒有死嗎?他人呢?”
“我替你看人?自己的老公死沒死自己不知道啊?不要以爲我有錢就來訛我。”黃秋葵伸手想要推開馬夜叉,馬夜叉早有準備,側身躲過。黃秋葵的手推在畫像上,畫像落地,馬夜叉倒地哭喊:“哎喲喲,我的夫啊孩子她爹,你怎麼那麼早就拋下我們孤女寡母在驢不到村受人欺負?啊呀呀,我的命好苦呀!”
馬夜叉嗓門大,在驢不到村有“高音喇叭”之稱。朱獾在東山玩,馬夜叉站在老宅門口一聲喊,保證聽的真真切切。鄉鄰們聽到馬夜叉的哭喊,立馬蜂擁而至大樟樹下,他們已經好久沒有領教馬夜叉的夜叉勁,想,今天不知道哪位被她給夜叉?這個人可得倒大黴。
等衆人齊聚到大樟樹下,見是馬夜叉向黃秋葵要朱雲山,一個個全覺得好笑。想,你這個黃秋葵那麼聰明怎麼就胡言亂語朱雲山還活着呢?如果朱雲山還活着,馬夜叉自己會不知道?當時候大家明明親眼看見朱雲山下的葬,他怎麼可能還活着?嘿嘿,看你怎麼還馬夜叉一個活的朱雲山?
鄉鄰們一開始對黃秋葵一回來就分他們禮物,分他們鈔票,笑得合不攏嘴,一個個視她爲財神婆。可當剛分到的鈔票又被那一大汽車的貨物給抵了回去,冷靜下來一想覺得總不是滋味。雖然他們不可能想的朱獾那麼多,但多多少少總覺出些不對勁。於是更希望馬夜叉鬧騰得更夜叉一些,黃秋葵出個大洋相,或許還能再分些錢。錢不分,禮物再分一點。
馬夜叉見鄉鄰們全部聚集完畢,躺在地上雙手緊緊抓住黃秋葵的褲腿,大嗓門的分貝提高到極致,哭喊變成嚎叫:“啊呀呀好你個黃秋葵,好端端地你爲什麼要騙我們孤女寡母說他爹還活在世上?你自己有出息了難道連安穩的日子都不讓我們母女過嗎?你相看老宅相看老宅的主屋你就明搶明奪吧,何必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逼我們孤女寡母死呢?啊呀呀,我那死去的夫啊,你這個短命鬼,你在陰曹地府如果能聽到我的話,你就顯顯靈……”
朱獾聽到自己的親孃開始嚎叫,和魯歡、藍玉柳一起出了家門。聽到自己的親孃哭喊自己的親爹顯顯靈,當即從老宅門口飛起,一邊飛一邊吟唱《和母寄父》。
字字血,聲聲淚,朱獾的飛起不僅驚呆衆人,更令衆人哭聲一片。
朱獾穩穩落在大樟樹下的土臺子上,清脆的嗓音高高響起:“本仙子在此,小鬼小妖還不快快顯身?”
說來湊巧,朱獾話音一落,那個被黃秋葵喊作張主任的人灰頭土臉踉踉蹌蹌來到現場,一頭撞向大樟樹,跟在他後面的幾個男人全一身泥土,有的還滿身血污。
鄉鄰們跪在地上似一羣小企鵝怯怯地擡頭張望那幾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一個個驚詫不已,朱獾清脆的嗓音再次響起:“小小野鬼竟敢前來驢不到村騷擾?拿命來!”
“仙子饒命,仙子饒命,我們再也不敢,再也不敢。”那個張主任磕頭如搗蒜,其他的幾個人更是嚇得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朱獾責問:“來自何處?前來做什麼?因何成爲現在這般模樣?快快從實招來!”
“仙子,我是省城秋葵集團下屬貿易公司的辦公室主任,他們都是我的手下。今天一大早,我們的董事長兼總裁兼總經理指派我們前去山上的一個洞裡……”“什麼亂七八糟的董事長兼總裁兼總經理,直接說誰?”朱獾打斷張主任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