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他的行爲嚇到她了,可他不想放棄,因爲她這一走,或許他連遠遠望着她的機會也沒有了,當下鼓足勇氣道:“胭脂,你能……叫我一聲修越嗎?”
聞聲,胭脂身形一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修越,怎麼可能?短短十來日,她的生活全亂了套,好好的一場婚禮,人鬼陰陽兩隔;剛下定決心尋找烈皇,半路又殺出個深情款款的駙馬來。從此以後,她的生活一定不得安寧。
“胭脂?”修越細語輕言,急切的臉得見慣於冷靜的她難得一見的驚狀,慢慢緩和了下來。
“駙馬今天的話我就當作什麼都沒聽見,請你保護好公主。”稍稍理了理亂騰騰的心緒,胭脂正色道,朝着自己閨房的方向甩頭而去,彷彿想甩掉一身的煩惱。
修越身形稍稍一閃,攔住她的去路,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還散發着熱氣的小包裹朝她遞過去,認真的臉色不容忽視:“你三天滴水未進,這樣下去不行。給!”
他竟然細心到連自己未進食也知道?如果不是出自真心,怎麼能如此細緻周到?頓時,胭脂心裡暖融融的,進退兩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可他身爲駙馬呀!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自己……她迷惑起來。
她遲疑的表情落入修越眼裡,修越不覺心口一緊,和顏悅色地道:“胭脂,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一直站在你背後。就算你失去了整個世界,你還有我。”
聽到他簡單而煽情的話,胭脂想開口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內容,整個肢體動作立時僵化。
“我不想成爲你的困擾,只想等你平安歸來。記住,你還有我。”修越凝神一笑,拖過她的左手,將熱騰騰的食物強行放進她手裡,分明瞧見露在她右臂長袖外的裹着紅綾的半截銀羽,不由得內心大震,握着胭脂的手不自知地加了幾分綿柔的力量,緊緊地不放開。
見他不放手,胭脂全然當作是他一時情急才做出瞭如此不適宜雙方身份的動作,不自然地抽回手,道:“你……”
修越慌忙將手揹負在身後,掩飾着內心的慌亂,一臉歉然,暗自琢磨着那銀羽箭……怎麼會……
“駙馬沒什麼事的話,請回吧!”
聽了她明確劃定界限的話,他悶聲道:“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公主,我知道她身爲霧烈國皇族的重要性。”
她相信他能做到這一點,手裡握着溫熱的食物,知是他以體溫暖着它,感動油然而升,表情略略一軟,一絲笑意不經意地從脣角處揚起:“那就好。”
見得她難得的一笑,修越豁然開朗,澄澈的雙眼向她投去無限關懷,蹙着眉道了一聲,“胭脂,小心!”然後闊步而去,身上的暗褐衣衫舞在飄揚的雪花裡,不沾一分世間塵埃。可一背轉身,他的臉色就變得極度蒼白,內心擔憂又升數倍。
胭脂杵在原地,目送他的身影隱入雪與梅交織的夜色之中,開始慶幸四周沒有什麼侍衛,要知道兩人適才的相處極易引發不必要的風波,尤其要是傳到惠寧公主耳朵裡,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霧烈國再也經不起任何折騰與挫折,廊城還能守住兩個月嗎?她的臉泛起淡薄的憂愁,獨自沉緩地走在不時飄進雪花的廊道里。一陣刺骨的風吹來,她覺得冷極了,緊緊扣住喜服之上的喪服,抵禦着從領口、袖口處不斷入侵的寒意。
待走回閨房,關了門窗,點上桐油燈,她覺得一身上下暖和了一點兒,將手中裹着紅綾的銀羽箭往木桌上一放,就着修越送來的食物,隨便吃下一些,脫下喪裝喜服,迅速換了身利落的簡裝,睜着眼倚靠在牀頭。明天一早,她就要踏上尋找烈皇之路。
她的房間實在算不得閨房,牆壁上掛着各種各樣的兵器,尤以一把三尺長劍最爲醒目。眼光觸及古色古香的劍鞘,胭脂的心又痛起來,這劍是燕康命人爲她特意鑄造,用了許多年,如今他在她的生命裡只剩下這把劍。
‘叩叩——’有人在敲門。
“是侍衛長嗎?”翻身而起,她整了整儀容,想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不那麼憔悴。
“胭脂,是我。”
急步掠至房門,胭脂開門,見樂延直挺挺地站在門口,雙手捧着食籃。
“聽婢女說你三天未進食,我讓人給你熬了蔘湯,趁熱喝了吧,大冬天的,暖暖身子。”先前在議事廳,樂延瞧着她消瘦不少的臉龐時,心疼極了,想到她明早就啓程,忍不住還是想來看看她,哪怕多看一眼也好呀!
“謝謝侍衛長。”胭脂側身讓他進屋,禮節俱佳地道。
擱食籃的時候,樂延看見桌上的銀羽箭,愧疚之情浮於面上,好半晌纔對她道:“這一走,不知何時再見。”
時值戰亂,變故連連,就連侍衛長也不若從前那般有信心。印象中侍衛長很少像現在這樣真情流露,胭脂心頭一暖,道:“兩個月後我就回來。”
“其實我來,是有一件東西交給你。”看着自己一手培養的胭脂已經長大成熟,樂延感到頗爲驕傲,心想是時候把該屬於她的東西交還給她。